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游戏》与子歌

91、末日之时20

　　眼前白茫茫的，顾渊明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他低头看了眼缩水的身体，从手掌大小和身高来看应该是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不太合身的纯白色病服，小臂和手掌缠满了绷带。
　　顾渊明身处于一个只勉强放得下病床和床头柜的房间里，床贴着墙壁摆放，墙上开了个小窗，他趴在窗框上往外看，窗外是蓝天白云和草坪，远处还有高大的热带植物和高山，但是安静得出奇，连虫鸣和鸟叫都听不见。门板后面有面镜子，顾渊明爬下床走到镜子前，出现在镜子中的是缩小版的宗三（比在地铁站时看到的要长大不少），头上还缠着几圈绷带。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宗三的记忆，就像骨刺刺入身体的那一天一样，他看到了很久以前发生过的事，只不过这次有点不一样他可以操纵身体。

　　门是虚掩上的，顾渊明拉开门走出了房间，外面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太安静了。顾渊明赤脚走在地上，一路走来他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没见到一个人影，这里似乎是片只有他一人存在的鬼蜮。
　　走廊一侧是热带芭蕉，另一侧是门紧闭的房间，顾渊明一间一间试过去没有能打开的，他便继续往前走。突然他听见前方有交谈声和搬动重物的声音，顾渊明立刻加快脚步往前跑去。

　　“嗯，我知道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背对着门而站，他用红发圈随意扎了个马尾，发尾在腰间微微晃动，顾渊明不自觉地方面脚步，目光也跟着发尾移动。
　　男子注意到了背后的视线，他转过身看着顾渊明。
　　顾渊明立刻认出来这就是最初见到宗三时被他叫做“老师”的男子。

　　老师没有说话，伸出手搭在顾渊明的头顶轻轻揉了两下。顾渊明的注意力很快被面前的景象吸引，一个宽敞的实验室内二十几名研究员忙碌着，他们面前摆满了试剂和各种叫不出的仪器，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口罩，露在外面的仅有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一个眼角生出鱼尾纹的研究员走到两人面前，鞠了一躬后打开了老师左手边的装置。
　　白雾散尽后顾渊明看见了里面的景象，这是一个冷冻装置，能够装下两米以下的成年人。研究员拉开防护盖，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出现在两人面前，是缩小版的谢弋，他安静地睡在在装置里，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因为身量的关系显得周围格外空旷。
　　顾渊明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看清楚，谢弋乖巧地双手盖在肚子上躺着，小手捏着一个很眼熟的红色发圈，他抬头看了眼老师。老师静静地看着谢弋，十几秒后摘下发圈塞到谢弋手中，研究员低着头重新盖上了防护盖。

　　“走吧。”老师把手放在顾渊明背上把他推出了实验室，顾渊明回头只来得及看到研究员关上装置以及老师挂在腰后、被风衣遮掩住的小半截雁翎刀。
　　被送出门后实验室就消失了，只留下光洁如初的墙面，顾渊明趴在墙上想要找出再次进入的门，无果，他只得往前走下去。

　　这次只走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尽头，顾渊明右手边出现了向下的楼梯，他顺着楼梯走到了草坪前。草是软的，顾渊明踏上草地的瞬间身后的楼房就消失了，他回头看一眼就往忽然出现鸟叫的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顾渊明就看到了几棵零星的树，一只翅膀受伤的雏鸟在树底下扑腾同时止不住地啼叫，树梢有一个鸟窝，估计是从上面摔下来的。顾渊明捧起雏鸟，发现它还是一只没换上绒毛、刚出生不久的幼崽。

　　“真丑。”顾渊明不受控制地小声说出两个字，随后他发现自己不能再控制身体了，他变成了一个在藏匿男孩身体内的旁观者。
　　男孩把雏鸟揣在兜里向上攀爬，他爬得很谨慎，花了不少时间后终于来到了离鸟窝最近的树杈。他靠在树枝上，从兜里掏出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雏鸟，仔细看了几分钟后小心翼翼地送回了鸟窝。
　　鸟窝里还有一颗没孵化的蛋，小小的，蛋壳上还沾着草屑和鸟毛，男孩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鸟蛋，又凑到雏鸟嘴边被狠狠啄了两下后才收回手。没有了雏鸟这个负担，他很快从树顶滑到了草地上。

