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恐慌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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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咳咳！”
于悦一口气呛了回去，脸涨得通红，只能瞪着段恒星却说不出话来。
“别激动，别激动。”
段恒星看于悦反应这么大，也感觉自己的玩笑有点开大了。
他双手向下按了按，连连对着瞪眼的于悦和冰冷盯着他的宋屿尬笑，“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谁不知道咱们宋哥和于哥两个情比金坚——啊，不对，兄弟情深，我这回是真发神经，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可是在他说完这番道歉之后，不仅于悦没有好点，就连宋屿的脸色也更黑了。
刚好上课铃声响，段恒星便逃也似的蹿了。
“悦悦！”
铃声的掩盖下，宋屿小心地拉住了于悦的手腕，眼睫轻颤，小声地唤了于悦的小名，似乎有话要说。
于悦却感觉自己被宋屿覆盖住的手腕仿佛火烧了一般，他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慌得眼皮都打颤，虚张声势地叱道：“别在学校这么叫，要上课了。”
说着便忙转过身去，果然老师就进来了。
宋屿看着老师走上讲台拿出讲义，即使不甘愿，也不能再说话，只是将方才握住于悦的那只手缓缓收到了膝盖上，攥成了拳头。
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情感不断上涌，宛如溺水，将他淹没。
窒息的痛苦缓缓浮现，但他却不能表现出分毫。
明明只要远离就可以不必遭受这样的痛楚，但是眼睛却没有办法不去注视那个人。
王老师讲解现代文阅读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传进了宋屿的耳朵里。
“……古人写爱情，常有不寻常的写法，譬如丽娘之离魂，梁祝之化蝶，由此可见，情之一字，只教人神魂颠倒，便是生离死别也难以隔绝……”
——是啊，便是生离死别也难以隔绝。所以，就算自己真的远远离开于悦，那份已经蕴藏许久的感情，便会减弱，甚至消失吗？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苦涩的情绪在心头慢慢地蔓延开了，像是一滴落入水中幽蓝墨水，仿佛轻纱般融入了透明的世界之中。
宋屿忍不住看了一眼于悦的背影，一眼，低下头，又一眼。
那样炽热的眼神，看得于悦感觉自己的背都要烧了起来。
耳后涌起不自然的潮热，别看了啊……
闷热的教室之内，风扇转悠的声音，空调运作的声音，雨水冲刷在玻璃窗上的声音，老师平平的讲解试卷的声音，还有——他的呼吸声音，在于悦的耳膜上共同谱写出了一曲震耳欲聋的交响乐。
古怪的焦灼在教室里升温。
因为早先的风雨而卷入的清新空气早已重新变得浑浊，混杂了各种气味的室内，突然有一缕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增幅。
于悦的大脑更加昏沉了，他本能般地分析着这气味。
好像是木头？不，更像是书卷——也不准确，这种气味无法明确地说是哪一种，但却让于悦感觉很像是雨天的图书馆，古旧又沉郁……
突然，一声惊呼把沉浸在教室里的人全都惊醒。
“老师，许若发热了！”
随着这声惊呼的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到了班级中央的许若身上——
她脸色红的吓人，和缺水的鱼一样拼命地呼吸，却像是随时都要因为缺氧而晕厥过去。
讲台上正如痴如醉讲着作文的王老师立刻中断了教学，一个箭步走到许若跟前，脸色非常严肃，问她身边的女同学，“怎么回事？”
许若旁边的女同学吓得都要哭了，“我，我也不知道，许若刚刚突然就说自己晕，然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眼见许若连坐都坐不住了，王老师刚刚因为突发事件而混乱的思绪也冷静了下来。
他用镇定地语气对许若说：“许若，你还能站起来吗？”
许若尚且还保留了意志，她的脸色现在变得非常苍白，点了点头。
王老师看许若还能反应，忙说：“那好，我让路宁宁和林蒙扶着你，我们现在就去校医院。”点了坐在许若身边的两个同学的名，王老师又拿出手机拨通了校医的电话，非常简短地说明了情况，对教室里的学生留下一句“这节课自习”，四个人就离开了教室。
随着许若他们离开了教室，原本压抑着情绪的教室里，顿时开始骚动起来。
小声的窃窃私语声在教室里泛滥开去，就连于悦都忘记了刚才的奇怪感觉，回过头和宋屿说话。
“班长她没事吧？”
宋屿的视线不经意地从于悦担忧的脸上收回，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一个炸弹，“没事，可能她分化期到了。”
“分——分化期？”
于悦呆住了，他虽然一直都知道他们这个年纪几乎随时都可能会迎来分化期，但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心慌再次席卷了他，他就连宋屿喊他都没听见就怔怔地转了回去。
分化……
于悦盯着铺在桌面上的试卷，上面的汉字好像变成了不认识的符号，在他的眼睛里长出了翅膀，晃得他眼睛都变成了圈圈。
世界开始变形，声音从现实中抽离，一切都在虚幻和真实之间。
直到下课了于悦也像个木头似的低着头，捏着笔，喃喃嘟囔着。
宋屿对于悦这个状态担心得不行，便蹲在了于悦的桌边，小声地推了推于悦，“悦悦，悦悦！”
于悦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向宋屿，完全是个被吓坏了小孩子，“——怎么办？”
