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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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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壁上贴着的白瓷砖隐隐泛着冷光。
陈苏木走了过去,用手指指节叩了叩门板,两声敲击。
门板缓缓地开了一条缝。
面前那只节骨分明的手拿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看到的那一刻,李蝉衣心情复杂。
她脸色苍白,嘴唇也几乎没什么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眼睫下似乎还有些乌青。
这个熟悉的位置,场景,让她恍惚间想起多年前。
曾经十几岁的时候,陈苏木冒着大雨跑去超市给她买卫生巾,顶着三十几度高温,在出租屋里给她煮着姜丝红糖水。
“谢谢。”
合上门,她拆开黑色塑料袋,发现里面除了卫生巾之外,还有一条裙子。
看着那条崭新的裙子,李蝉衣觉得自己窘迫极了,莫名地想哭,眼角微微湿润。她有些懊恼地把脸埋进膝盖里,把自己闷得有些憋气。
她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李蝉衣站在走廊那头,隔着摆满各色玻璃酒瓶的吧台,遥遥望着陈苏木的方向。
长呼一口气,她重新回到座位上。
“刚才谢谢你,我把钱转给你吧。”
陈苏木只是轻笑,“不用了,就算我们只做过几年同学,也不至于。”
李蝉衣点点头,不再继续坚持。
同学的关系……也好。
“嗯。还是谢谢你。”
跟李蝉衣的拘谨客套相比,陈苏木从容得多。她的胳膊托着腮,神情闲散,忽而似打趣又似认真地看着李蝉衣,说了句:“你比以前瘦了。”
这句话很突兀,李蝉衣甚至有些断线。
忽而想起身上这条裙子是陈苏木买的,尺码是按照以前来的。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
“瘦了吗?”
“瘦了。”
陈苏木肯定的回答,似乎连思考一下都不需要。她垂下眼,重新拿起菜单,手指缓慢地翻看。
“生理期不适合吃生冷刺激的食物,前菜要份南瓜汤?”
“嗯,都行。”
很快,桌面上摆满了食物,浓稠的南瓜汤冒着丝丝甜味,香煎大马哈鱼,盘子上点缀着几片柠檬,带着清新又冷冽的酸气。
李蝉衣压根没心思吃东西。
可她感觉得到,这么多年过去,陈苏木处理人际关系似乎变得得心应手了,甚至就连对她这样身份尴尬的前女友都周到礼貌。
用餐的间隙,陈苏木时不时看向她。
她感觉得到那道视线,可也没什么反应,依旧慢吞吞地吃着。那双乌黑的眼睛似乎只是无神地看着前方,多了些阴郁。
这些年她的食欲一直都不好,吃饭往往都是强逼着自己麻木的吞咽进食。有时吃到陌生的东西还会伴随着生理性的厌恶感。
“刚才听你说在等人,是女朋友?”
李蝉衣咀嚼食物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眸子,有些恍惚。
“朋友。”
她突然想起社交礼仪似的,回问:“你呢,怎么突然回国了?”
“工作调回国内了,所以就回来了。”
陈苏木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并不在意这种跨国的工作调动。
餐厅的位置很巧妙,李蝉衣坐在这里,一扭头就能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的飞机跑道,不停地起飞降落,地勤人员跑来跑去。
人的命运被装在里面。
曾经她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10837.3公里,这就足够让一旦恋情走到死局。现在提起来却又是那么不经意,仿佛就是弹指一挥间。
李蝉衣轻笑了笑。“之前看一中同学群里说,听说你在国外登记领证了,突然回国工作,另一半不会介意吗?”
“哪儿来的登记结婚的另一半?”陈苏木微微挑眉,似乎是被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给逗乐了。她看着李蝉衣,似乎想解释清楚这点。
可李蝉衣又问:“这么多年在国外,你没遇到喜欢的吗?听说国外美女很多。”
“是挺多的。”
陈苏木顺着她的话说,两个人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重逢闲聊。
突然,陈苏木又补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我的问题呢?”
