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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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特红着眼回了宫殿，索菲娅在餐桌上又是一顿唠叨。
伊利亚特用叉子把面搅了又搅，搅成一团糊，却没心思吃。
她的脑中满是青年的轻声保证。他贴着她的耳朵，呼出的气撒在耳边，耳鬓厮磨，好言好语地发誓，让她相信他，再等等。
但混乱的剧院，诡异的口号，尼古拉斯的严阵以待，还有不知敌友的陌生人。
伊利亚特把这几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想着，越想，心里越乱。
伊利亚特知道她应该相信她的老师，但还是无由来地发慌。
没了那让人意乱的氛围，伊利亚特的心晃悠不停，一会儿倾向安格斯的保证，一会儿倾向她的真实内心——把她看到的一切，对索菲娅或是加菲尔德和盘托出，让他们来决定，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索菲娅还在喋喋不休，伊利亚特放下叉子，银质餐具落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无法抉择，她干脆抬头，郑重地问索菲娅：“我可以相信安格斯吗？”
索菲娅一愣，一时没有从唠叨长辈模式切换回来，下意识以为伊利亚特在质疑安格斯的教学，快速地回道：“安格斯是你的老师，你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你要好好听他的话，他教你教得很用心，不要没大没小，随便质疑安格斯的知识……”
索菲娅又要给她讲尊师重教的道理，伊利亚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重新举起餐叉，随便拌了拌，一口吞下面。
她应该相信安格斯的，索菲娅都说了，她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但伊利亚特捏着餐叉的力道却始终没有放松。
索菲娅看着渐暗的天色，外面的灯火慢慢亮起，想起什么，又道：“对了，明天是神赐节，晚上有水幕表演，你去年错过了，今年我和加菲尔德也都有事，让安格斯陪你去看吧。”
神赐节是传统节日，相传这天是至高神下令，人族父神造人的那一天。在伊利昂城，这个节日虽然比不上伊利亚特的诞辰和每年的新年，但还是挺重要的。
情侣们会在这一天上街，穿着最好看的衣服，手牵手沿着蜿蜒穿过伊利昂的大河散步，最后在靠近城中心的河前停驻，观赏一年一度的水幕表演。
伊利亚特是表演的忠实观众。以往她都是两位长辈陪着一起的，去年两位长辈为城里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没空陪她去，她便决定也不去，在宫殿里陪他们处理公务。
虽然事后可惜了好久，但伊利亚特并不后悔留在宫殿。
今年，索菲娅让伊利亚特同安格斯一起去。
不说没有两位长辈，单看安格斯，伊利亚特就兴致蔫蔫。她心里正乱，实在不太想见到她的老师。
伊利亚特张口，还想像去年一样拒绝，然后留在宫殿，但索菲娅眉毛强硬地一横，伊利亚特就怂了。
伊利亚特埋下头，又吞一口面，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明天晚上，要是她和她的老师走在街上，还一起看水幕表演，会不会被认为是情侣啊……
伊利亚特赶紧再咬一口，把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压下去。
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还是照常的时间，照常的地方，安格斯陪着伊利亚特用完早饭，然后两人去图书室。安格斯拿着他那本写满了注解的《法典大全》，细心地为伊利亚特讲课。
里德在早上就被索菲娅客气地请走了，让他明日再来。
