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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落魄书生与萌宠白狐 十一 ...

  •   逍遥界中不分日夜寒暑,若是有天候的变换,也是妖鬼们打发时间的幻术,像苍碧喜好桃樱盛绽的盛春,连云便在让楼阁外幻出了满树的粉嫩。
      而凡间自然不同,往久说了白云苍狗,往近说了春夏秋冬,仿佛眨眼间,叶就落尽了,雪飘了,又化了,山花满山遍野开了,又谢了,回过神来时,一年的秋又快来了。

      上年冬日,下了蔡淳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雪,雪片子鹅毛般从昏暗的空中倒下来,时落时停,乌花村的积雪整整两个月才融尽,其间蔡淳时不时就爬到屋顶上扫雪,赶不及的时候,连苍碧也四脚并用地帮忙扒拉,总算保住了摇摇欲坠的破茅草屋顶。
      春刚至的时候,又来了一阵雪,倒是没积起多厚,倒春寒冷得比隆冬更甚,身子本就不好的蔡母染了风寒,病了小半个月,花完了蒋家施舍的两吊钱,才把病看好,可拖延了数年的痨病却更严重了。

      这天天还没亮,蔡淳又是彻夜念书,趴在桌上睡着了,被里屋一阵猛咳惊醒,冲进屋去,只见母亲咳得弓起身子,几乎气都喘不上来。
      “娘!”他刚忙倒了碗水,小心地喂着母亲喝下。

      苍碧是狐身,动物的身躯长得飞快,才一年就已经长到蔡淳小臂连手掌那么长了,轻而易举地跃上床,两条前腿趴在蔡母后背上,替她顺气。

      蔡母喝了水,总算缓过气,看着儿子紧张的神情,若无其事地把背后的白狐抱到腿上,抚摸着光滑柔软的毛发:“娘没事,就是被口水呛了。”

      “嗯。”蔡淳心不在焉地应了声,怎么会不清楚,母亲这痨病,每到清晨的时候发作得尤其厉害。

      去灶炕上把最后一贴药煎完,看母亲一点点饮尽,蔡淳从小钱箱里取出最后的小半吊钱,再过半个月,收荞麦的日子就要到了,届时又能赚上几个铜板,勉强能补贴家中的用度,可母亲的病……

      “娘,我今天进趟城,晚些回来。”蔡淳把钱绳系在衣襟上,放稳钱吊,抱过苍碧,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长大了不少的白狐,竟发起呆来。

      “喂,书生,看什么呢,被我的美貌惊呆啦?”苍碧收起指甲,挥着爪子拍在蔡淳脸颊上,“就这副模样,你就看直了眼,那要是见了我的原身,你不都要被美瞎了。”

      白狐昂着脑袋嗷嗷地叫着,拉回蔡淳不知飞到哪的思绪,蔡淳回过神,把苍碧安放进书箱,稳稳一背,心神不宁地上了路。

      走的路就那么一条,无非道旁的花草随着季节变了样,进的店也还是那一家,甫一进门,药店伙计便问道:“蔡书生,你娘好些了么?”
      “还行。”蔡淳把钱吊解出来,留下五枚铜板,系回衣襟中,把剩下的往前一推,“这次给我加点鳖甲吧,能开几天的药就开几天。”

      伙计微微诧异,这书生向来买药不留钱,更从没有主动提出过加昂贵的鳖甲,一开始还以为他多赚了钱,可看蔡淳略显凝重的神色,却又觉得不像,不好多问,便包了药,顺便多往药里刮了点鳖甲。

      “书生,今天怎么转性子了?”苍碧顶着书箱盖子,极轻地随口一问。

      蔡淳也不知有没有听到狐鸣,没半点回应,也没让他噤声,揣起药包,走了一段,拐了个弯,停在一条小巷尽头,看看四下无人,取下书箱,开了箱盖。
      “书生?”苍碧满心疑惑,从来都是让他不能暴露行迹,怎么这会儿在城中,还是大白日的,就开了箱盖呢,大尾巴一甩扫开身下的垫布,触到书面,他恍然大悟,错开身,两只前爪一夹,把书夹到书生面前,“你还真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用功。”

      蔡淳与夹着书的狐狸对视了半晌,要是寻常人见着一只狐狸摆出这种动作,恐怕要以为这小东西成精了,蔡家两母子见多了这白狐的灵性,早见怪不怪。
      取下书,在翡翠眼的注视下放回原处,蔡淳抱起苍碧,把那块垫布折成粗条,往茸白的脑袋上缠去。

