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没有颜色的人》白衣某

53、戒指与猫咪与游戏存档

　　阿绯很久之前曾对伊路米说过，春夏相交之际，森林被一点点染上绿色的景象就是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忘记了，“林染”二字取自的诗句“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原本形容的却是夏去秋至，绿色被深红取代，山麓被寒霜染尽殷烈。

　　如此想来，“绯”确实比“绿”更为贴切。虽然她半点也不喜欢。

　　转眼三月再次来到，总是站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却已不见了踪迹。

　　她原本是“立足于影子中的人”，失去了荫蔽后，阿绯便只能向更为幽暗的所在遁去——表面上她是隶属于协会的协专猎人，实际上却是听从帕里斯通的命令，专门狩猎需要“肃清”的猎人的暗杀组织“枭”的一员。

　　所以说人活着就不能太放肆。就比如她，才在奔向自由的途中对孜婆年发表了一番“咱想去哪就去哪你管不着”的中二宣言，转眼间就被迫成为了阴谋家的棋子一枚······

　　落日余晖中，杵在窗台上的阿绯开始本日第三十八次反省关于自己给自己立起一堆flag的愚蠢行为，留给众人一个落寞又有些忧郁的背影。

　　帕里斯通没有下达任务的时候，阿绯就和普通的协专猎人一样，承接来自政府或企业的委托，赚取一定的佣金外带累计功绩。

　　偶尔也和尼特罗还有十二地支过过手，如此便渐渐和众人熟悉起来，只有“亥”金·富力士一直没有见过。

　　这天阿绯在提交完任务回执单后路过演武堂，刚好看到尼特罗又在和人玩抢球游戏，就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对手是个标准洛丽塔装束的金发小萝莉。

　　她不禁感慨猎人协会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原以为自己二十不到的年龄已经算是新生代力量，却没想到有人已经跨过起跑线和中间过程，直接赢在了终点······

　　正在各种不平衡地碎碎念着，却看到尼特罗暂停了游戏冲她招招手。

　　阿绯走进演武堂，刚好听见尼特罗对小萝莉说：“我的关门弟子。怎么样，比起你教的那个云谷只强不弱吧？hohoho~”

　　萝莉挑了挑眉：“强不强，要比过才知道——”话音未落，已经一脚横扫过来。

　　用上了百分之五十“硬”的一击，被少女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

　　一只手握住萝莉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挡住她伸向胸口不怀好意的爪子，阿绯这才察觉到她惊人的力量。面无表情地萝莉摆正后放到地上，她微微躬身行了一礼：“比斯姬前辈，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请多包涵。”比如不小心看到您的底裤之类，虽然这大半要归咎于您把腿踢得太高了。

　　萝莉笑容变深了一点：“你认识我？”

　　阿绯依旧瘫着一张脸：“不。但是您看到宝石时热忱的眼神，令每个见到您的人都能立刻猜到您宝石猎人的身份。”

　　比斯姬闻言立刻毫不客气地向她摊开手：“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看看吧——项链上那个液钛矿石的戒指，这么好的成色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阿绯看了眼尼特罗，见他点点头，便将戒指取下来递给她。

　　比斯姬对着阳光把玩一番，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这戒指卖不卖？价钱好商量~”

　　“抱歉。我并不是戒指的所有人，没有处置它的权利。”阿绯垂下睫毛，一板一眼地答道。

　　“唉，真可惜。”比斯姬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将戒指交还给阿绯。见她将戒指套回到猫咪脖子上，比斯姬眼睛亮了亮：“不过这个猫咪也好可爱，能给我看看吗？”

　　这次得到的是干净利落的拒绝：“不能。”

　　“为什么？！”明明戒指看起来比猫坠子值钱得多。

　　“因为是很重要的礼物。”

　　“哦？这样啊~~”比斯姬转了转眼球，拖长尾音：“那我就，更加忍不住想要拿到手了！”这次她用上了百分之百的硬，小姑娘要是只有刚才那点能耐的话，就要做好断上几根骨头的准备了。

　　啊，为何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呢~~

　　然而一拳还没有挥出一半，少女的身影已经原地消失了。半秒后，一股大力从比斯姬腰后袭来，将她掀翻在地。

　　由于萝莉的体型太小巧，导致阿绯只用双手就将她制得死死的。她低头看向她，一侧的头发从肩膀柔顺地滑了下来，将她的眼睛藏在了阴影里，“这真的是我非常、非常珍视的东西，”阿绯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地说道，“要是您不小心弄坏了，我会忍不住做出一些失礼的事的。”

　　你已经在做了喂！

　　两分钟后，目送阿绯离去的比斯姬一边打理着自己弄皱的衣裙，一边向尼特罗抱怨：“你这徒弟真暴力，战斗的风格也不怎么像你。”

