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再寒时》韩欣儿

26、第 26 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还活着？
　　双眼迷离询问自己……
　　等我醒来已然是新的一天，苏尘烟还在身边沉睡。耳鬓厮磨了整整一日，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重组了一般，酸疼得我想一直赖在床上，纹丝不动。
　　简直是只禽兽。
　　我心中默默地骂道。
　　佛说，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
　　罢了，罢了！
　　穿好衣裳，梳妆镜前我尽量让自己面容看不出任何端倪。昨夜之事于他于我都是一个错误，我出于好心舍自己血液予他，却没想到尘烟饮血量过多，当场入了魔。
　　入魔后的他只是凭借本能做事，我本想地想逃走，留他一个人在房中发疯，却被地上的杂物绊到脚摔倒在地。就当我以为自己的脖子即将被他咬断、身体要被他揉碎的时候，事情开始往不同的方向偏转。我的力量根本没法挣脱他的束缚，最后只能任由他横抱起来，扔上了床……
　　两人之间力量的博弈，以我弃械投降、丢兵弃甲告终。
　　回忆戛然而止，我强迫自己不能再往下想，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把的剪子，一步一步缓缓走到床前。为了防止他随时会醒来，我将他的眼睛用纱布蒙上。目测好位置，隔着被子朝他大腿上刺去。
　　他还不能死，但我需要泄愤。
　　等尘烟醒来时，我早已不在这个房间。
　　没有回玄素那处，我只是悄悄地离开了西竹馆，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幸好清早的街上很空旷冷寂，太阳还未升起，大道上飘忽忽的影子不会引起大街小巷的惊恐。
　　小虎在房前蹲着睡着了，推开门时把他惊醒了，他揉揉了眼睛，睡眼朦胧地抬头我，“韩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你回自己房间去再去睡一觉，这样睡很容易着凉。”张开喉咙我发现自己的声音过于嘶哑干涸，没等小虎反应过来，我便将门合上。
　　不清楚小虎有没有乖乖听话回屋，我太累了，身与心皆疲惫不堪。连衣服都没换，躺在床上半刻钟不到就已进入睡梦中。
　　血瞳是我心底的一道伤疤，是上一世最沉痛的记忆。
　　历历在目的血色回忆，在梦中不安稳地循环。
　　因为恐惧，所以睡醒后本能的想逃离，回到神医谷或再寻一处无人居所，即使知道自己已然入了局，哪能说走就走？
　　“韩哥哥，我们不等神医爷爷了么？”小虎看着我急切地收拾包袱。
　　“我已经给他留了消息，他会赶上我们的。”我把信交给客栈老板，送了他一笔丰厚的钱财让客栈老板代为转交此信。
　　本想回西竹馆与玄素道个别，但今日含泪醒后眼皮就一直跳。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果断放弃了这个打算，直接收拾包裹准备和小虎一同离开建康……
　　走出客栈，就看见玄素已在门口等着我，身边还跟着简单乔装过后的苏尘烟。
　　这是走不了了么？
　　“欣子，你这是要上哪去？”玄素走到我的身边，接过包袱，“前几日你去找烟儿，我也忘了他还在发病，你没伤着吧？这不，今天他的病好了，我就带他来向你道歉来了。”
　　苏尘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我的面前，我尬于如何面对他，一时间并未作出表态。小虎看到尘烟倒是惊讶得很，先于我发言，“你是？尘哥哥？你的腿这是怎么了？我和韩哥哥找了你好久，我们还被坏人抓走过呢！”小虎难以言表地开心，说完后不停地拉着我的袖子。
　　他还不想走。
　　“是我连累你们了。”尘烟说这话时一直看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恍然间我有些儿心虚。
　　不清楚他对于那日之事还有多少印象，应该是无意识的吧，想到这，我转过头对玄素说，“没事，我进屋看见尘烟还在睡觉就没去打扰他，出来后看见素素你在教训属下，就先回了客栈。”
　　“没受伤就好，烟儿这病都好多年了，没想到在我们几乎放弃希望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好了。”玄素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腿，“用半条腿换得寒疾痊愈，倒也是值得。”
　　事到如今，我也没法再这样偷偷的离去，客栈的房间已经退了，玄素邀我们一同住进西竹馆。
　　此时我方明白，西竹馆并非简单的风月场所，它是三皇子的中心据点。皇上重病昏迷不醒，皇后掌管天下大权，尘烟离开建康的那一个月，皇后势力再次扩张，朝堂半数官员皆为其所用，有所抗拒者纷纷惨遭意外，或入狱或灭门。等苏尘烟回来时，南临已不再是之前的南临。他本想联合诸多被皇后架空的曾经的老臣，用后宫干预前朝之事的名号想推皇后下台，但计划即将成功之际发生了变故，皇后拿出褚武帝的圣旨，上面写着立苏致为太子，暂由皇后代为管理朝政。
　　苏致，南临六皇子，褚武帝落在民间的遗子，年幼时被接回皇宫，由皇后一手抚养长大，如今年十二。
　　即便褚武帝如今昏迷，可他的威望摆在那里，至少明面上无人不敢不遵从他的命令。尘烟等人逼宫不成，反倒被认为是谋反。
　　玄素将我们安排在竹林西南边上的一处雅阁，若是忽视窗外不远处每日各种人物进进出出的双层楼阁，倒也清幽。由小青伺候我的起居，本来我想拒绝的，但是看见这个青哥哥满是笑意的脸庞，以及感受到素素期待想补偿我的情绪，我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对了，小青就是我第一次来西竹馆为我引路的那个男子。
　　“烟儿的毒是你解的吧？”晚饭过后，我和玄素在林荫底下乘凉，屏退左右，她问，“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有这能力了，为什么要瞒着？”
　　月光皎洁，透过层层竹叶，投映在地面上的只剩下零星光斑。我轻声道，“就当我施了次善心，更何况我与他还拜过把子呢，救他也是合理，谢谢你没拆穿我。”
　　想起风城结拜一事，我觉得自己似乎还占了个便宜。
　　所有的朦胧都隐藏在黑夜之下，玄素叹了口气，“我们之间何必谈谢，不管你如何打算我都会支持你的。”
　　有友如斯，此生何憾？
　　可能是因为这一句话过于温暖，这一刻我彻底放下了偷偷潜离建康的打算……
　　后来我想过，若是早些离开，我和尘烟之间不再有交集，是不是所有的悲剧就会停止？沉迷温暖后，才会更加不舍得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