终于到了下课时间，伊利亚特把她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呼出来。
经过了昨天的事情，她不敢与他的老师对视了。
一方面，伊利亚特想起里就脸红，她居然在老师怀里哭了。
另一方面，更多地，她还是动摇了，发现自己无法安心。
她都不再期待下课的小故事，只希望安格斯快点走了。
安格斯是不可能走的，他被索菲娅嘱咐，要带伊利亚特看水幕表演。
安格斯向伊利亚特伸出手，伊利亚特却低着头，装作看不见，落后半个身位跟在安格斯身后。
伊利亚特的小心思，自然瞒不过安格斯。但他只是收回手，表情淡淡地独自一人走在前面。
夜幕降临，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河走着。
河岸有灯火，照得水面亮起，随着波纹起伏，折射出不一样轮廓的光。
如此美景，无人在意。
少女只想结束这个夜晚，青年却垂眸，思考着破局的方法。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不停，很快到了水幕表演的河面。
此时还未到表演的时候，稀稀拉拉的几对人，站在河岸上，聊着天。
其中就有佩里和他的女伴。
佩里的女伴是乐团的主小提琴手。她的气质如她的乐器，优雅又高贵。
佩里是第一次约喜欢的女孩子出来，他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拼命找话题。不易有皱纹的丝绸制衬衣，被他的手揉得皱巴巴的。
他一开口就是“至高神在上”，再开口又是“我的好伙伴”，他的女伴眉头越皱越紧。佩里脸上的汗都快像雨一样下了。
他第三次拿出帕子擦汗，女伴却像看到什么珍贵的宝石首饰一样，眼睛发亮，朝一个方向走去，口中还喊着：“伊利亚特！”
佩里抬脚想要跟上去，却听到背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想要万众瞩目吗？”
伊利亚特听到有人在叫她，连忙转头，看到乐团的一个提琴手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踩着莲花一样的步子向她走来，伊利亚特正愁不能摆脱安格斯呢，赶紧迎上去。
两个女孩子凑着脑袋，嘀嘀咕咕讲了许多。安格斯远远地站在河边，视线在伊利亚特的面庞定住，墨绿色的眼眸里是倒映的湖光，潋滟又深沉。
伊利亚特偷瞄着安格斯，有时见他望过来，她飞快地移开眼，有时见他看向别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怅然若失。
从乐团到服饰，伊利亚特绞尽脑汁，把所有能讲的话题都讲完了。她双手绞在一起，想着再找一个话题，让她快点把这个晚上过完。
她看着女孩子身边空空如也，挤着笑，尽力地找出最后一个话题：“你是一个人来的吗？为什么看不到你的男伴或者长辈呢？”
那女孩子才突然发觉，原本应该跟在她身边的佩里不见了。
把有约之人弄丢，实在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女孩子向伊利亚特道了个歉，提上裙摆匆匆地走了，准备去找回丢失的男伴佩里。
在伊利亚特努力的谈话下，河岸上的人越来越多，夜空完全漆黑，只剩几颗星子散落在黑色幕帘上。
伊利亚特一步三挪地回到安格斯身边，惊喜地发现，水幕表演已经开始了。
河水向上喷涌，形成一块天然的投影幕布，五彩斑斓的光打在水幕上，形成漂亮的水光之舞。
再过一会儿，炫光聚集，形成一个舞蹈女孩的影子，影子在幕布上旋转跳跃，做着灵动的舞蹈。
饶是看过许多次，伊利亚特也不禁被这动人的景象吸引，她的头随着舞蹈的影子移动，黑眸里满是赞叹之色。
看着看着，伊利亚特入了迷，脑中空空，只剩这段舞蹈了。
她朝大河慢慢靠近，试图看得更清晰些。
站得越来越近，那个影子也越来越清晰，伊利亚特再向前踏一步，毫无防备地踏上一片空气。
伴随着她的惊呼，她的手腕第一时间握上了一只手。
那手的主人轻轻用力，把她从危险的边缘拉了回来。
伊利亚特惊魂未定地站好，听到手的主人笑一声，提醒道：“小心些，小哭包。”
你才是小哭包！伊利亚特顿时横眉竖眼。
但看清那人似笑非笑的脸后，伊利亚特低眉顺眼，咬着唇只回答了一个字：“嗯。”
伊利亚特垂着头想，再和安格斯待在一起，她就要成为里德第二了。
