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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起风了(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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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寒。
心难寄。
楚明君凝视着风夜夕,心中猜疑万千,思维陷入了僵局。
她看着他,不由自主的柔和了眉眼。
即便怀疑,也爱他那股风雅美态。
只可惜,既无良辰美景,也非才子佳人。
——他们不是同路人。
里面的风夜夕,已经在穿衣服了。
他虽然看不见,却有一双很灵巧的手。
摸索着,把衣服穿好,然后,仔细的整理。
暗扣,系带,衣冠,每一处,他都会认真的穿好,反复抚过。
外面的阿鲁道:“今天咱们喝粥吧?少爷,你多穿点衣服,秋寒了。”
风夜夕微微颌首,站起来,摸索着桌子的位置,判断方向后,走向了衣柜。
一步一步,都是同样的大小,丈量地方,记忆环境,全靠步数。
那是一个大木箱子,他先是摸了一下箱子的四周,然后,再慢悠悠的打开,摸索着,指腹判断材质,对应记忆,他取出了最上面的衣服。
提着衣领,轻轻一抖。
——是一件软乎乎的厚袍子,很是挡风。
楚明君皱了皱眉,使劲儿盯着风夜夕的眼睛看。
他的眸子色浅,犹如琉璃美玉,虽然很是漂亮,却没有灵动神光。
比不得那太子王冶的傲然神色。
他们不是一个人,风夜夕是真的瞎子,而王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阁下,还要看很久吗?”
风夜夕对着窗口,轻轻地发问。
他的声音清冽如寒泉,自带一股清正之意。
楚明君心中一动,反手拔剑,猛地窜入了窗子,一剑刺向了风夜夕。
风夜夕微微皱眉,也不动弹,似乎并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剑锋在他的脖前停下,楚明君叹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份怀疑,来的可怕,却又无疾而终。
风夜夕微微侧头,轻声道:“你身上,一直都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所以——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楚明君不说话。
风夜夕笑道:“楚明君,是你,对吧?”
“鼻子倒是厉害。”
“眼睛看不见的话,耳朵鼻子自然就会比旁人敏锐。”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楚明君脸色一寒,继续试探风夜夕的真实身份。
风夜夕沉默了。
他的神色不变,摸索着往外走去。
楚明君身影一动,挡在了卧室的门口,她霸气十足的看着风夜夕。
他脚步微顿,她马上伸手,抓住了风夜夕的胳膊,重复道:“为什么要骗我?”
风夜夕侧头道:“我骗你什么?”
“你自己心里面清楚!”
风夜夕长叹一口气。
楚明君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的确有事瞒着自己。
风夜夕道:“楚明君,你都从未问过我,却为何要说——我在欺骗你?”
他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的手。
楚明君抓的很用力,几乎是掐着风夜夕的胳膊,把他扯向了自己。
檀香和花香混合。
她靠近他的耳畔,危险低语:“不要狡辩。”
当初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一个完整的棋盘,问与不问,都身在局中,无法逃离。
胳膊隐隐作痛,心里面更是酸涩不安。
风夜夕有些恼了,生气道:“是!我就是骗了,你杀了我吧。”
他索性认了,懒得再做辩解。
楚明君只觉得心中发寒。
她松开了风夜夕,后退几步,跌坐在了屏风边的椅子上。
风夜夕站在那儿,轻轻道:“不管你是知道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楚明君,由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伤害你。”
楚明君不语,抬手揉了揉额头。
风夜夕道:“我——的确是王冶,却不是太子。”
他舒展眉眼,靠在那儿,摸索着门框的高级木料,为楚明君揭开了一段过去。
原来,当初后宫恶斗,非常凶残。
风夜夕年纪轻轻的,就被人下了剧毒,毁了眼睛和身体。
他的母妃痛不欲生,无计可施,为了保住尊贵的地位,就抱来了另外一个妃子的儿子,那孩子和风夜夕长得像,又听话,她就巧妙安排,当成是伤愈后的王冶,留在身边,悉心培养,而把真正的太子,送到了江南风家,暗中医治。
一方面是保护风夜夕,不再继续受到伤害,一方面是因为:太子的政治地位特殊,绝不能是个残废。
听着风夜夕说那些陈年旧事,楚明君的心里面有些后悔。
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后悔是什么?
或许是害怕了这江湖纷争,尔虞我诈,也或许是后悔自己的冲动,看似潇洒,却粗心大意,没有早点儿发觉风夜夕的事……
风夜夕这样说,无异于自揭伤疤。
虽然他话语平静,声调不变,但是,她依然听的出来,他在悲伤。
——骨子里面的哀痛,还有不甘心,那些深刻的伤痕,是平静遮掩不住的痛苦。
不过,楚明君还是问了出来。
她看着有些黯然销魂的风夜夕,认认真真道:“那燕王备呢?”
