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离》鲤絆

23、23、暴雨

　　风离惊得蓦然抬头。

　　但眼前根本没有人，只有清风缭绕，万籁俱寂。东方馨没有大发慈悲的回来，猫咪更没有出乎意料的跑回来。

　　——他究竟在等什么。
　　风离的拳头攥起来，有几分懊恼与不甘。

　　风离换了一条道，接着找复灵宝树。

　　耳边没了猫咪念经的声音，风离击中精神将自己的感知探了出去。

　　风离来回走了好几圈，那种找到最好药材的感觉忽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论风离如何尽心尽力沉下心思，那份感觉偏就是消失了。

　　——这一道没有，那一道也没有，风离来回走着，步伐越发快着。

　　清风微拂，分明清爽，烦躁却爬上风离的眉梢。

　　脚下一震，红色的光圈从风离的脚下扩散而出，手指向上一打，随着响指的声音，天上天下火焰陡然丛生，比之前风离所施展的火焰更烈更猛。

　　一瞬间将这千棵复灵宝树尽数点燃。

　　噼啪树木被烧得炸裂的声音响起。

　　风离却没有丝毫停止的念头，火焰从他的脚下似火龙般咆哮直上——

　　似要用尽一切力气一般，风离的术力疯狂翻涌着，火龙青云直上，一声厉啸！

　　哗——
　　却就在这一刻，就在风离的火焰要将这一切烧成灰烬的一刻——
　　雨，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如同针落般的暴雨顷刻间砸落，砸在风离身上，砸进了风离的骨髓。

　　暴雨如幕，肆意切割着。

　　风离昂起头，冰凉的雨水落进他的赤瞳，他抬起手，手掌之中是冰凉的雨水，像针一样，一根一根的砸落。

　　又带着几分火气，是浇灭他炎术后的火气。空气中弥漫着灼烧的味道，夹杂着雨后洗刷天幕的泥土气息。

　　风离的炎术尽数被浇灭，陡然降落的雨水也随之停了。
　　青天白日之下，温暖的阳光又照射下来。

　　“怎么可能……”

　　风离的赤眸怔住了，那是一分惊惧。

　　这大雨不是从高空落下，而是从药园几丈高的地方突然落下的雨，且仅是在这药园之内下着。

　　风离看不到，可风离感觉得到。
　　在他术法发动的同时，另一种阵法也运转了起来。

　　可是为何，为何这一切会和幻术里的经历一模一样！

　　暗藏的术阵，已经长出灵智的宝树，这一切的一切都和猫咪捉弄风离的幻术一模一样。

　　在风离心中，猫咪是个活了一百年但心思极其幼稚的老阿婆。但世事变迁，一百年的时光洗礼，真的留下了一个爱玩爱闹的性情？

　　[臭小鬼，有本事你就别学本大人传给你的功法！]

　　风离恍惚了一下。

　　他忘记了，前辈二字承载的不仅是光阴，更会是大智若愚的性情。

　　风离进入自己的意识之海，将昨日小猫传给他的功法寻了出来。呈现在风离面前的是一份卷轴，纯青的颜色，用白色的丝带系着。

　　所谓的功法，和术阵一样，分天玄地黄四阶。而学习的方式分为两种，一是由上一辈口口相传亲自教导；另一种便是小猫这样的精神传递。将所需要学习的功法的要领和诀窍以记忆的形式记录在卷轴之中。

　　风离抬手打开卷轴，卷轴之上便缓慢飘出一行行文字。但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

　　[世人皆崇尚术力，殊不知精神之力、灵魂之源方是强者之途。吾乃莫氏先祖，尔既得此卷必是机缘，自得一方造化。但精神修习因人而异，若无前人指点，切勿过分钻研，切记切记。]

　　切勿过分钻研？风离不解。

　　[精神之法，破而后立，探外者，舍身，寻内者，如是。首步，当是感知。]

　　风离从意识之海出来，耳边是药园里拂来的清风，刚下过雨，风离想此刻天空该是一片碧蓝如洗，他遥遥望着上面，“舍身……感知？”

