《这位道长不太冷[剑三]》如鱼饮水

42、第四十二章

　　至德二年十月，陕郡之战后安庆绪弃洛阳逃回邺城，再次招兵买马重整大军。朝廷收复长安、洛阳两京。

　　叶淮风陪云深在纯阳宫养伤的两个月之间，郭子仪率唐军围剿邺城，安庆绪派出使者向范阳史思明发出调兵令。

　　是夜，长安西市，铁匠铺子炉火依旧旺盛，一声声打铁声回荡在深巷里。青布门帘掀起，铁匠唐断腿抬起眼，盯着面前手提红缨枪大步走入的汉子。那汉子不修边幅，脚上蹬着一双褪色的军靴。

　　“这里是唐断腿铁匠铺？”他四下看了看，问道。

　　“是……”唐断腿警惕地回答。

　　汉子似乎放下心，叉开腿坐在板凳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烧饼大口咬起来。

　　不多时，巷子中响起轮轴转动的“吱呀”声，一个玄衣墨发的男子摇着轮椅进来。他瞥了眼唐断腿，便默然无声地将轮椅转到角落。

　　唐断腿拄着拐杖站起来，目光在这两个不速之客间游移，正要开口发问，忽然又听得脚步声，青布门帘再次被掀开了。

　　叶淮风抖落着深夜的寒气走进来，朝他招呼道：“唐老板，好久不见。”

　　“……”唐断腿把拐杖往旁边一摔，一屁股坐在老木椅上，“格老子的，果然又是你！”

　　“唐老板近来生意如何？”叶淮风拎起火炉旁的铁茶壶，给自己倒了碗热茶。

　　“别来这套。我就知道你死不了，一旦被你缠上，就甩不开了。”唐断腿挤兑了一句，就靠在一旁懒洋洋抽旱烟。

　　“哈哈！老神棍你还真是到处惹人嫌！”李凌楼抚髀大笑。

　　“啧，说正事，说正事……”叶淮风抱着拂尘躲到晏秋墨身旁，在桌上展开了一张地图，“开场白就不必说了，我知道诸位都时刻关心邺城战况。这次朝廷围剿安庆绪，他必定要向史思明求援。贫道和这帮人作对这么久，这次自然也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行了，直接说你的计划，”李凌楼道，“我知道你心里必定已有打算。”

　　“我欲设计离间安史二人。”叶淮风道。

　　“这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离间恐怕不易。”晏秋墨道。

　　“安禄山若还活着恐行不通，但他已死了，史思明未必对安庆绪也言听计从。而近来朝廷连连取胜，史思明心生惧意，此时正是离间二人的时机。”叶淮风道。

　　“你想怎样离间？”李凌楼问。

　　“安庆绪向史思明求兵，史思明若不肯，两人必定生隙。史思明为人贪婪，一方面加以利诱，另一方面迫以强兵。”叶淮风以拂尘尾指着地图分析道。

　　“你算盘倒是打得不错，但利从何而来，兵又从何而来？”李凌楼反问，“你一个两手空空的穷道士，二十两银子欠我到现在还没还上呢。”

　　“以高官厚禄利诱，”叶淮风眯起眼看向他，“所以这次才特地请李将军来。贫道听闻李将军与兵部尚书郭子仪大人颇有交情，想请你说服他请奏朝廷，招安史思明。”

　　李凌楼沉吟道：“招安此等狼子野心之徒……”

　　“以利诱之，逐一击破。倘若策反史思明，与朝廷从东西两方夹击安庆绪，他插翅难逃。”叶淮风断然道。

　　“好，我会尽量说服郭子仪，”李凌楼已清楚了叶淮风的决心，又问道，“但兵你从哪里借？”

　　“‘苍天之下，黑云相连’，我已经向燕帅借得玄甲军相助了。”叶淮风回答。

　　一旁闷声抽旱烟的唐断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插话进来：“叶淮风，我知道你闲不住。但此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把人都叫到我的铺子里来？”

　　“要成此事，需要唐老板妙手做张面皮。”叶淮风卷起地图塞进袖子里。

　　“不知和你说了多少遍，老子是打铁的，不是做面皮的。”唐断腿白了他一眼，又抽起旱烟。

　　“唐老板刚才说什么？”叶淮风一脸茫然，“自从醒来之后，耳朵便时不时听不清楚……”

　　“你这个病，叫做’选择性耳聋’。”晏秋墨作出诊断。

　　李凌楼朝他竖起拇指，“果然是神医。”

　　叶淮风置若罔闻，望着苍茫夜色，叹了口气，“这些年战乱不断，到处都是饥民和瘟患，只望朝廷能早日平乱……”

　　“饿殍无人掩埋便生瘟疫，现在好几个州府都瘟病蔓延。此事我会处理，你不必分心。”晏秋墨收起暇色道。

　　“有劳好友，”叶淮风道，“这两天我会想办法筹些粮米，另外，叶羽跟我说浩气盟谢盟主也请来了擅长治瘟病的苗疆毒医，托我接应。等我接到此人，还要劳烦秋墨代为照顾下。”