　　男孩抬头看了眼鸟窝转身往前走，没走出几步他的后背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他转过身，踩到了砸到后背的东西。
　　是一颗碎掉的鸟蛋，蛋黄和蛋清从他的后背缓缓流下，脚底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因为蛋清还是被蛋壳划开的脚底涌出了鲜血。

　　“你在找这个吗？”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坐在树干上，笑眯眯地看着顾渊明，他也穿着白色的病服，勾着双脚前后摇晃。
　　男孩长得很漂亮，眼睛眯起来时像一只慵懒的猫咪，笑得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包装精致的糖果和涂满奶油的香甜蛋糕——但他可不是什么天使。他从鸟窝中抓出那只刚被送回家的雏鸟，笑着问道：“还是说这个呢？”
　　雏鸟被碰到伤口叫得更加凄惨，它挣扎着用没长开的喙啄着罪魁祸首。

　　男孩的手被啄开一道不浅的口子，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嘴角抿成一条线。几秒之后他笑了，一手扯着一只翅膀，他对顾渊明说：“它太吵了。”双手往外拉扯，雏鸟被撕成了两半。
　　鸟叫声戛然而止，它的尸体被人从树上丢下来，落到草地上时没发出任何声音——它太小了，被草盖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圈草尖上沾上了血迹。

　　顾渊明沉默着，男孩灵巧地从树梢回到地面，两人面对面看着。
　　没几秒后两人扭到打了一起。

　　男孩压着顾渊明打，还专挑扎着绷带受伤的地方，他打人的时候终于不笑了，阴沉着脸发狠地挥拳。
　　“拉开。”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两人身边，他一开口就有人上前把厮打的男孩们分开。
　　顾渊明脸上比较惨，他感觉自己的右眼被打肿了，只能睁着一只眼死死盯着男孩。对方脸上虽然没挂彩，但刚刚厮打的过程中被顾渊明用手肘狠狠地在他腰部撞了好几下，说不清谁伤得更重一点。

　　“啪！”
　　“啪！”
　　老师平等地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耳光，他神情淡淡地对扣着男孩的手下说：“带回去。”男孩的笑脸绷不住了，他面无表情地剜了顾渊明一眼，在手下的催促下转身离开。

　　顾渊明拉住了老师的袖口，问道：“要怎么样才能打过他？”
　　老师蹲下身和顾渊明对视，他伸手抚上了刚被扇巴掌的那半边脸。顾渊明能感受对方中指上的戒指轮廓还有冰冷的体温，以及在皮肤之下、隐藏在身体最深处的灼人温度，就像是休眠火山一样，外部看似平静，还覆盖着厚厚的霜雪，可内里翻滚着永不凝固的岩浆，只等有一天冲破束缚，毁灭一切也毁灭自己。

　　“忍耐。在足够强之前你只能忍耐。”老师不止是说给他听，“直到没有人能左右你，没有人敢走在你的身边，他们只能仰望你的背影却永远无法企及。”
　　老师站起身，从口袋中摸出一颗紫色的水晶放在顾渊明手中，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肩说道：“拿去玩吧。”说完便走远了。

　　顾渊明低头看向手掌中的紫水晶，它在阳光下发出闪烁的光芒。
　　这时一只手出现在他的面前，顾渊明抬头一看，是一个白发蓝瞳的男子，宝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犹如一潭死水。
　　“给我。”男子的眼睛在看到紫水晶时才染上一丝活人气息，在看向顾渊明时又恢复成毫无波澜的样子。

　　【忍耐。在足够强之前你只能忍耐。】

　　顾渊明将还没捂热的水晶放到了对方手中，内心异常平静，他静静地目送对方走远。

　　眼前又是一阵白茫茫，还有如有若无的门铃在不停催促。
　　顾渊明猛地睁开双眼，两秒钟后他意识到自己还处于末日副本中，而且门铃确实在响，他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来到门边按下按钮。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张棠眠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侧过身露出在一边打转的狗蛋。
　　张棠眠略带歉意地说道：“我等下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能不能帮我遛下狗？”狗蛋知道他在说自己，便呜咽两声，乖巧地坐在地上对着摄像头伸着舌头。

　　顾渊明打开门让人进来，“当然可以——不过我没有遛狗经验，没关系吗？”
　　“没事没事。”张棠眠把狗绳递到顾渊明手中，收回手时食指不经意地擦过对方植入芯片的地方。他笑着说道：“狗蛋很乖的，你随便去哪溜两圈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