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月计划》霜姜

4、尤莉的洋娃娃（三）【已修】

　　安然握着匕首走在前面，李志平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询问:“这么多房间，上哪去找什么洋娃娃啊！”

　　安然也没回答，只是大致扫了一下，二层一共有大概六个房间，除了许恒和兰馨出来的两个房间，其它四个此时都紧紧掩着门。

　　安然犹豫了一下，选择先进左边那个房间，他记得兰馨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房门口，往里面看了看，装饰似乎比较简单，应该只是个普通的佣人房。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个手势示意李志平跟着他，率先抬脚迈了进去。

　　这个房间比较狭小，靠墙放着一张窄小单薄的单人床，其余摆设也都简洁朴素，安然转了一圈，确认没有洋娃娃之后就带着李志平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接着就是许恒出来的那个房间，记得当初他说那个房间里全是娃娃，还吓了他一跳，那黛西有没有可能在那个屋子里？

　　这间屋子显然要大的多，依旧是暗黑的哥特风，厚重的深黑色窗帘牢牢挡住外界的光线，屋子里非常晦暗，安然往里一望，瞬间头皮发麻——

　　只见数不清的洋娃娃被整齐地摆放在靠墙的一排玻璃展柜里，它们或站或坐，仪态优雅而僵硬，各色玻璃眼珠犹如半透明的彩虹糖果，在黑暗中反射着意味不明的光，仿佛窥视着门口的安然二人。

　　这……这间屋子难道是洋娃娃收藏房么？

　　上百个形态各异又千篇一律的洋娃娃被人精心收藏在玻璃展柜里，虽然它们长相、发型、衣着、动作都千差万别，但给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阴森、诡异、毛骨悚然。

　　安然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李志平哆哆嗦嗦地说：“别进去了吧，这一屋子娃娃瞅着怪瘆人的。”

　　安然也不想进，可是这么多娃娃，很有可能那个黛西就在这里，所以为了完成任务他必须得进来检查一下，见李志平怕，就说：“你要是怕的话就在外面等着吧！”

　　李志平是不想进去，但是他回头瞅了瞅阴森森仿佛深渊巨口一般的走廊，又实在不敢一个人在门外待着，见安然已经走了进去，忙不迭跟上：“算了吧，咱们两个人在一块儿也好有个照应。”

　　安然没心思搭理他，他现在有一种极度恐慌之感，总觉得有无数道视线密密麻麻地钉在在他身上似的，让他后背发凉，浑身僵硬。

　　哪里来的视线？

　　是这洋娃娃的？

　　他连忙压下了这个可怕的猜想。

　　他的眼睛飞快地从一那排排洋娃娃上扫过，甚至不敢在一个洋娃娃的脸上停留太久，因为他感到恐惧——对有可能发生的“对视”感到恐惧。

　　虽然安然和李志平说两人分别从两头看起比较节省时间，但是他显然不想离开安然半步，仍旧紧紧跟着安然，美其名曰在安然看完之后帮忙再检查一遍防止看漏。

　　安然也不想再和他争辩，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只想赶紧检查完这个屋子关门出去。

　　蓦地，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个比旁边的娃娃华丽精致好几倍的洋娃娃吸引了，哪怕他心里疯狂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看，他依旧控制不住，着魔一般地看向它闪烁着钻光的丝绸长裙、掠过它垂在僵白的皮肤上的金色卷发，继而不可控制地对上它那双含着恶毒笑意的蓝宝石眼珠。

　　安然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仿佛看到它眨了一下眼睛——

　　等安然反应过来，一切却又恢复了原样，好像无论是那令人脊背发凉的笑意还是那诡异的一眨眼，都只是安然的幻觉而已。

　　真的是幻觉么？

　　安然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眼前的这个格外诡异的洋娃娃，实在是和尤莉描述的“黛西”以前的样子太像了——

　　一样美丽的蓝宝石眼睛，一样闪耀的金色长发，一样华丽的丝绸长裙。

　　他疑惑不已，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面前的洋娃娃，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它裸露着的，消瘦到有些尖利的锁骨——

　　那上面竟然刺着什么……好像是个英文单词！

　　好像是D开头的？这是什么？娃娃的名字么？

　　他忍不住更凑近一些，把手放到玻璃柜上，仔细辨认着那个青黑色花体单词——

　　D--A--R--C--Y

　　Darcy？

　　是黛西么？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安然自己否定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单词的发音应该是“达西”，而尤莉所说的“黛西”这个发音对应的英文应该是D-a-i-s-y，Daisy才对。

