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人儿》初雪成海

30、撕裂痛（6）

　　我有罪。

　　无法宽恕的罪，无法补偿的罪，无法遗忘的罪。

　　那份罪孽，让人如坠深渊，那辞别的金银，好比权贵嘲讽的笑靥，那喜庆的锣鼓，芬芳的甜酒，她那边传来的香味，都是更加黑暗，更加深沉的罪。

　　是罪，也是诱惑，是罪，也是思慕，是罪，也是最简单的快乐。

　　林青云闭上了眼睛，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起来非常的平静。

　　林妙真离开后不久，就看见了林青云，他一身白衣——太奇怪了，他居然穿了白色的衣服，而且看起来颇为华贵，看起来都不像是他自己了。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林妙真缓步走近，仔细的打量着林青云，这个地段，很是巧妙，没什么人，只有清风吹拂。

　　林青云点了点头，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盒子，抛向了林妙真。

　　林妙真抬手接住，有些疑惑道：“哥哥？”

　　为什么不回答？

　　林青云轻轻地摇了摇头，依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了。

　　林妙真心生疑惑，脚下一动，身影飘逸如仙，马上拦住了他。

　　林青云侧头，错开了她的视线。

　　林妙真道：“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这是，最后一次了。”

　　“身为圣女，斩断俗情，你做得很好。”

　　林青云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野兽的味道，他深沉道：“不必再叫我哥哥了，去做你的事吧。”

　　“我知道，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

　　林青云低下头，沉吟许久，看着林妙真的眼眸道：“今夜，城外十里坡等我，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你帮我一个忙。”

　　“是什么事？”

　　最后一次见哥哥，她不想就这样凉薄的结束谈话，能再见面，多说几句话，最好不过了。

　　并不是林妙真眷恋感情，而是她有些愧疚，对于家人，自己做的不够好，对于哥哥，自己也不能帮他什么，如今出世入世，最后一遭了，她想多讲些什么，关于亲情，关于天下，关于魔门……说点什么都好。

　　只要不要叫林青云露出那么悲伤的神情。

　　血浓于水。

　　淡漠之下深藏的关怀，什么也挡不住。

　　风大了，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林青云嘴唇微动，林妙真神色震惊。

　　而在隔壁街，流水席上珍馐不断，宾客齐醉，热闹非凡。

　　燕王备还改了规矩，带着新娘子一起吃饭，一起敬酒，其中的珍爱宠溺，叫所有人暗暗惊讶。

　　当然，更加惊讶的是楚明君的样貌。

　　她在举行典礼后，就换了更加好看轻薄的衣服，特殊的罗纱红裙，精妙绝美的流苏，长而浓密的黑发，半遮半掩的如玉胳膊，和那雪白优美的脖颈。

　　配合她那神秘莫测的眼眸，和惊艳绝伦的脸蛋，站在燕王备的身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新王妃！果然是倾国倾城！

　　漂亮的不可思议，怪不得燕王备会这样，为她不惜得罪梅太师，换成他们，也心甘情愿呀。

　　燕王备带着楚明君一起坐在那儿，没有避讳男女忌讳。

　　他想告诉别人，这就是自己的选择，更想叫楚明君明白，他对她，是不同的，他没有把她当成是自己的女人，而是把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不只是自己的妻子，也是和自己分享一切的人。

　　包括权利，包括荣耀，地位，身份，以及别人的敬慕。

　　他都想和她一起享受。

　　当然了，最大的私心还是不安……

　　燕王备明白楚明君的态度，她若即若离，到底还是有些不愿意，若是放任她一个人在喜房，逃婚了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楚明君武功高强，燕王备不得不防。

　　所以，他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一切结束，夜幕降临，贵客散去，燕王备才松开了抓着楚明君的手。

　　“我去方便一下，可以吗？”楚明君笑的促狭，声音之中带着一丝不易捉摸的嘲讽。

　　“我陪你去。”

　　“哦……”

　　“我也想去了。”

　　“啧。”

　　在一边忙碌的徐且行，看见这一幕，只觉得辣眼睛。

　　他移开了目光，祝福那些下人，今天晚上好好的伺候着，不要太多人守夜，更不能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打扰王爷。

　　仆从换上了蜡烛，整个燕王府喜气洋洋，红灯高挂。

　　还有一些人在喝酒，稀里糊涂的说着醉话，更多人则是告辞回家了，忙了一天的侍卫们也在吃饭。

　　就连暗卫，也倒了换班休息的时候。

　　楚明君正在整理自己的裙子，她把那累赘的衣服脱了下来，只穿了里面的水色内衬，燕王备正在洗手，嘱咐人明天要准备醒酒汤。

　　几个侍女不安地看着楚明君，想过去帮她解下那些装饰品，又不敢吱声。

　　燕王备道：“累了吧，你坐下来，让她们给弄。”