方才推敲已久,始终觉得:那件事儿过于蹊跷了。
风夜夕低下头道:“时也命也,有什么好说的?他招兵买马,早就有了反心,还妄想霸占与你,呵……死了便是死了。”
燕王备拥兵自重,自以为胸怀天下,能够普渡众生,却不知,他为爱痴狂,心计权谋,早已经令人不满,引起了皇室的猜疑和忌惮。
楚明君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你也不喜欢他,不是吗?”
楚明君沉默了一瞬间,反问道:“我的复活,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和那个太子——如今的王冶,又是什么关系。”
风夜夕没有回答这个,而是看向了外面。
阿鲁正在端饭,百家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天已是大亮了。
“少爷,饭熟了!”
无忧无虑的孩子,根本不会想太多。
风夜夕对楚明君道:“吃完饭再说吧。”
“……好。”
她眼底挣扎,犹豫一瞬,便就答应了。
饭还没有吃完,徐且行就来了。
他一身姜黄色的布衣长袍,不带兵刃,宛若行走世间的良医圣手。
楚明君盯着徐且行手上的药包,什么都明白了。
徐且行却是不懂,为何楚明君会在这儿?
三人重逢,莫名尴尬。
风夜夕淡淡道:“……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徐且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神色诡异的楚明君。
阿鲁正在和楚明君,说自己的武功进展,看见徐且行后,顿时有点儿怒发冲冠,张牙舞爪的。
楚明君勾了勾唇角,皮笑肉不笑道:“阿鲁,你出去玩吧,下午再回来,带点好吃的……”
她摸出银子给阿鲁。
“为什么啊?”阿鲁很是疑惑。
风夜夕也道:“去吧。”
见少爷也同意,阿鲁才意识到了这凝重的气氛,有点不安道:“可是,我想留下来照顾少爷。”
“没事的。”
徐且行放下药包,坐在了一边,有些不安的变幻着坐姿,眼眸闪烁,一脸微妙。
终于,阿鲁走了。
楚明君淡淡道:“其实,不需要那么麻烦,有什么事,你们直说就是了。”
徐且行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
风夜夕擦了擦嘴,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平静道:“我当时身中剧毒,为了保命,就用了一种奇特的‘蛊虫’。”
楚明君微微挑眉。
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
小小的皇子双目流血,气息奄奄,为了保住孩儿的性命,尊贵的女人接受了一位奇人的指点,求了太后娘娘,取出了宫中的珍藏秘宝——复生蛊,请了最好的圣手,把那毒虫封入孩子的体内。
这样,用万毒之王,去压制孩子身体之中的组毒,保他一命,却也留下了诸多隐患。
风夜夕自幼体弱,虽然尊贵无比,荣华富贵取之不尽,还得了无数高人的指点,却失了太子的身份,也无法再见母妃。
他始终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去马踏青山,逍遥自在,更不敢任性妄为……他必须的按时服药,仔细调理,才能保住身体的正常机能。
听闻复生蛊什么的,楚明君忍不住道:“那个……和我身体之中的复生蛊,是一样吗?”
徐且行轻咳一声,插话道:“你的复生蛊是苗疆圣物,黑森林传承下来的雌性蛊母,而皇宫之中的复生蛊是‘战利品’,是更为霸道的雄性蛊王。”
风夜夕不再说话。
徐且行开始讲解复生蛊的细节。
原来,这种神奇的宝物,分为了阴阳两只,雌阴具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是银色的不死之蛊。
而那金色的雄阳,则是可以吞噬万毒化为己用,万古长存,只为和银色的蛊母相遇,阴阳交替,便会天雷勾动地火,化生万物,转化为强大的力量。
徐且行道:“书上记载,只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借着复生蛊的力量双修,便可以化解一切的生老病死,让余毒,暗伤,衰老……通通都不药而愈,就算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也可以返老还童,恢复年轻健康。”
当然,阴阳交替,蛊毒也会互相结合,融为一体,在一瞬间抵消,消逝。
所以,这东西非常的珍贵,而且外人也不知道其繁衍之法,到了如今,已是绝迹。
风夜夕双目失明,想要恢复的话,唯有试一试这个奇迹了。
所以……
楚明君听完这些,只觉得心烦头疼,她轻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用力的深呼吸着。
她是那么的喜欢风夜夕。
却从未想过,这份喜欢,是不是发自于真心?
如今,听徐且行仔细说来,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一切的虚妄爱恋,都是别人安排好的话本。
明明……他是那么的好,虽然瞎了,却比常人更加清明,有一颗清透玲珑的心……
虚幻,都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