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没有颜色的人》白衣某

67、说教

　　因为干涉他人比赛，阿绯被天空竞技场禁赛一周。

　　横竖闲着无事，阿绯决定带着布兰出去买衣服。当初她来天空竞技场时总共就两身衣服，一条盖璐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白色真丝长裙，被看不懂洗涤说明的布兰扔进洗衣机搅坏了；另一身路人甲打扮被奇犽在肩膀的地方抠出一个洞后变得很不路人甲，阿绯便也不打算要了。

　　来到当地最大的购物中心，她指着琳琅满目的各色服装对布兰道：“挑几套你喜欢的吧。”

　　十分钟后。

　　“这里是男装区······”

　　再十分钟后。

　　“这里是童装区······”

　　艰难徘徊在女装区半小时后。

　　“这······是一个裙撑······是不能穿在外面的······”

　　被布兰可怕的品味深深震撼到心灵的阿绯觉得今天已无力再战，买完她的衣服后迅速在西服成品店拎了两套差不多合身的直接穿上走了。

　　晚饭依旧和伊路米奇犽四人一起吃。

　　奇犽提议去最近新开的一家甜品店，伊路米想吃和食，布兰表示阿绯想吃啥我就想吃啥，阿绯想了想道：“那折衷一下去吃烤鱼吧。”

　　奇犽抗议：“这是怎么折衷的啊？！”

　　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尼特罗之前给她的酬宾卡：“我这么说只是客套地表达了下我有考虑到你们的想法，”翻过卡片背面：“三折的限时折扣哦，我请客。去吗？”债终于还完了，她决定庆祝一下。

　　于是伊路米迅速放弃了自己的原有立场加入烤鱼阵营，奇犽一比三败落。

　　一行人来到烤鱼店。阿绯原以为烤鱼这种东西嘛，一般不都是很亲民很接地气的么，伊路米吃得再多应该也不至于把她吃穷吧······然而一看到那晃花眼的金碧辉煌的前厅，那貌似穿得比她还高档的侍者，外带若有若无地回荡着的古典音乐，她无端觉得自己钱包一紧······

　　核对完预约信息后，四人来到靠窗的桌旁落座。

　　邻座是一群初中生模样的小孩，他们吵闹地簇拥着一位坐在中间的少女，不停地让她吃这吃那。

　　奇犽瞥了他们一眼，皱眉道：“好吵。”

　　阿绯问：“换个位置？”

　　奇犽有些无趣地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算了。看他们都没怎么吃东西，应该快走了。”

　　然而直到他们点的餐上齐了，初中生们却半点离开的意图也没有，动静反而越来越大。

　　阿绯恍若未闻，用叉子挑起一点鱼肉评说道：“这种鱼肉刚入口带了一点清苦，回味却是甜的，大概是一种产自茯苓岛的鳗鱼。我记得——”

　　奇犽却突然打断了她：“不对。”

　　阿绯把鱼肉放进口中：“什么不对？”

　　“旁边那桌人，他们在······”

　　“霸凌在他们这个年纪很常见嘛。你现在才看出来？”

　　一直在埋头猛吃的布兰听到“霸凌”这个词时并不清楚它是什么意思，于是忍不住扭头去看旁边那桌人在干什么：只见五六个人把一个看似很乖巧的少女挤在角落里，看似无意地压住她的手脚，不停地往她嘴里塞东西。少女显然已经咽不下去了，衣服前襟被各种吐出来的食物染得不堪入目。

　　“不是你说想和我们做朋友的吗？接着吃啊。”

　　“浪费了多可惜啊~”

　　“反正是她请客哈哈！”

　　“请客了不起哦，不就是家里有两个钱······”

　　少女眼中攒起了泪花，口齿不清地呜咽道：“对不起，我是瞒着家里出来的，现在真的要回去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随后她像是一个坏掉的复读机一样，只会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对不起”，直到食物呛进气管，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布兰扯了扯阿绯的袖子。

　　阿绯停下动作，食指一挑叉子行云流水地在空中地划了个圈——然后依旧稳稳地停在她指间：“这次不行哦。”

　　“为什么？”布兰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阿绯在她心中一直是强大而善良的——她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她，带她逃离暗无天日的故乡；她让她有地方住，有东西吃，有衣服穿，一切她想要的她都给了她；她在擂台上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战无不胜，让从来与荣耀绝缘的布兰也在现场那阵阵喝彩中跟着骄傲起来。

　　她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游刃有余地处理着一切事情，对她却温和又耐心，有求必应。