　　“hohoho，比起云谷如何？”尼特罗捻捻胡子，笑嘻嘻的。

　　“哼，比力量的话自然是我家云谷强。不过小姑娘速度确实很快······”比斯姬捏着下巴，似乎在回想什么，不一会儿啊了一声：“她不会就是最近新加入十二地支的那只‘猫’吧？”

　　“是这样没错~”

　　比斯姬就回想起阿绯灵巧而悄无声息的身形，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像。”不禁感叹：“最近的新人怪物真多。”

　　“你不是一向不服老？哎呀好好说话不要搞突然袭击嘛~”

　　“哼，我要是认真起来——”

　　“你就是认真起来，也未必打得过她哦~”尼特罗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虽然细节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念能力制约越强威力越大这一点，你是清楚的对吧，”见比斯姬点点头，他接着道：“那孩子的能力，能以极苛刻的条件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某一个点爆发——她能力带来的增幅不是以倍数的形式，而是以指数的形式。太过轻敌可是要吃亏的哦。”

　　“她不是你的弟子吗？你这样在背后泄她的底真的没关系？”

　　“我告诉你当然是有原因的。这孩子最近不知被帕里斯通抓了什么小辫子在手里，进了他一手策划的‘肃清队’。你又一向和帕里斯通不对付，以后说不定就要真刀真枪地打一场，有个准备比较好。”

　　“所以就是做好逃跑的准备咯~”

　　“硬要说的话，在她发动能力的时候，不要靠近一开始以她为圆心半径七十米的范围内就应该能应付。”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七十米是她两年前的极限，现在的话，还是跑远一点比较保险。”

　　“老头子你很奇怪诶，与其这么大费周章地防着她，干脆除掉不就好了。”

　　“嘛嘛，毕竟她是我很看好的小徒弟，就算偶尔走了点歪路，慢慢带回来就好了。”说着瞥了眼比斯姬：“所以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老头子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哪~”

　　“······我知道了！不要摆出那副表情来啊恶心死了！”

　　在阿绯于猎人协会与一众牛人/变态周旋的时候，远在另一个大陆的枯枯戮山依旧静悄悄地掩映黄泉之门后，维持着表面上的波澜不惊。

　　盛夏这一天，伊路米在连续五十个小时精神高度集中的工作后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假。

　　在床上以半昏迷状态躺了一个晚上外带半个白天醒来后，他瞪着无神的猫眼裹着被子发了半个小时呆，终于察觉到一个事实——他的日常生活，实在是相当平淡外加无趣······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做任务，偶尔去察看一下弟弟们的训练情况，居然找不到可以称得上爱好或者消遣的活动。

　　之前大段大段的空白时间，他都是怎么度过的？

　　伊路米发觉自己想不起来了。

　　他往昔似乎从不觉得时日漫长，于是就那样从容又无感地度过了四季翩然。

　　而此时独处的时光里，日光下的影子被一寸寸缩短后拉长，他却停滞于过去的某个节点，无法再迈步向前。

　　只剩下空洞洞的茫然。

　　思索片刻无果后，伊路米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走出卧室到处逛了一圈，他最终来到了糜奇的住所。

　　“你念能力模拟的游戏，现在能玩吗？”走进手办零食堆积成山的房间，伊路米在一排发光的显示屏后找到了糜奇被映得蓝幽幽的脸。

　　“大哥？你怎么来了？”糜奇连忙摘下耳机，踢开地上横七竖八的几个软垫跑了过来。

　　“任务空窗期，过来打发时间。”

　　十分钟后，糜奇发动能力连好电脑，将一个眼镜状的装置递给伊路米，得意洋洋地道：“这是我新开发出来的全息交互眼镜哦，看起来很酷炫吧？对了，最近因为硬盘容量大升级，以前的存档也可以读取然后模拟合成了呢······”

　　在糜奇喋喋不休的自我陶醉中，伊路米戴好眼镜躺了下来，觉得他这个弟弟实在是很有推销员的天赋。

　　糜奇给他选的是一款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格斗类游戏，登入后就是不停地在一个圆形的擂台上挑战越来越强的NPC。他之前似乎见人玩过，有人还藉此开了赌局。

　　不过拟真度确实不错。他在割断对手喉咙的时候，连NPC脸上扭曲的肌肉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力量型的壮汉后是灵巧型的高挑女性。然后是远程的射手，再来就是三者的结合。伊路米在随意地撇掉手上尚在跳动的第四枚心脏时，开始觉得有点无聊。

　　轻松就能十连胜的游戏，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就在他打算登出的时候，系统提示却响起了：“恭喜您取得十连胜。我们将根据历史最佳纪录玩家的数据，打造能与您势均力敌的对手。祝您能有愉快的游戏体验。”

