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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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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某位高官派来了家臣,说是要追查人犯,引得来往被盘诘的百姓怨声载道。城门守卫对此敢怒却不敢言。
便在此时,城门前不远处的大道上又起了风波。一名波斯男子横刀于路,截断了人流。守卫们持剑上前,将他围住,“大唐国都之前岂容你放肆!”
波斯男子神色傲慢,玩弄手中弯刀,指着一顶锦绣华美的轿子道:“这顶轿中藏了人犯。”
随轿的侍从大怒道:“大胆!胡言乱语!这是虢国夫人的轿子,你也敢拦!”
“虢国夫人是何人,我不认得。”波斯男子懒洋洋笑道。然而守卫们闻言都脸色一变。虢国夫人乃杨贵妃之姊,现今贵妃深受皇宠,虢国夫人亦炙手可热,不能得罪。
此时那城门处的高官家臣也已来到轿前,波斯男子对他道:“我可以确定,那人就在这顶轿中。”
然而这家臣却有所迟疑,既不敢搜查,却也不说放轿子进城。便在此时,忽听得轿中一声娇笑:“小女子岂敢耽误大人的公务,请大人掀开轿帘,看个清楚。”
“岂敢……”那家臣忙拱手后退。
波斯男子却将手中弯刀一翻,刀风霎时吹开了绫罗轿帘,只见一位身着华丽罗裙,披帛曳地的美艳妇人坐在轿中,一颦一睐,容光照人。轿帘落下之时,这一眼已经看清了,轿中并无旁人。
妇人又在轿中婉转笑道:“大人可看清了?”
“在下不敢窥视,这只是一场误会,夫人请入城。”家臣连忙恭恭敬敬地让路。
“这误会甚是有趣,改日奴家也要说给圣上听听。”虢国夫人命人起轿。
“夫人息怒!”家臣身上冒出冷汗,连声追喊。然而那锦绣轿子已经翩然入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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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走过朱雀大道,拐入西市的小巷中。不远处人声鼎沸,闹市喧嚣,这样的烟火气反而给人带来莫名的安定之感。
叶淮风从华丽繁复的曳地罗裙中钻出,被一只柔荑素手拉到座位上,一股胭脂香气扑鼻而来。美艳妇人凝脂般的指腹轻轻抚过他的下巴,巧笑道:“道长,奴家的裙底风光都被你看尽了。”
叶淮风不动声色地躲开她的手指,拱手道:“多谢夫人相救。”
虢国夫人语调酥软,娇嗔道:“我还记得当年未嫁做人妇之时,一次上华山游玩,叶道长在纯阳宫为我讲经解卦,风趣诙谐。这么多年过去,我还不能忘却这情分,叶道长却似是要拒人千里。”
“岂敢,贫道必定不忘夫人今日救命恩情,只是此刻确有要事,他日再登门道谢。”叶淮风拾起落在身上的披帛,正襟双手奉还。
虢国夫人一点点抽回披帛,含笑看他:“如何报恩,还俗可否?”
“夫人说笑了,贫道告辞。”轿子行至一处热闹非凡的酒楼,叶淮风在路过的一瞬间出轿而入,混入食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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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长安城中眼线,叶淮风趁夜进入一处府宅。府宅主人已在等候,此刻迎上来将他拉入书房。
灯火明亮的书房中,叶淮风一身风尘仆仆,却顾不得饮上一杯茶,便拱手谢道:“多谢颜大人肯相见。”面前之人乃是万花谷书圣颜真卿,与晏秋墨交情深厚,原本官任醴泉县尉,近日迁为长安县尉,此次来京述职。
“叶道长言重了。我观你面带病容,又如此奔波,先坐下好好喝杯茶,慢慢说来。”颜真卿道。
“多谢,”叶淮风接过茶杯勉强喝下一口,又道,“贫道想请大人引荐面圣。”
“不知道长可否告知面圣所为何事,不过我听闻,圣上已摆驾华清宫了。”颜真卿道。
“竟会如此不巧……”叶淮风放下茶杯,蹙眉按住心口。
“道长,你面色不好,实在不宜再奔波了,”颜真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不知道长有何要事,尚书左仆射李大人在京城,不如先与他商量?”李尚书左仆射李林甫,乃当朝宰相。
另外半份投名状仍不知所在,不得不提防藏在朝中的叛党。叶淮风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贫道必须面圣。颜大人,你可知晓陛下何时回京?”
颜真卿叹道:“陛下携贵妃同去,那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肯回来了。”
归期未定,长安城中亦危机四伏。叶淮风拱手辞别:“不知可否劳烦颜大人写一封引荐信,贫道这便动身去骊山。”
颜真卿看着他叹了口气,未再出言劝阻,提笔研墨写了封信。颜氏楷书气韵古朴雄浑,挥毫之间令整个书房气势为之一变。他递上书信嘱咐道:“可将此信交给高力士。”
“多谢。”叶淮风心怀感激,却无暇多言,转身走入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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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风离开颜府,并未立即出城,而是去了深巷中一家铁铺。铺子的火炉旁坐着个只剩一条腿的老铁匠。他掀开帘子,也不打招呼,便径直走入。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才再次走出,容貌和打扮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了。
大隐隐于市,昔日唐门的易容高手竟藏在长安城中,此事鲜有人知。唐断腿拎起炉子上的铁茶壶,倒了碗滚烫的热水,抖落着烟熏嗓道:“叶淮风,做人啊,不能老想着赊账。”
“老相识,别计较这么多,”叶淮风拿起水碗站着啜饮了两口,问道,“有吃的吗?”