宋屿虽然一直都能感觉到于悦好像很排斥“分化”这件事，但他没想到于悦竟然排斥，不，应该说害怕到了这个地步。
“没事的，现在还没有分化呢，别害怕。”
他也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放轻自己的呼吸，用手轻轻抚着于悦微微颤抖的脊背，语气轻柔地哄着于悦放松。
“放轻松，放轻松。”
他认真地看着于悦地眼睛，指导于悦放缓呼吸。
被那种温柔如水的目光注视着，软语宽慰着，于悦才慢慢地从刚才的那种极不寻常的紧张之中脱离。
等到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前所未有地失败感代替了恐慌涌了上来。
他想要对宋屿说点什么，但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的舌根还没有从害怕的颤抖中恢复，没办法正常的工作。
看着仍旧包容地、温和地看着他的宋屿，于悦想，我真是没用啊，随随便便就陷入了恐慌，简直就像是个小孩子一样。
无用的，胆怯的，对一切变化都会恐惧的，这就是我。
而宋屿，似乎是一个完全与自己相反的生物。
他一直都能妥善地应付一切，好像什么变化对他来说都不值得一提。
干燥的手掌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宋屿带着笑的疑惑的面容映照在自己的瞳孔之中。
“怎么还在发呆？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与气息一起灌进了于悦的身体里，于悦感觉自己的体温又要升高了。
“好多了。”
于悦轻轻地说，眼睛却不敢再看宋屿的眼睛。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一次感觉和刚才因为害怕所产生的完全不同。
如果说刚才像是吃了毒草而感觉麻痹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喝了甜酒，甜甜地就让人晕乎乎了。
很难受，但却不讨厌。
而这个时候，刚才一起去送许若的林蒙和路宁宁回来了。
关心的同学们一起都凑了过去，问起了许若的情况。
得到的回答果然是那个。
路宁宁一边帮许若收拾东西，一边细声细气地回答着同学们的问题。
“……班长家里现在已经来了，她们现在在校医院，医生说她的症状比较严重，最近一周她都要请假。”
路宁宁说完，便提着替许若收拾好的书包出去了。
林蒙看大家的视线从路宁宁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一摊手，“我是男生，所以当时就没让我进去，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了。”
班里顿时嘘声一片，但原本因为班长突然生病而产生的担忧却散去了。
与此同时，大家关于“分化”和“分化期”的热情也陡然高涨起来。
晚自习结束，和宋屿一起回家的路上，于悦甚至一反常态地主动说起了分化。
“……你是不是快要转去1班了?”
两个人各自打着一把伞，雨声的滴滴答答声中，于悦说道。
听得出来于悦的情绪不高，宋屿怔了一瞬，才嗯了一声。
随之而来的便是于悦的叹息声。
“我就猜到了，你肯定会分化成Alpha。”
于悦的声音低低地，甚至没留心还踩到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肮脏的污水溅到了他的鞋子和裤管上，按照平时的情况，他早就要跳起来了，但是今天他却完全不在意了。
“……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就不能一起回家了？”
于悦憋了半天，明明更想问的是其他的问题，但是说出口的最后却只是这个。
所以，问完之后，于悦就后悔了，这是什么小学生问题？
你是什么大笨蛋啊，于悦！
他尴尬地瞥了一眼宋屿，见他没有什么表情，就赶紧想要插科打诨过去，“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你都不晚自修的，要一起回家还要你等我……”
话没说完，于悦便又想咬舌头了。
这又说的什么？
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于悦的脸皱得像是苦瓜，自己也太不会说话了，怎么连打个岔都不行？
“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宋屿的回答把于悦从对自己的埋怨中解救了出来。
“嗯？”
于悦傻乎乎地看向宋屿。
宋屿弹了一下于悦的伞檐，“啪”地一声，伞面上的水珠被他打落。
“就算我分化了，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我还是可以等你一起回家。”
于悦情不自禁地就要露出笑容，但宋屿又立刻补充道：“除非你分化成了Omega。刚分化的Omega家庭一般不太会愿意让孩子和其他Alpha太接近。”
看于悦一脸被雷劈了的样子，宋屿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怎么？不可能吗？”
从几率上来说，是有可能的，因为于悦的祖辈就是AO结合的婚姻，只是他的爸爸是Beta而已。
于悦张着嘴巴，阿巴阿巴，活脱脱是条傻鱼。
“没想过这个可能？”
掩盖在玩笑之下的，是极度敏锐的探究。
“悦悦，你没想过自己也会分化吗？”
又或者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排斥分化呢？
为什么会害怕分化？
于悦其实也不知道。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怕很多东西。
怕火、怕黑、怕突然的响动、甚至连太大的东西都会害怕。