　　说着对面亮起一圈色彩斑斓的光晕，空中浮现的文字显示对象生成中。

　　此时，糜奇的脸突然出现在一旁弹出的对话框里：“这个游戏会自动存档最佳纪录保持者的各项数据，当有人取得十连胜后，系统就会提取出之前存储的数据合成最佳玩家的模拟角色，作为连胜者的下一个对手，算是个boss吧。就比如你今天要是赢了他的话，你就成了最佳纪录保持者，下次再有人十连胜，就要和你的虚拟角色对战啦。”

　　说着他似乎低头看了眼手机，皱起眉道：“老爸找我有事，我出去一下。这个游戏破关或战败后就可以自动登出，你结束后记得关电源。”

　　糜奇的脸消失后，伊路米百无聊赖地等一分钟，对面闪个不停的光圈终于开始消散，模拟出的角色自下而上一点点显现在虚空中。

　　黑色的西装，及腰的长发，白衬衣的纽扣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伊路米无声地张大眼睛，瞳孔里倒映出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

　　“我是最佳纪录的保持者Midori Zoldyck，期待与你接下来的战斗。”连声线也模拟得分毫不差少女说着早先设定好的台词，语气清冷而毫无感情。

　　场外的显示屏上开始读秒。伊路米眯起眼，黑色的气开始萦绕于周身。

　　不过是个虚拟角色而已，不值得较真。他在心底对自己说着，但是那种从日复一日空虚的茫然中诞生，最后凝结而成的困惑乃至愤怒却开始压抑不住地叫嚣起来，转化为暴力的冲动。

　　虽然清楚那并不是她的错，只是所有巧合刚好汇集到一起的产物而已——如果他告诉过糜奇那张卡里的钱是买了谁的命；如果她没有在进入黄泉之门后才接到电话；如果她没有遇上孜婆年；如果奇犽没有路过那片树林······那么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依旧是那个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真实无比的绿。

　　但是——

　　“绿，这次我真的生气了。”伊路米盯着少女没有感情起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虽然这不是绿的错，甚至也不是糜奇和奇犽的错，虽然他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一系列后果背后那个更为沉重的原因，却依旧不能忍受她的不辞而别，以及之后一年的音讯全无。

　　仿佛一切都在应证着那首无意间听到的歌曲。彼时的两人顾自沉浸于春风旖旎中，对即将到来的别离一无所知。

　　“You left me on a summer\'s day,but I dance with you only.”

　　你在那天将我留在夏季，我却只愿与你共舞。

　　“Now in March, every leaf and cloud are shining bright,without you.”

　　三月又至，每片树叶与云朵都熠熠生辉，却没有了你。

　　他的手悄然绷成锋利无比的兽爪，身影一晃已逼至她面前，抬腕毫不犹豫地往心脏所在的地方捅了下去。

　　她却以极快的速度后撤半步，脚尖一点撤出了他的攻击范围。

　　然而刚刚落地站稳，却再次发力冲了过来，指间是同样锐利的寒芒。

　　两人转瞬间过了数招。

　　绿在这个游戏里并没有用过念能力，因此模拟出的人物只是从一而终地使用着平时最普通的格斗技能重复切换进攻与防守的姿态。而这些还统统都是模仿自伊路米，于是很快被甩出的一枚钉子打在了要害，血条立刻掉到一格。

　　伊路米便收起指间的钉子走了过去。

　　爪尖抵在她的颈侧，却迟迟没有划下。

　　如果他在这里赢了她，那么这个角色的数据就会被就此清空，什么都不剩下。

　　可是，他要一个游戏里的虚拟角色做什么？伊路米这么想着，然而在少女的手刀捅过来的时候，他却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伸手去挡。

　　痛楚自胸口袭来。

　　伊路米恍惚间觉得在那个瞬间，有什么触及到了他的心脏。

　　一阵疼痛后，温热的液体从伤口缓缓渗出，让那片衣料变得黏腻起来。

　　有着绿模样的少女，维持着手掌捅入他胸口的姿势，面无表情地宣布：“Illumi Zoldyck，shut down.”

　　随后伴随着一阵强光，他便在现实世界睁开眼来。

　　就在杀手先生坐在床上回味“被杀”的微妙体验时，一旁的电脑却传来有新消息的提示音。

　　伊路米本来没有窥探弟弟隐私的打算，但在看到发信人的ID后，他不由自主地坐到了电脑前。

　　信息来源是游戏《战纪起源》的聊天插件，用的是悄悄话模式——

　　努力铲屎的Midori悄悄对你说：最近被外派到古遗迹发掘队执行保卫工作，无法登陆游戏。有事短信我。

　　伊路米微微眯起猫眼，点开了历史记录，翻到了最上面的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