手腕上的力道还没松开，甚至还更紧了。伊利亚特甩了甩，甩不掉，她认命地转过脸去，继续看水幕表演。
安格斯却不让她轻易逃避：“还是不相信我？”
伊利亚特抿唇不语，目光始终在水幕上，但并未聚焦。
跳舞的表演结束，接下来是模拟烟火。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个个地在水幕上绽放，伊利亚特莫名地觉得这幅景象有点眼熟。
她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这像她今年的生日。那时的烟火就像现在水幕上的一样，她站在城里众人面前，郑重地宣誓，她要成为伊利昂的守护者。
她是大家的城主。
伊利亚特望向大河，大河平静流淌，因为它宽阔无边又深不见底，所以并不畏惧一时的小风小浪。
那些不安和惶恐，何尝不是来自她的软弱。她还不能担起城主的责任，于是众人隐瞒。隐瞒之下，她便更加无力，开始怀疑。
她应该勇敢，因为她是城主。
伊利亚特再抽手，这下安格斯放了手。
从安格斯的视角，伊利亚特的侧脸隐没在五光十色的水幕里，辨不清神色，不是愤怒，不是软弱，也不是伤心，是一种平静，不波不澜的平静。
“我相信你啊。索菲娅都说过，你是我的老师。我除了相信你，还能相信谁呢，安格斯？”
不知道是不是安格斯的错觉，那张总是稚气的脸，缓缓地染上坚毅，那是一种随责任而来的品格。
安格斯静静地等待。他想，此时的少女，应该正尝试着，从众人亲手裹上的蝉蛹中破壳，慢慢地显出她的光彩照人。
他该欢喜的，但听到她那声仿佛不带感情的“安格斯”，心口却是一滞。
少女眼睛盈盈，她抿唇盯着深沉的大河。
她是城主，她要试着担起责任，守护大家。
“不告诉我就算了，我才不管那些陌生人是谁，操控骷髅又是为何而来。只要他们不伤害伊利昂，我都不在意。但如果伤害了伊利昂中任何一人，安格斯老师，我将与你为敌。”
少女的幼爪，慢慢地伸出，虽然并不锋利，但毫无畏惧地竖起，想要用还未长成的爪牙，吓退那些觊觎她守护的东西之人。
安格斯口中的“小哭包”不哭了，他的心却像被针扎一样，比她昨日的哭泣更加难受。
安格斯感觉到他耳后的骷髅印记在发热。
他的双眼望进伊利亚特纯粹黑色的深处，试图把他的心一同交付：“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下一秒，他的怀里就扑进了一团小可爱。
少女清新香甜的气息疯狂地涌入他的鼻中，安格斯能清晰地体会到少女柔软的身体，还有比他略低的体温。
少女的双手环绕着青年，还用额头蹭了蹭质地顺滑的衬衣。
青年的喉结滚动，低低地问道：“伊利亚特？”
少女仰起脸，脸上还是那般青春活力，给人无限的欢喜。她得像只餍足的猫咪，笑眯眯的：“安格斯最好啦~”
水幕上的烟花到了最高潮，噼里啪啦，天花乱坠，盛大地绽放。
与此处气氛不同的，是河边的角落。
佩里蹬着新制的马靴，气势十足地跟着那个中年男子，眼看越走越偏，他不耐烦地开口：“至高神在上，我到底怎么才能万众瞩目？”
那男子反而先问他：“你是传影家的？”
“我的好朋友，我当然是高贵的传影家族的！”佩里高傲地抬起脸，像只开屏的孔雀。
“那你帮我在水幕上传个影。”中年男人理直气壮。
比端起的架势，佩里还没有输过其他人，他哼一声，扯着一边的嘴角，嘲讽：“天哪，真是不知好歹的人，我凭什么帮你！”
中年男人拿出一块水晶，伸到佩里眼前，笃定道：“就凭这个。”
一块来历不明的水晶。
佩里挑眉，冷笑：“我凭什么因为一块水晶就帮你。再说，天知道这块水晶封的是诅咒术法还是攻击术法，我才不接受。”
佩里觉得自己识破了中年男人的伎俩，抱臂在旁傲气地笑，就等着他的愤怒。
然而中年男人突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你们真是一群孩子！”
笑完，他不等佩里反应，便暴起，一把将水晶按上佩里的胸口。
佩里的眼瞳缩成一个点。
他从水晶里看到了，几十年前的大陆。
审判，杀戮。
哀歌四起，众人逃亡。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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