　　风离闭上眼，尝试着用自己的五感尽其所能的感受外界的一切，风声，雨香，混着泥土的芬芳。

　　站在药园里，数千棵药树将他包围着，他听见的是风声，风声里还有树叶沙沙的声音。哦，不对，那该是树影婆娑的声音。

　　那该是在数丈之外婆娑的声音，树影摇曳，会投下一片阴影——
　　静谧的鸟儿滑翔而过，扑哧扇动翅膀——

　　风离站着，碧蓝的天空飘荡着纯白的流云。

　　渐渐的，风声逐渐停了，天上的流云停了，四周的药树也停止了摇曳。

　　睫毛颤了颤，风离赤红的眸子缓缓睁开——

　　却在这睁眸的一瞬，天地间风起云涌。流云转动，向他一人而来，地面宝树枝叶轻摆，尽数朝向风离，风声拂起，眼前一片清明——

　　天高云淡叶飞扬，滴雨洗尘香如醉。

　　风离看见了这一千棵宝树，整齐的排列着，约有半尺高的身材，圆润的碧绿叶子上面沾着滴滴雨水，天高云清，一片辽远。

　　风离的脸上染着震惊，不由得抬脚走出几步，他，他竟当真能看见了！
　　这精神修习所能达到的境界实在超乎了想象，竟然能够让风离的眼睛再次看见色彩。

　　这难道才是猫咪让他修习功法的真正目的？
　　其实她本可以治好自己的双眼？

　　重生以来即便是东方清鸿的逼迫风离也未曾过分在意，独独这一双眼眸。他是从光明坠入黑暗，而不是从黑暗迈向光明。尝过色彩斑斓的甜头，黑夜越发显得难熬。

　　猫咪曾给他希望，他急切的想知道真相。可结果却是差强人意，从未涉及的幻术将他再次打入谷底。他从未想过有能够重见光明一日。

　　可是今日光明再临。
　　饶是心性坚韧如风离，这突然的喜悦也让他不得不笑逐颜开。

　　哐当！

　　风离走出几步，脚下忽的一个踉跄。
　　低头去看，那是一块枯木树枝，一小节，挺粗的。被风离一绊，遥遥滚出去好几圈。

　　风离仔细辨了一下，那模样是风离一进药园绊了他一脚，让他失神以致跌入猫咪幻术的那块木头。

　　枯木就在风离眼前，来回晃悠了几下，本是要停住的势头蓦然又往回滚了几周。

　　[臭小鬼……臭小鬼……]
　　遥远的声音飘进风离的耳朵，由近及远，越来越远——

　　风离再次抬眸看了看周遭，这一千棵宝树栩栩如生，微风吹拂之下摇曳生姿，整整齐齐的排列，毫无差别。

　　风离的眼眸蓦然一疼，像是被针刺到了一般。
　　刚才，他不应该是挖了几棵出来？

　　“这是……”风离一手捂住发涩的眼睛。

　　“……假象。”

　　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认。

　　就在风离下了判断之后，眼前的景象转动起来，越来越快，带起一股气势，像是纯白的旋涡，要将风离整个人吞噬进去。

　　哇的一声，风离一口血呕了出来。
　　随着旋涡的吸噬，风离的脑海一阵震荡，体内的术力更是疯狂暴走，术力回路被搅得天翻地覆。

　　是比东方清鸿的剑意折磨更加凶猛，悍烈的惨状。

　　[吾之劝诫，何以不信？]感叹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之前告诫风离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你！”风离一激动，鲜血再次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凡事不可深究，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非要弄得如今这般术力暴乱才肯罢休？]男人摇了摇头。

　　“这也是幻术？”

　　风离抬手点住自己胸口的穴道，企图封住术力回路，却竟然被自己暴走的术力反弹而出，两者相较之下，再次呕出一口血来。

　　风离眼前依旧是一片旋涡，他依旧能够看见，就说明他还是停留在某个未知的空间。

　　这是猫咪给他的功法，他想她总归不会害自己。唯一的可能便是自己走了岔道，性命攸关。

　　风离闭上眼眸，将意识，感知，感受，一一收了回来。

　　便在风离闭上眼眸陷入寂静之后，从那块枯木中忽的浮现出青色，青色的光簇缓缓飘出，飘进这一片风暴般的旋涡。

　　刹那间如同水面滴进了露珠，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以风暴为中心向外界荡漾而去。

　　知——
　　那是一声蝉鸣，惊醒了这一圈波纹，刹那间天地清明。

　　炎炎的夏日之下，绿油油的树叶被照的闪闪发亮，生机之中现出几分闷热来。风离坐在宝树中间，眉头紧皱着，嘴角更是挂着血。

　　半晌风离的神情逐渐缓和，率先从意识之海中醒来。面前是汪洋大海，被猫咪修好的意识之海。风离心下了然，已是脱困。

　　悬浮在他面前的纯青卷轴渐渐飘出一个由白雾构造的身影，是个男人，看不清眉眼，只飘出一个轮廓。

　　“刚才是考验？”风离问。

　　男人的声音沉厚，“精神修习之法源于莫氏，囊括天下所有精神类功法。但英才施教，功法因人而异，怎样的天赋修习怎样的功法。刚才之事即是考验亦是评判。”

　　男人的身影缓缓飘至风离面前，袖笼打量风离。

　　“你双目失明，内心极度渴望能够看见。故而陷入由自己的五感构想出的虚假世界。你本该无法凭自己的意志走出，但你竟能脱困，当是匪夷所思。”

　　那块枯木，是之前黑猫戏弄风离让风离身中幻术的起点，残留有猫咪的精神力量，不仅提醒了风离，更是帮助风离脱困。

　　“高人相助。”思来想去，怕也只有那女人了。

　　男人道，“世间万物缘起缘灭，今日之果便是昨日之因，不必妄自菲薄，过于挂怀。”

　　男人抬手一招，眼前浮现数十本被白雾包裹的功法。对风离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莫氏功法传承千年，这些功法乃是老夫经年所得，不凡良莠不齐。少年，该是慎重。”

　　风离点头，目光在数十本功法上一一打量。

　　功法同术阵一样分有天地玄黄四阶。黄阶居多，地阶和天阶功法较为少见。

　　功法安静悬在风离面前，即便风离用自己的感知去探，也没有感觉到这些功法有丝毫的差别。若是可以，他自然是希望得到高阶功法。

　　风离正是踌躇之际，悬在风离面前有几本功法忽的颤了起来，颤抖着身子，似要破开白雾，冲向风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