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凡》光澄花

14、13

　　阮念遥原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和尹追曾经憧憬过的那样，和路轻舟、尹追一直做着好朋友，将自己心中那份对路轻舟小小的爱恋藏藏好，“三人行”的日子便会如此一如既往地、平顺地过下去。

　　虽有遗憾，但依旧称得上圆满。

　　直到那一个傍晚。

　　如高中生活中的每一个傍晚一样，夕阳洒进室内，照得一室金灿灿的。很久都没出现在阮念遥生活中的凌虹慧突然出现在了放学后的高一（5）班教室里。彼时，路轻舟还在和尹追争论一道物理竞赛的压轴题。正当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让谁的时候，教室的门突然被人叩响了——
　　“路轻舟。”凌虹慧姣好的面容便出现在了教室的门口，她的脸上笑意盈盈，双颊上尚带着一路奔跑而来引起的红晕，“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和我出来一下。”

　　尹追和路轻舟的动作同时停下，甚至连作为当日的值日生、正在做最后的清洁扫尾工作的阮念遥都愣了一下。她直起身子去瞧门口的凌虹慧，那样好看的模样，连梳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马尾鞭都像上好的绸缎一样柔亮。

　　“叫你的，路轻舟。”尹追伸手戳了戳路轻舟的臂弯，眼神揶揄。

　　凌虹慧自然也是认识尹追的，毕竟怎么说，尹追都给她（或是她的同桌？）送了一个月热气腾腾的早餐。她冲尹追的方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路轻舟没接尹追的话茬，自顾自地冲凌虹慧的方向颔首，便跟着她走出了教室。

　　听见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尹追一翻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动作灵活得像一只生活在丛林中的猴子。他先是在窗口张望了会儿，又一溜烟儿地跑到一直无声地将垃圾扫进簸箕的阮念遥的身前，神情有些担忧，“阮阮，你没事儿吧？”

　　阮念遥持续拨动着自己的扫把，对尹追说：“脚。”尹追跳起来，躲过了阮念遥横扫过来的扫把，但还是不免让鞋被灰尘沾上。

　　但尹追不抛弃不放弃，犹自凑到阮念遥的面前，表情贼兮兮的，“阮阮，我看到他们去操场的方向了。你说，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不要。”

　　“去吧去吧，你就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

　　阮念遥将用好的扫把簸箕一齐丢进了教室后面的储物柜里。她不看他，但声音明显是向着他的方向的，“我们这样不太好吧，凌虹慧找的是路轻舟，又没有找我们。我们这样贸然跟过去，是不是叫‘听墙角’啊？”

　　尹追摇摇头，“不算。”

　　——天知道以他的知识水平，究竟能不能明白“听墙角”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阮念遥顿了一下，终于妥协了，“那好，我们跟上去。”

　　凌虹慧将路轻舟约在了篮球场的一个角落里，等尹追和阮念遥追上去的时候，只能远远地看到凌虹慧手中拿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而她本人则低着头，不知道在跟路轻舟说着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尹追看不懂，便出声问阮念遥。不料，却遭来了对方的一个白眼，“嘘——做观众要有做观众的职业操守，好好看，不要说话。”

　　被禁言后的尹追可怜兮兮地撇了撇嘴，倒也再不敢说话了。

　　两人躲在操场边的一小丛灌木里。尹追个子高，若是蹲在阮念遥身前便会挡住她大片的目光，因此，此刻的他只有矮下身子，轻轻地贴在她的身后。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让阮念遥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她的后背仿佛被尹追的胸膛烫到了一般，扭扭捏捏得就想躲开。可尹追却轻轻地伸手握住了她的头顶，止住了她的动作，“别动，要被发现的，阮阮。”

　　阮念遥的脸越发滚烫，刚想回头和他争论些什么，百米之外的凌虹慧却突然像是情绪激动起来，她抬起头，看着路轻舟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可奈何“听墙角二人组”实在是离得太远了，即使是伸长了耳朵也听不见一星半点的声音。

　　“天哪。”尹追砸吧砸吧嘴，“他俩在谈什么呢，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在告白。”阮念遥没有看尹追身后的尹追，她的眼神径直向着路轻舟所在的方向，不带一丝闪躲。

　　“告白？”似乎是因为这个词汇比较陌生，尹追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阮念遥的话，“谁？你是说凌虹慧向路轻舟吗？”