　　“哼。”

　　楚明君猛地坐了下来，拍了拍桌子道：“快点，把头上的东西都拿下来，扯的头皮疼……”

　　侍女们马上动手，燕王备一边擦手，一边看着楚明君。

　　她也喝了一些酒，双颊嫣红，微醺动人，那样子看起来活色生香的。

　　燕王备有点儿蠢蠢欲动，等那些人帮楚明君散了头发，脱了鞋子，就被燕王备赶走了。

　　他吩咐道：“下去吧，把灯灭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是，王爷。”

　　侍女们退下，把外殿的蜡烛全部吹灭，关上了门窗，最后带着仆从离开。

　　燕王备端着两杯酒，走到了楚明君的对面。

　　她正坐在那儿发呆，醉了的样子，有点儿说不出的……嗯，反应迟钝的样子很可爱。

　　“君儿，该喝交杯酒了。”

　　“哼，又要喝。”

　　楚明君抬手抓住了燕王备的手腕，用力一拽他，把那酒壶夺过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皱眉不悦道：“说，为什么叫我陪着你，还喝酒，当我是三ヘ陪吗？”

　　“山佩？”

　　燕王备一愣，楚明君站起来，指着他的胸口道：“现在都没人了，你还在假装什么，不就是想亲我吗？”

　　她说着就伸手搂住了燕王备的脖子，如火的薄唇堵住了他的呼吸。

　　燕王备一瞬间屏息，然后就感受到她那火热而且霸道的吻。

　　他心中狂喜，抱住了楚明君，刚想回应，就被一下子推开。

　　楚明君扯着衣领，绕开他走向内室道：“热死了……”

　　燕王备无奈叹息，追了上去，想拉住楚明君哄哄她。

　　却不料，在这一秒异变突生，那华美的屏风突然裂开——那东西材质特殊，怎么会突然裂开？

　　当然是被刀劈的。

　　利刃如闪电，屏风似轻纸，于瞬间被刀气摧枯拉朽一样粉碎。

　　刀上的战意不减，狠刺燕王备！

　　什么样的刀能这样快？什么样的人会来刺杀燕王备？

　　当然是林青云的薄刀，他突然出现，一刀破开了屏风，直刺燕王备的心窝。

　　房间里面的楚明君还在翻腾衣柜那边，听见响动，皱了皱眉，回过头来想要骂人，脸上却是溅到了某种守热的液ヘ体。

　　血的味道？

　　她的瞳仁一瞬间放大，双眼大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燕王备捂着自己的胸口后退，步伐踉跄，靠在了梳妆台的边缘。

　　血腥味在蔓延。

　　林青云提着染血的刀，踏着那屏风的碎屑，走了过来。

　　他穿着漆黑的衣服，浑身上下，只有黑色，还有亮眼的刀光，以及他那苍白的脸，和赤红的眼。

　　什么情况！

　　楚明君眨了眨眼，抬手扶额，一瞬间酒醒了大半。

　　燕王备盯着林青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震悚愤恨道：“你要杀我？”

　　他最信任的人，不但睡了他的妻子，如今还要杀了他？

　　哈，哈哈，哈哈哈……！

　　滑天下之大稽，信任，多么可笑的词汇？心软，多么愚蠢的决定。

　　当初，就应该当场斩杀了林青云！

　　林青云的动作很快，他低吼道：“主子，对不住了。”

　　那锋利的刀犹如毒蛇一样，继续朝着燕王备的要害招呼而去。

　　——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半分的留情。

　　燕王备反手抽出了什么奇怪的兵刃格挡，却是被一瞬间挑飞了兵刃，还被刀刃破开了肩膀和胳膊。

　　林青云手腕一翻，寒刃刺入了燕王备的心脏。

　　那血，猛地喷溅出来，洒了扑过来的楚明君一身。

　　她想阻止的。

　　起码，不让燕王备死在林青云的手里面，这种事，太残忍了。

　　然而，她还是太慢了……

　　被酒精腐蚀的身体，行动和判断都有些迟缓，面对这样的刀光，这样绚丽的杀戮，她竟一瞬间被迷了眼睛。

　　燕王备痛苦不堪道：“是我，看错……你了……”

　　他的身体瘫软倒下，最后的那一瞬间，用力侧头看向了楚明君，有些眷恋，又有些怨恨道：“君儿……”

　　从刀光乍现，到燕王备毙命，不过瞬息。

　　“林青云！”

　　楚明君浑身一震，心底发寒，醉意消散，终于搞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她看着浑身染血，眼眸发红的林青云，如噎在喉，手指不自觉的轻颤，身体之中的潜意识开始预警。

　　危险，危险，他很危险！

　　林青云微微低头，用力的一甩手，把那刀刃之上的血珠子甩落。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喃喃自语道：“我知道，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