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生活手记》安慈鹤

11、第 11 章

　　如此这般，表兄妹二人一拍即合。

　　每日下学后，孟海平便将学问与抄书之事先放在一边，认认真真教魏芊认起字来。考虑到孟海平时间有限，魏芊也不便多打扰他，每次学上一个时辰左右，便主动停下离开，自己回房再好生温习。她原本也是能认上几个字的，如今每天这么循序渐进地学习，进步更是飞速。

　　不仅如此，每日清早刺绣完毕之后，魏芊便规规矩矩开始写大字。孟海平之前学问不行，写的字却一直是鹤立鸡群，这也是他能寻到抄书差事的重要缘由，因而教起魏芊来也算是得心应手。魏芊一开始还写得有些歪歪扭扭，不过她练得刻苦，一个多月便已经有了明显进步，看得出是下功夫练过的。

　　二人每日这么教学，自然是瞒不过家中诸人的，刚开始没几天，王氏便知晓了，还好生讽刺了魏芊一番。

　　“表姑娘好学，我心里也欢喜，为妹妹妹夫有这么个好女儿感到欣慰，不过，女孩家的，也不考科举也不做夫子，学这些来做什么？别怪我多嘴，学得太多反而会让未来夫家不满呢，这是娶老婆呀还是娶才女呀？”

　　本来是想随意酸上几句，却没想到酸错了方向。

　　孟老太轻声一哼，道：“你这句话是在讽刺谁呢？”

　　王氏心里叹道“不好”，忘了家中还有这尊大佛。

　　“婆婆，我可不是在讽刺谁，我知道您和华章都是个顶个的才女，关键是，这世上有几个像公公和妹夫那般通情达理、温文尔雅、善解人意的好男子？我是怕表姑娘学得太多，将来压过了未来夫婿，拂了对方家里的面子，惹人不满呢。咱不能事事都拿公公妹夫来比，公公您说对不对？”

　　孟老太爷正眯着眼观赏前几日从溪边带回来的一块怪石，闻言半抬起头，“嗯嗯”两声，似认同非认同，又专心致志埋在自己的事情里。

　　王氏心里很满意，继续道：“再者，我也是为表姑娘着想，阿平那个半吊子，自己都学得不扎实，要是教坏了表姑娘罪过可就大了。”

　　孟老太道：“既如此，你请个老师来教三位姑娘？”

　　王氏一噎，不甘示弱道：“我倒是想将三个姑娘培养成大家闺秀，可是这人命不同，她们就只得这个条件。再说了，若是为她们请了老师，以后您的孙子上学堂可怎么办？”

　　孟老太吃了顿瘪，不再言语。

　　王氏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她的小孙子孟海元快入学堂了，哪能不攒点钱。

　　王氏本想再添上一句：“要不，您来教三个女孩？”，但她是个有分寸的，这句话不仅不能让孟老太赞同，反而有引火嫌疑，让孟老太认为自己在呛她。眼见孟老太认了怂，她也就心里愉快了，忍了忍，将此话压了下去。

　　其实，她也并不是反对魏芊读书认字，说起来，这件事与她何干，她不过是心疼自家儿子。眼见得最近这些日子，黑眼圈都起来了，小女儿悄悄告诉她，大哥每晚读书至深夜，她不敢打扰儿子，装作不知晓此事，只是每日让林氏做些滋补的食物，谁知这傻小子还抽出宝贵的时间教别人认字，魏芊性格好，公婆和自家相公对她都不错，她也不能明着对她表示不满，但不说心里又难受，只好这般冷言冷语几句。

　　孟广铭听闻此事倒是颇为赞赏：“读书是好事，芊芊知道想尽办法去学习，咱们的两个女儿像她这般努力便好了。”

　　原本是来求安慰的，哪知没能得到想要的回答，王氏气得狠狠掐了他一把。

　　“你那么喜欢，你亲自去教！”

　　孟广铭拉过被子蒙住脑袋，连连求饶：“夫人，我整日忙得手脚并用，你可饶过我吧。”说完，便是一阵呼噜声响起。

　　王氏的不满虽然不是当着魏芊的面说的，一来二去的，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不过她此番却是非常坚定，置之不理。家里条件缺乏，在可预知的未来，她只能跟着表哥学习，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她的决心。

　　倒是有一点让她颇为疑惑，那就是孟云珠最近也不在家刺绣了，她邀请孟云珠和自己一同学认字，孟云珠也委婉拒绝了。

　　孟云珠和孟云慧不一样，有一点傲气，没道理有机会认字不学，刺绣也莫名其妙不练了。

　　更为可疑的是，她依旧隔三差五便外出，说是和朋友约好了有事，还时不时带回来好几件质地上等、做工精美的丝绸衣裳，要知道，孟家人都是穿布做的衣服，丝绸做的也有几件，但都会在节日或特殊时刻才穿，平日里都是舍不得拿出来的。