      “你干什么呢!”苍碧眼睛和耳朵都被裹住,一时间看不见也听不清,急得爪子乱挥,脑后的布料猛的被抽紧,勒得他耳朵都被拽弯了,吃痛喊道,“疼疼疼!书生,你发什么疯呢。”
      刚吼完,布料就被放松了不少,总算没什么不适感了,只是依旧没被取下,苍碧就这样茫茫然地被放回书箱中,爪子勾着脑袋后面的结,死活碰不到,只能胡乱爪脸上的布:“给我解开。”
      头顶粗粝的触感传来,苍碧知道是书生的手,那双手温柔地抚了抚,苍碧便不嚷了,书生那么做,该是有自己的缘由,许是把他当做寻常狐狸,怕是他看见听见什么又出声惹麻烦。

      蠢书生,苍碧心里暗骂了一句,不再闹腾,只是用爪子专心对付脸上的遮布。
      他身形长大了,书箱便显得有些局促,虽然还没到挤的程度,但转身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不让毛尾巴从竹编缝里挤出去,惹人觊觎,眼睛无法确认,只能盘起身子,不乱动,好不容易勾了半天,总算露出只眼睛,忙趴到边上看外头。

      蔡淳又走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过多久进了一家陌生的店铺,有人迎了上来,伙计一看到那身打补丁的衣裳便挥挥手要赶人,蔡淳拉住他,不知说了什么。
      苍碧急于想听清他们的对话,爪子勾得飞快,终于在伙计再次张嘴的那一刻,把遮布彻底扯了下来。

      “没有瑕疵的三百两白银,有瑕疵的看货再议。”伙计不耐地回完,扭头就走。

      这傻书生是要买什么?三百两白银,明明连三吊铜钱都拿不出来。苍碧正想着,这书生是走错了点还是问错了价,果不其然,蔡淳没再说什么,默然离开了。

      沿路走去,又到了曾经贴桂榜的地方,今天他们出门得早,路边那买豆腐的老妪还剩小半筐豆腐,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苍碧看得眼都直了,白肚子善解主人意地咕噜噜一鸣,正要撞箱子以示想吃豆腐,一想家里上下拢总也只有书生怀里那五枚铜板了,只好偃旗息鼓,恋恋不舍地瞧了嫩豆腐一眼,摒除杂念,两眼一闭,只当什么也没看到。

      嫩豆腐的香味逐渐靠近,又缓缓远离,最后一丝消失在口气中,苍碧抽了抽鼻子。
      等我亲到你,回了家,一定让连云给我做个够!

      苍碧昏昏沉沉就睡了,睡梦中,连云端着个翠玉做的温润碟子,托着块浇了香油撒上葱末的嫩豆腐,冷着一张脸,把碟子往桌上一放。
      睁开眼,头顶的竹盖开了,一阵油香飘进来,苍碧半睁着翡翠眼抬头,只见书生端着棕榈叶,放到饭桌上,上面的白豆腐诱人地晃了晃。

      “豆腐!”苍碧扑腾着一下蹿到桌上,一顿狼吞虎咽,乐呵地眼都眯了起来,这次的豆腐足有手掌大一块,和他方才梦到的如出一辙,对于寂寞了大半年的嘴,简直就是阵及时雨。

      “雪球,慢点吃。”蔡母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坐在凳上揉着毛脑袋。
      苍碧一顿,看了看还剩一半的豆腐,往前一推,跃下桌子,去灶炕边上叼了四根筷子,拿爪子扒拉着正在烧水的蔡淳的脊背:“呜呜呜……”一起去吃豆腐。

      蔡淳拿下两根筷子,轻拍白嫩的毛屁股:“我吃过馒头了,狐狸,你自己去吃吧。”
      怎么又拍我屁股!苍碧赏了乱拍的手一巴掌,给蔡母送上筷子,嘬起豆腐。

      刚才书生的话还在耳边,那次从蒋家归来后,蔡淳就改口叫他雪球了,可蔡母病后,又叫回了狐狸,也不知书生那笨脑瓜子里怎么想的。

      天色渐渐暗下,苍碧吃得心满意足,躺在铺了软垫的书箧里,来这儿将近一年了,从没过得这么舒坦过,可惜狐大爷的舒坦只享受了半刻钟不到。

      蔡淳抱起他,往书箱里一放,和母亲打了招呼,又出门了。

      书箱盖上的扣子坏了之后,就没有再修,苍碧把箱盖推开一条缝隙向外张望,看了一圈,劳作的村人早已归家,见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袅袅升起的炊烟,便把毛脑袋探了出来,趴在书生肩上:“那么晚了,去哪呢?”

      蔡淳踩着小道,穿过田埂,停在小溪边,远远朝山上望去,无云的深邃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挂,照亮前路,确认前方没有任何风吹草动,才继续前行,在山脚下坐了下来,抱过趴在肩上的白狐。

      苍碧睨了一眼清纯的溪水,随口嘟哝了一句:“有点渴了。”
      蔡淳鞠了掌水,递到白狐嘴前。
      苍碧一愣:“你听得懂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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