　　所以这个突如其来的拒绝让布兰很是有些茫然。

　　“因为没有必要，”阿绯倒出小半杯雪莉酒，放在手心轻轻晃着：“我说，你会不会把我想得太‘好人’了？一直这么天真在这边的世界可是活不久的哦？”

　　奇犽观察了她的神情片刻后有些迟疑地问：“阿绯，你不会喝醉了吧？”

　　她摇摇头，注视着布兰的目光少有地显得十分冷淡：“不是，这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之前生活在威图那种封闭的地方，关于这个世界，乃至关于我，你一无所知。所以才会觉得我是个好人，轻率地说出想要‘跟随我’这种话。

　　“我并不是那种看到一个小女孩被欺负就忍不住热血上头要冲过去伸张正义的家伙，因为这种小‘恶’，和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大‘恶’比起来，实在不值得一提。

　　“我见过被子女遗弃后自己爬进坟墓等死的孤寡老人，见过为了赔偿金杀死自己刚出生孩子的父母；我见过连杀数十人的愉快犯，其中大多数和他素不相识；这些你都没见过，那就说说现在我们呆的天空竞技场。你知道这个地方每天有多少人死在擂台上吗？没有人会为他们伤心，因为这本来就是个用生命来取悦他人的舞台，只有强者才能获得荣誉和掌声，至于失败的，可能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而这些都发生在阳光尚且能照耀到的地方，纵使再混乱再肮脏，总有政_府或猎人协会这样的组织将黑暗势力震慑在普通人群之外，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就不会伤害到你；一旦迈过了那条线，运行在阳光下的准则就不再作数了。

　　“看不见光的地方，恶是血肉横飞，是视人命如草芥——成千上万的人被买卖，被奴役，甚至被用来做活体实验，生不如死。暴力和杀戮的来源不再是个体而变成无所不在的体制，没有力量的人踏足到这里，也许连惨叫都来不及就成了斗争的牺牲品。

　　“而我就行走在这里。因为看过的惨剧太多，已经不再是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轻易动用同情心的天真之人了。就连之前救你，也只是想要还你在我昏迷时把我带回去的人情而已。”

　　布兰愣愣地看着她。

　　“听完这些，你还决定跟随我么？”她长长的一段话说完，深吸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段沉默后，奇犽望着跑出去的布兰摇摇头：“你吓到她了，人体试验什么的······”

　　“这是真话哦，因为我之前就是其中一个嘛。”

　　伊路米闻言偏开脸装作看窗外的风景。

　　“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奇犽边问边冲侍者招招手示意结账。

　　“我说过了啊，因为她太天真了，总觉得只要呆在我身边打理好我的生活起居，其他就可以万事不上心——这是不对的，因为我不能照顾她一辈子，人总是要靠自己活下去的。”

　　布兰身无所长，也不愿去学校，加之对她过于依赖，让阿绯不得不担心之后离开自己她要怎么生活。

　　账单被侍者放在托盘中送到阿绯面前，她拿出打折卡，却被告知今天是周末不能使用折扣券。

　　阿绯盯着账单看了两秒，蹭地站了起来。漂亮的女侍者被吓的后退两步，以为她要打人。

　　然而阿绯却越过她来到邻桌站定，只见她身着黑西服，风度翩翩地冲着已经被噎得翻白眼的少女以绝对标准的姿势鞠了一躬道：“小姐，您久未归家让先生十分牵挂，因此特意安排我来迎接您。请问您想要回去了吗？”

　　少女忙不迭地拼命点头。

　　一个男生不满地指着她嚷嚷道：“胡说，她明明一直坐在旁边那桌！”

　　餐刀应声钉进了他颈边的墙上，阿绯的笑容危险而迷人：“您在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于是初中生们在半分钟内遁走了。

　　被剩下的少女扶着桌沿干呕了半天终于缓过神来，冲阿绯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今天真不知道要怎么感激您才好······”

　　阿绯等的就是这句话：“很简单，你帮我把饭钱结了就好~”

　　回到竞技场，奇犽在分别时看着她若有所思：“其实今天不管你带没带够钱，都会帮那个女孩子的对吧？”

　　阿绯挑眉：“所以？”

　　“你究竟是以怎样的准则采取行动的啊？”

　　“看心情吧。”

　　“严肃点好吗？！”

　　“真的。”

　　善恶二元论被人们摒弃后，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理由被定罪或原谅，那么衡量的准则是什么呢？

　　金说，衡量的标准在于人心。

　　她但求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