　　他再三确认了一下，中间那个字母上没有点，的确是“r”而不是“i”，紧跟其后的也是“s”，而不是“c”，所以至少可以确定这个名字不是黛西。

　　它身上的这个单词究竟代表着什么？是娃娃的名字还是制作者或者主人的名字？

　　他赶紧去看旁边其他的洋娃娃身上有没有这样的英文单词，果然，两边的洋娃娃身上裸露的皮肤上都刺着青黑色的名字，而且不尽相同，一个是Amy，一个是Lucy。

　　那么几乎就可以确定，洋娃娃身上刺着的单词就是它们的名字了。

　　所以这个几乎与黛西本来打扮一模一样的洋娃娃，不是黛西，而是“达茜”么？它们两个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然越想心越乱，正想问问李志平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却见他瞪大眼睛，惊恐地盯着自己，哆哆嗦嗦地指着他身后，面色惨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心慌意乱的原因——

　　有一道冰冷而不怀好意的视线此刻正黏在他背上！

　　他慢慢地转过半边身子，却赫然撞上一对冰冷的蓝宝石眼珠——就像刚刚那样，含着恶毒笑意的蓝宝石眼珠。

　　那个格外华丽的洋娃娃——达茜，他刚刚仔细观察过的，安静地站在那里的达茜。

　　它此刻正趴在玻璃上，笑盈盈地看着他，见他终于转过身来，一点不淑女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细密尖牙。

　　李志平被吓得尖叫一声，安然一把拉起他就往外面跑，他们身后传来“砰砰”的敲击声，也许是它正在敲击玻璃，安然只能祈祷它一时打不破玻璃展柜。

　　敲击声仍在继续，安然只能拼尽全力扯着李志平出来，然后“呯”地把门甩上。

　　虽然门关上了，他们却还能隐隐听到拍打玻璃的声音，还有幽幽的童声：

　　“嘻嘻，你们是来找黛西那个坏娃娃的么？她已经被尤莉拖走了哦……她有什么好的，你们都喜欢她……我现在才是这里最漂亮的洋娃娃……等我出来找你们玩……我最喜欢人类了……”

　　“我受够了！我要疯了！不要再找了！”李志平靠在墙上，崩溃地大喊着，向安然祈求：“我们走吧，不要再找下去了！这个游戏太可怕了！”

　　安然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心中的恐惧都按压下去，平静地问他：“我们能往哪儿走？在游戏里我们别无选择，你想变得像张毅一样么？”

　　“还是那句话，我想活着出去，所以我接着找，你要是怕就自己留下，或者你觉得哪里安全就去哪儿吧。”安然丢下这句话，抬腿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李志平顺着墙无力地跌坐下来，看着安然走到下一个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握着匕首走了进去。

　　那么拼命有什么用？那个娃娃又不一定在二楼。

　　他打定了主意待在原地不动，然而第二个房间里的撞击声越来越大，时不时还传来洋娃娃娇嗲又阴森的笑声：

　　“乖乖待在原地哦，我要出来抓你了呦~”

　　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不敢再一个人待下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赶安然。

　　此时安然已经大致观察了一下这个房间，这个房间也不大，没有什么家具，倒是地上摆着许多木箱子，空地上散乱地堆着一些破衣服、旧窗帘之类的杂物，大概是被改造成了杂物间、储藏室什么的。

　　他往里走了走，没看见什么洋娃娃的影子，又用脚拨弄了一下地上堆着的那些杂物，仍然没什么收获。

　　这间屋子像是常年没人打扫的样子，到处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纤小的微尘在空中飘舞，像是一群恼人的蚊虫。

　　安然捏着鼻子四处查看，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就当他准备关门走人的时候，眼神不经意间一扫，愕然凝住——

　　那一处地方，竟然有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脚印！

　　那脚印只有他手掌的三分之一大小，数不清是多少个“人”的，因为有些是小皮鞋，有些是小高跟，有些干脆是小脚丫。

　　它们混乱而密集，在灰尘上留下阴森恐怖的痕迹。

　　是的，这些小脚印丝毫没有一点活泼可爱的意味，它们只让安然感觉到恐怖——这里曾经有一群洋娃娃活动过。

　　它们是真的可以移动的。

　　它们在这干了什么？它们现在还在……么？

　　他更加警惕起来，目光扫过整个屋子，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要么它们早已离开了，要么……