　　明明是听出了尹追口中的疑问，但阮念遥似乎已经疲于去向他解释。她自顾自地站起身，似乎不怕被/操场那头的两个人发现一样果断，险些直接带倒了一直在自己身后的尹追。

　　“你干嘛！”尹追有些恼了，狼狈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瞪着阮念遥离去的背影。

　　“走啦。”阮念遥的声音不大，“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为什么不看了？”尹追腿长手长，几步就就追上了快步离去的女孩儿，“我还没看到结果呢！”

　　像没有听到尹追像是没看完小说的最后一页那样充满遗憾的抱怨声，阮念遥自顾自地往前快步走着，甚至没有顾上回教室拿书包，就跑出了校门。

　　“阮阮——”尹追没有办法，怕她走丢，只好一刻不停地跟在她身后。

　　有人喜欢黄昏。

　　黄昏的时候，日与夜的界线变得模糊，太阳或是月亮的起落都成可能。追赶着太阳的神说，不，这不是属于我的疆域；额顶缀着新月的神说，不，这绝非我的管辖。在这样一个因模糊而显得绮丽旖旎的时刻，既有着哺乳类的特征，也有鸟类的翅膀的蝙蝠从少年人们的头顶尖叫着掠过。

　　河岸边的泥土是湿滑，阮念遥跑得急，脚下一个打滑，若不是有尹追身手矫健地上前搀扶，她怕是已经一头跌进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河水里。

　　暖融融的河底，大概是有许多宝石的吧？才会折射出那么多面的色彩。

　　她默不作声地挣开了尹追的桎梏。

　　“阮阮。”尹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敢走远，“别跑了，河边很危险。”

　　阮念遥不理他，但或许是跑得累了，她又往前小跑了几步，便也真的停下了脚步。

　　她双手撑着膝盖，回过头看身后跟着她的脚步停下来的男孩儿，眼睛在暖融融的河水颜色的映衬下，像是含着一汪灰白色的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尹追。”她叫他的名字。尹追小声地“诶”了一声，算是答应。阮念遥却还是那样看着他，像是略带责怪，又像是有些许无奈，“尹追，你知不知道，看一部电影并不一定要看到结尾的。结局怎么样，其实观众和演员心里都有数。”

　　尹追没舍得说话。因为他看见，有两行泪水从那双雾气迷蒙的眼中缓缓滑落，汇聚于女生尖尖的下巴处，摇摇欲坠。

　　他的声音有些懵懂带来的无措，“阮阮，你怎么哭了？”

　　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就如燎原的野火一般，燃起漫天的熊熊火焰，让阮念遥霎时间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在这个时候软弱得和每一个女孩子没两样。她的喉咙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老半天，才能发出一声类似幼兽的凄厉的呜咽声。

　　“你说……你说为什么啊……”阮念遥干脆蹲坐在地上，双手环住膝盖，模样就像是一只怕被人伤害的小刺猬。她低低地为自己哀嚎着，“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我呀……我和他一块儿长大，我比所有人都更了解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

　　可最后一个“为什么”还在嗓子眼里的时候，身子却被人拥住了。

　　“阮阮。”

　　黄昏的小河边太安静，这安静显出几分寒意，因而让阮念遥有了种他的声音是有温度的错觉。事实上，从来没有人叫她“阮阮”，包括路轻舟在内，所有和她一起长大的人都偏向于叫她“遥遥”。只有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顾她的反对，“阮阮”、“阮阮”地叫开了。

　　那字眼是称得上好听的，唇舌轻轻相碰，却也缠绵异常。

　　在这样的境地下，他这么唤她，像是一句甜蜜柔软的咒语，弯弯绕绕地钻进她的耳朵里，进而摸进她的心里。

　　突然间，连这名字都有了魔力，柔软得毛毛绒绒的。

　　是尹追的臂膀环着自己。他的动作别扭而生疏，伸着腿，弯着腰，将她的整个背部都牢牢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心跳声在她的耳边，跳得生机勃勃。

　　她愣在当场，连眼泪都忘了流。

　　“别哭了呀，阮阮。”尹追的嘴唇贴在她的耳廓上，声音是柔软的，就像是永远会包容孩子的无理取闹的母亲一样，“没关系呀，不要再为他流泪了。——我喜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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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液，第一卷快要结束啦，希望自己的每一个伏笔最后都能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