　　刚开始问她，孟云珠嗫嚅了几句，敷衍了过去，但经不住孟云慧几次三番询问，才承认道：“认识了几个新朋友，送了我几件。”

　　孟云慧一听，气得捏着嗓子道：“好啊姐姐，我说你最近忙什么，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认识贵友了，这是哪方的神仙啊，送你这么多衣服。你交了这么贵气的朋友，还瞒着自己的亲妹妹，太不厚道了。”

　　孟云珠脸色绯红，鼓着脸道：“我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姐姐，你含沙射影的都在说些什么？这么没教养的吗？”

　　孟云慧猛得站起来，道：“我是没教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觉得我又低俗又顽劣，不如你那些贵人朋友高贵，你不想带我去认识她们，嫌丢了你的脸。”

　　“你，你……”

　　孟云珠细长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孟云慧，脸涨得通红，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魏芊眼见二姐妹快要打起来，连忙堵在中间：“表姐，阿慧还小，别和她计较，忍忍吧。”

　　孟云慧原本就不待见她，魏芊便不欲从她入手，直向孟云珠递眼色，让她忍一时风平浪静。

　　孟云慧一把推开她：“我们两姐妹的事情，你这个外人插手个什么劲儿！”

　　这一推力道十足，魏芊差一点摔个趔趄，只好站在一旁，看着二人势同水火。

　　没多久，孟广铭夫妇听闻风声，在两姐妹动手之前及时赶了过来。

　　王氏面容严肃：“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吵得天翻地覆，亲姐妹的，不能互相忍耐一下吗？”

　　孟云珠一改往日温柔的面庞，依旧怒不可遏，泫然欲泣朝王氏告状：“娘，你看妹妹说得些什么混账话，我不过交了几个朋友，她便这样讽刺我，敢情我连交朋友的自由也没有了吗？”

　　孟云慧不甘示弱：“交朋友需要遮遮掩掩的吗？娘，你看姐姐带回来的衣服，什么朋友送她这么好的衣服。”

　　孟云珠已是忍不住滴下了几滴豆大的泪珠：“你自己没有，就诋毁别人，说白了你就是嫉妒！”

　　“我……”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

　　孟广铭一阵中气十足的怒吼，二人都被惊得不轻，怯生生望着亲爹，不敢再开口。

　　孟广铭尽力压下怒火，问孟云珠：“珠珠，这些衣服都是你的新朋友送给你的？”

　　孟云珠仍含着眼泪，道：“是。”

　　“是什么样的人家？”

　　“家里祖上都是读书人，因为一些原因刚搬来安平县。我，我也是上次寺庙求佛无意中认识的，因为帮了他家女儿一个忙，所以后来邀请我去她家做客。”

　　“都是怎样的读书人？”

　　孟云珠回忆了一下，道：“家中老爷是进士出身，据说是辞官回来的。”

　　孟广铭翻看了几下新衣裳，确实是十分华贵，看得出这家老爷以前官位不低。

　　王氏眼珠子提溜了几圈，忙将孟广铭拉到一旁，道：“跟这样的人家做朋友是好事儿啊，不说别的，对珠珠个人修养的提升也有帮助。再说了，她帮了人家的忙，人家便这般热情招待她，足以看出对方人品。所谓无缘对面不相识，朋友之间也是要讲求缘分的。她与对方小姐有这般的因缘，咱们又何必反对珠珠交朋友呢。”

　　“只是……”

　　王氏忙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交给我吧。”

　　王氏清清嗓子，提高声响：“交朋友是好事，不过你瞒着妹妹就不应该了，容易生分，还引人猜疑，你说是不是？”

　　孟云珠垂着小脑袋，其实她确有一定私心，只好不声不响。

　　“何况，对方送了你这么好的衣裳，是不是应当与妹妹分享呢？我猜阿慧最不满意的也是这个。”说着，目光瞬间移向孟云慧。孟云慧被戳穿心事，又收到凌厉目光，忙吓得低头观鼻。

　　“不过，以后切忌再收别人礼物，无功不受禄，你上次帮了别人的忙，人家又是邀请你做客又是送衣服，早已还清了。若是之后再送你礼物，你便应当推拒，否则时间久了，人家也会看轻你呢。”

　　孟云珠认真思索了王氏这番言语，恍然间似乎得到了其中的奥妙，不由自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