在家里人的口中，四岁的他曾经因为害怕天空而不敢出门。
随着年纪的长大，有很多害怕的东西他不再害怕，但那种对于恐惧的敏锐感觉，却从来没用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和宋屿说了“再见”后，于悦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拧开了自家的大门。
于悦的家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进入大门之后，就是种着桂花树的庭院。
没人修剪的桂花树占据了这个院子三分之一的天空，自由自在地在下着雨的夜空之下伸展着自己的枝干。
雨水落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于悦小心地举着伞穿过树下，注意不让伞碰到桂花树的叶子，以防淋到一大股积累在树叶之间的雨水。
推开正房的大门的时候，于悦的妈妈从沙发上抬起头，“回来啦？”
对儿子说话的时候，她的手指还在电脑上飞速敲打着，妈妈是小城的公务员，最近因为雨季防洪的工作，一直都很忙。
“嗯，妈你还没睡啊？”
于悦把伞在玄关抖干净水，插进了伞筐里，里面已经有两把湿漉漉的伞了，一把格子伞、一把黄伞，分别属于于悦的妈妈和妹妹。
他看着三把伞，问道：“妈，我爸还没回来？”
于悦妈妈顿时郁闷道：“他和同事轮班，还在河边巡河呢。”
“这样啊。”
这下于妈妈也听出儿子的情绪不高了，她担心地走上前去，顿时被儿子有些发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怎么了？不舒服吗？”
说着就要去摸于悦的额头。
于悦忙躲开妈妈的手，解释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真的？”
于妈妈还是担心。
“嗯嗯！”
于悦很认真地点头。
就算这样，于妈妈还是很认真地摸了摸儿子的呆毛，叮嘱：“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跟爸爸妈妈说。”又感慨道：“你也快要到分化期了……”
听到“分化期”三个字，于悦的心里就开始长草，他一把撸下妈妈的手，丢下一句“我去洗澡了，晚安。”就抱着书包飞快上了二楼。
“唉，还是这么毛躁，也不知道到时候会分化成什么。”
于妈妈埋怨的话在空气的消散，伴随着于悦“啪嗒”一声扣上房门，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分化、分化、又是分化！
于悦郁闷地扑在了床上，感觉像是有什么抵着自己的胃一样，硬硬的，硌得人难受！
他忍不住伸手向胃部摸去，结果手指真的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顺手掏出来一看，原来是个小黄猫的玩偶。
于悦拎着小黄猫玩偶在床上翻了个面，看着可爱的小东西，忍不住用手点了点它亮晶晶的眼睛，笑道：“原来是你啊。”
这个小东西是宋屿送给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自从知道于悦喜欢小黄猫，宋屿便一直会送些小黄猫元素的东西，这些年来，于悦已经有了小黄猫玩偶，小黄猫存钱罐，小黄猫球鞋，甚至是小黄猫PSP、小黄猫switch……
仰起头朝床头看去，书桌旁的置物架上全都摆满了各色的小黄猫。
可爱的小黄猫作出各种形态，像是在逗着于悦开心。在它们的注视下，于悦的郁闷也无法持续下去。
这满架子的小黄猫每一件都代表着宋屿和他认识的时间又延续了一年。
——原来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于悦坐在床上，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玩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鼓胀，又有点缩紧，既是酸涩，又觉得开心，这样的想法很自然地就出现了——
要是能和宋屿永远都这样就好了。
想法被于悦意识到的下一刻，他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自己竟然想要和宋屿有“永远”……
强烈的羞耻涌上心头。
“不可能，不可能！”
于悦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自己的这个古怪的想法晃出大脑。
自己、和宋屿？
现在能做朋友都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了，自己居然还想永远？
近乎是嘲笑般地，于悦在心里对自己说：“别痴心妄想了，他很快就要分化成Alpha，然后你们就会自然而然地疏远，他会转去专门为Alpha设置的班级，而你则会继续留在这里。你们会渐行渐远，先是现实距离，等时间长了，你们连话题都会变少，心理距离也会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成为陌生人的那一天。”
因为那许许多多小黄猫而冒出的隐秘的喜悦消失了。
眼睛发酸，他忍不住用小黄猫玩偶挡住自己的眼睛，似乎只要被遮住了，他的难过也会消失一样。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会和宋屿变成比陌生人或者比陌生人好一点的熟人关系，他心里的那点因为“分化”而产生的恐慌和烦躁都不算什么了。
小黄猫玩偶因为主人松开手而落在了地上，于悦用枕头捂住了自己的头。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恐慌的他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