“有饼。”唐断腿丢给他一个脏兮兮的纸包。
叶淮风几下把饼剥出来,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须臾被噎得咳嗽,又忙端起碗喝热水。
“真狼狈啊,叶淮风。我看你也别当什么道士了,加入丐帮吧。”唐断腿懒洋洋地挤兑道。
“我走了。”叶淮风没时间与他斗嘴,匆匆牵起马,趁着夜色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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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潜藏危险,却也同样利于藏匿行踪,如若一路这样快马飞驰,明日晌午前便可赶到骊山了。叶淮风疲乏至极,冷汗不断从额头淌下,顷刻间又被寒风吹干。他已不时感到血腥味涌上喉咙,却只强行咽下。千万雁门关将士的鲜血和生命如一座巨山压在他肩头,让他无法停歇。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映出了骊山的轮廓。叶淮风在进入官道时遇上一支商队,他与这些商人攀谈,趁机混入其中结伴同行。前方人马嘈杂,不知发生何事,商队放慢了速度,一行人都困惑地眺望观察。
只见高高一株枫树上挂了根绳子,一端套在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脖子上,另一端跨过粗壮树枝握在一名戴兜帽的波斯人手里。
另一名独眼的波斯人用刀指着树上钉的画像,对路上的百姓威胁道:“此人名叫叶淮风,是个纯阳宫的道士。谁能说出他的行踪,重重有赏,若是谁都说不出,每过一刻就杀一人。”
与此同时,他身旁一名红衣的波斯人鹰隼般的目光扫视人群。叶淮风微垂着眼,对方视线掠过,却也未能将易容的他认出来。
商队里有人道:“我认识那个女人,她是萍水村董二的媳妇,董二年前被征兵了,这小媳妇真是可怜,那肚子得有八九个月了吧!”
“叽叽咕咕说什么,你们这些走商的,见没见过画像上这个人!”红衣波斯人吼道。
“没有、没有……”商人们纷纷低头。
戴兜帽的波斯人冷笑一声,忽然拉紧了绳子,众人只见妇人还来不及叫,脚尖就一点点离开地面,脸色变成了绛紫,表情痛苦扭曲。
“造孽啊……”有人捂住了脸不忍心看。叶淮风的心口剧痛,右手暗暗握紧包在布中的长剑。
戴兜帽的波斯人讥诮地笑了,又放松了绳子,妇人大口喘气,失声痛哭起来。人的生命如畜生般被肆意玩弄,那一声声绝望的悲鸣回荡在山间,令人感到这样的手段刻毒恐怖。
“再来一次?”波斯人笑问。
“不!不!求求你……”妇人崩溃地哭喊。
“一刻钟快到了啊……”戴兜帽波斯人仿佛自言自语,琉璃般的蓝眼睛依旧在人群中搜寻。
商队急于赶路,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选了一人走上前,怯声道:“大人,我们小本买卖不容易……您看,我们凑了些茶钱孝敬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们这队人马过去……我们真的没见过画中这人啊……”
红衣波斯人看着他的两个同伴,无奈道:“我挨个看过了,这群人里没有那个纯阳道士。”
“麻烦啊,难道叶淮风留在长安了?那个麻烦的金主非要我们在这条路上守着,守了一晚上连只耗子都没看见!”戴兜帽的波斯人用波斯语抱怨道。
“城中有萨普尔大人他们监视,我们在这里守着就行了。”独眼波斯人说。
叶淮风早年与明教徒打过交道,听得懂他们波斯语的交谈,他听说过萨普尔这个人,听闻此人行事激进,因为与明教教主在教义上有分歧,几年前叛出了明教,未料到他来到了中原,还干起了杀手的勾当。听这三人的对话,看来其他杀手还留在长安城中,看来只要顺利通过这里,便大有机会平安抵达华清宫了。
独眼的波斯人掂了掂手中的银两,朝商队扬扬下巴,示意他们离开。于是商队小心翼翼地走过那妇人,慢慢往前移动。
忽然红衣波斯人喝道:“你,留下!”
叶淮风循声看过去,见他指着商队中一名青年,对其他人道:“这个男的留下,下一个就杀他,其他人走。”
商队顿时爆发一阵骚乱,那青年辈分小,家中又似乎没什么依靠,瑟瑟发抖地央求其他商人别抛下他。红衣波斯人怒道:“快走!不然把你们通通杀光!”商队顿时噤若寒蝉,没有人再理会那青年,都牵着马匹埋头往前走。
叶淮风眸光愈发深沉,随着人群缓缓前行。身后是青年哆哆嗦嗦的哽咽声。
沉重的肩头,此刻更是压得人举步维艰。然而若是此刻回头,便要前功尽弃。两条鲜活的生命和千万苍云将士的冤屈、战乱阴影下的黎民百姓,孰轻孰重,他可以做出正确、残忍而罪无可赦的抉择。
“我又冷又饿,要是今晚还没抓到那道士,我就把这帮破村民杀光解气!”戴兜帽的波斯人用波斯语向同伴抱怨。
被扣下的青年忽然发出呜咽,商队里不少人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戴兜帽的波斯人又将绳子拉紧,妇人被吊在半空中,双腿来回蹬踢,身下一滩血水,看来是羊水破了。看到这种罕见的场景,几个波斯人似乎感到好奇又滑稽,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商队竟无人敢说话,黑压压的人头沉默麻木地向前移动着。
叶淮风脑中一轰,遽然停步。怒意催动下,长剑的裹布骤然散开。身后的人撞到他身上,又忙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你们这么想找叶淮风,那我这便来送你们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发文~
叶道长气到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