　　他目光锁定住离他最近的一个木箱子——

　　就是躲在这些箱子里面了。

　　他尽量放轻脚步，靠近那个箱子，然后猛然将它踹开。

　　哪怕是有心理准备，当他看到那个身体以扭曲的姿势蜷缩在箱子里，身上遍布伤痕的娃娃时，也觉得心脏骤停，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跑，而身后的箱子里传来破碎扭曲的童声：“嘻嘻，被发现了呀！”

　　安然依旧控制不了想要夺门而逃的求生本能，而那诡异的童声又在他身后说：“别跑呀，别跑呀，待在这儿吧，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呀！”

　　安然奔逃之中向后看了一眼，惊异地发现他刚刚看到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洋娃娃竟然没有追上来。

　　“我说了别跑了呀！这儿可是整个别墅里最安全的地方~哪怕你是美味的人类，在这儿都是安全的哦~”

　　那个破碎到有些刺耳的童声笑嘻嘻地说:“无论是妈妈还是尤莉那个坏家伙，她们谁也找不到这里，嘻嘻，这是我们洋娃娃的避难所……”

　　安然已经跑到了门边，听了这话，他刹住脚步，为了任务，暂且放弃逃命事业，站在离它相对安全的距离，试探着问：“避难所？”

　　一只惨白而瘦骨嶙峋的手搭上箱子边，里面破碎的洋娃娃勉强把自己的脑袋支撑起来。

　　它的头发乱糟糟的纠缠在一起，脸蛋上沾满了血污，玻璃眼珠上也布满蛛网似的裂纹，可以说是凄惨无比。

　　“嘻嘻，你可以叫我奎丽……”它说:“是的，避难所，我们这些可怜娃娃的避难所……”

　　“你们……是被谁弄成这样的？”安然看着它惨不忍睹的身体:“是尤莉么？”

　　“尤莉……如果这么说的话，的确是尤莉……尤莉那个坏家伙，事事争第一的坏家伙，唉，如果不是我躲进了这个避难所里，大概就要被她砍死了！”

　　“她为什么要砍你们？她疯了么？”安然又问。

　　奎丽仅剩的眼珠转了转，嘻嘻笑了：“疯了么？或许是吧！不过嘛……那也是妈妈把她逼疯的，她也不过和我们一样，是个可怜的孩子！”

　　“妈妈？妈妈是谁？”安然疑惑，“尤莉的妈妈？”

　　奎丽依旧笑嘻嘻地：“妈妈就是妈妈嘛，你这个人类好笨哦！妈妈可不喜欢笨小孩，笨小孩要下地狱哦！”

　　安然急的要出汗，问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的，于是他干脆问：“你知道黛西么？”

　　奎丽听到这个名字，静默了一瞬，眯起碎裂的眼睛在阴影里打量着他，声音变得低幽：“黛西？”

　　“对，黛西，你见过她么？尤莉在找她。”

　　奎丽低低地笑了，声音愈发扭曲：“她居然还没死吗……尤莉可太差劲了呀！简直是给妈妈丢脸……”

　　“你想知道她的话，还是去问妈妈吧，毕竟妈妈可是……最喜欢她了呢……”

　　它说完这个，就打算缩回箱子里，“劝你们还是别白费力气找她了，她可是个聪明的令人嫉妒的娃娃……嘻嘻，不过反正，如果不在木盒子里养伤，她很快就会死在外面了……”

　　“……等等，”安然忽然想到一点，“这里是你们洋娃娃的避难所，黛西当初为什么没躲到这里来？”

　　奎丽收住了笑，破裂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怪异地打量着他：“她当然是来过了啊。”

　　安然看着它幽暗不明的脸和闪烁不定的眼，脑中瞬间掠过刚刚看到的灰尘上的那堆密密麻麻的小脚印……

　　“她当然逃了进来……”奎丽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我们不欢迎她。”

　　安然脑中已经想象出当时的画面了——尤莉拖着长斧在身后追赶，黛西不顾一切地逃到这个屋子里避难，却被屋子里其他的娃娃推了出去……

　　“为什么？”他问。

　　奎丽动了动破裂的红唇，一个答案似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它最终还是咽了下去，阴测测地笑道：“亲爱的客人，这里也已经不欢迎你了，想问什么，还是去找妈妈吧，她知道关于我们的一切。”

　　“妈妈在哪儿？”他不死心地追问。

　　“妈妈嘛，嘻嘻，”奎丽枯瘦的手慢悠悠地合上箱子，独眼在缝隙中闪着幽光:“你不会想要见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