　　“尽管放心。”晏秋墨点头。

　　“你到哪里筹粮米？兵荒马乱的，那家肯借你？”李凌楼最受不了叶淮风这副总把困难之事轻描淡写带过的语气，不禁再次发问。

　　“尽力而为。”叶淮风一甩拂尘，向几人告辞，又像来时那般步履匆匆，走进夜色之中。

　　-

　　太原城中，家家门户紧闭，街上连条狗都没有。

　　叶府深宅大院之中，叶楠怀正凝望着一夜霜降而红透的枫叶，忽而门房来报：“老爷，门外有位道长求见。”

　　“不见。”叶楠怀被打扰了思绪，头也不回漫声道。

　　见门房不走，他回身蹙眉道：“如何还不去？”

　　门房踟蹰道：“那位叶道长说，如果老爷不肯见，就让我转达他的谢意。他说十二年前他中毒时承蒙老爷救助。”

　　“我何时救过中毒的道士……等一下，你刚刚说他姓什么！”叶楠怀突然一惊。

　　“回禀老爷，他姓叶。”门房又道。

　　“快叫他进来！”叶楠怀说着快步走向前院。

　　步入前院的客厅，他一眼便看到了揣着拂尘斜斜一站的叶淮风。叶淮风见他来了，忙打起精神站直身，毕恭毕敬打了个稽首：“叶先生，贫道又来叨扰了。”

　　这一声叶先生，气得叶楠怀七窍生烟，脸色风云变幻。

　　叶淮风不敢和他攀交情，把心里早想好的一套说辞拿了出来：“叶先生，当年救命之恩，贫道铭记五内。此次又来叨扰，实在有个不情之请，贫道万分赧颜。”

　　“想必先生也知道如今连年战乱，土地荒芜，饿殍遍野。天下谁人能忍心见如此惨象。贫道遵纯阳掌门教诲，受浩气盟主所托，在各地募集粮米，分发饥民。久闻叶先生乃怀仁君子，不知可还有些余粮救济饥民？武林同道必定感怀先生大德！”

　　叶楠怀僵着脸不说话，叶淮风捉摸不出他的想法，正考虑要不要再搬出藏剑山庄的名头压压阵之时，叶楠怀终于开口了。

　　“你替饥民借粮，你自己吃饱了没有？”他冷冷道。

　　叶淮风没料到他居然会关心这种鸡毛蒜皮之事，一脸怔然道：“赶路要紧，贫道不饿……”

　　“呵，叶淮风，一回来就借钱，一口一个‘叶先生’叫得倒是顺口。”叶楠怀怒火更旺，忿然拍桌道。

　　叶淮风知晓叶楠怀为人仗义大方，所以厚着脸皮上门借粮。然而看他这脸色，心想今日肯定是借不到粮了。他自小最怕他这兄长发怒，于是准备脚底抹油开溜，硬着头皮道：“是贫道叨扰了，贫道这就告退……”说着悄悄往外挪步。

　　“站住！”叶楠怀大喝一声，吓得叶淮风一个哆嗦。

　　“十二年不见，你连一声‘兄长’都不会叫？”叶楠怀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鼻子吼道。

　　“贫道，不敢……”叶淮风见他额角青筋爆起，顿时脑袋发懵。

　　叶楠怀见他这副吓傻的样子，心头那股怒气突然就泄去了。当年叶淮风被废去藏剑武功，家法惩戒，他一声声喊着哥哥，只要喊一声，便被多抽一鞭，直到他再也不敢哭求。

　　叶楠怀抬手盖住双眼，轻声道：“叶枫怀，你叫我一声哥哥。”

　　叶淮风怔住了，半晌，他才终于察觉出叶楠怀真正的心意。他的眸中流转出温润之色，唤道：“哥哥。”

　　这一声心无芥蒂的“哥哥”，让叶楠怀心口蓦然塌了一块。他一步冲上前抱住叶淮风，失声道：“是哥哥对不住你！”

　　“一直是我连累兄长，”叶淮风温言道，“我只是不知兄长是否原谅了我，所以不敢僭越。但在心底，我一直都是唤你哥哥的。”

　　叶楠怀心花怒放，抱着他不肯撒手。叶淮风挣扎了几下道：“兄长，不知可否借粮给愚弟？”

　　“……”叶楠怀把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你这小子从小就鬼机灵，每次只有管我要钱时嘴巴最甜。你不会是为了管我借粮，才随便说好话糊弄我吧？”

　　“兄长多虑了，愚弟句句发自肺腑。”叶淮风一脸正经。

　　叶楠怀的心口又塌了几处，软绵绵快要融化。他立马从怀中掏出仓库钥匙递过去，“要多少，自己搬。不够兄长再替你找别人借。”

　　“多谢兄长。”叶淮风忙不迭揣起钥匙。

　　多年前若非叶楠怀求情，以自身从藏剑山庄除籍为代价，他绝不会只被废去武功这么简单了事。自叶楠怀净身出户搬到太原城，叶淮风便决意不肯再牵连他，是故这一声兄长，他一直不敢喊出口。

　　叶淮风筹到了粮米，交人运给晏秋墨。顾不得多歇一晚，便又策马朝范阳奔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坑蒙拐骗叶道长~
一点点补足那些遗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