“毕竟当初是你甩的我。”
……
李蝉衣握着勺子的手有些脱力,拇指微松开,勺柄又顺着滑进南瓜汤里。那黏黏糊糊的汤汁看起来有些恶心。
“我……”
提起当初的事,她似乎有话想说,可却迟迟没有下文。
两个人之间那块伤疤看起来像是已经愈合,但只要一碰,里面还是血肉淋漓,痛得让人难以忽视。
每一次,陈苏木都忍不住自虐般地揭开看看。
“别紧张……”
“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你,当初的事我都快忘了。”
隔着食物的热气,陈苏木看起来仿佛并不在意。她的眉眼,轮廓,整个样貌也一点一点被融掉,模糊不清。
“嗯。”
李蝉衣脑海里思索着,终于想起了她关心的问题。也许这辈子是最后一次遇见陈苏木了。
“小饼干呢,它怎么样了?”
当年陈苏木出国的时候,把她们一起养的小猫也带走了。
李蝉衣很想念它。
陈苏木看了看她,提醒道:“猫的寿命一般只有十几年。前几年它跳下柜子,不小心摔骨折了。我带它去看医生,它还老是抓人家。后来,它慢慢老了,我给它买了一块墓地,把它埋葬在那里。”
“嗯。”
嗓子里发出极为压抑的一声,李蝉衣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眼里有浅浅的一层泪。幸好没滚落下去。
她早就知道生命有限,可没想到就连那只小猫也不在了。这么多年过去,一切都变化得好快。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震动两下,打破了僵局。
李蝉衣接起了电话。
直到那头传来秦娥的声音,她这才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
“你等下,我马上出去接你。”
挂了电话,李蝉衣站起身,拎起了自己的包。对着陈苏木告别:“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陈苏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目送李蝉衣身影离开。无动于衷地接着吃饭,可她咀嚼两口,又失去耐心般的扔下刀叉。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追了出去。
推开餐厅的玻璃门,陈苏木左右环视一圈,机场人很多,可她很快看到了李蝉衣。
李蝉衣正朝着出口走去,很快迎上一个女人。
对方穿着一身浅金色流苏长裙,一身白肤被衬得洋气极了,她带着一副巨大的墨镜,也遮挡不住眼角眉梢的风情。
二人说了些什么,像是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那边有说有笑,秦娥还带着一个行李箱回来,她对着李蝉衣说,“给你带了礼物,要不要看看?”
李蝉衣摇了摇头,那种胃里的不适感更加强烈了。
她轻声道:“等会儿吧,我有点难受。”
“我想去趟卫生间。”
说着,她朝着卫生间快速走去。
秦娥被她落在身后,感觉到怪异,忽而想起刚才她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也拉着行李箱三步做两步追了上去。
“你怎么了这是?”
……
李蝉衣有些仓促地跑进去,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对着马桶不停地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也一并呕出来,灼得心肺都痛。
呕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直起腰,脱力一般靠在门板上。额间的细汗怎么也止不住,细长发丝黏在脸颊上,那乌黑雪白相衬出虚弱的迤逦。
她唇角下巴还挂着些口水,连这点体面都顾不及,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秦娥在一旁看得揪心,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你是不是又吃什么东西了?”
那颗乌黑浑圆的漂亮头颅轻轻地摇了下,那弧度小得几乎叫人以为是错觉。
“好好好。”
秦娥把她搀扶着,两人踉踉跄跄地走出来。
每次李蝉衣过度呕吐之后就会浑身脱力,几乎连站立都困难。
秦娥深知这一点,她把人搀扶到洗手台,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腾出来拧开水龙头,接了点水给她洗了洗嘴巴。
“抬头抬头。”
李蝉衣听话照做,遮挡的头发也散落下去,露出泛红的眼眶,一颗泪珠顺着滚落了下来。
秦娥照顾她十分细致,伸手替她擦干了眼泪。
……
不远处,陈苏木的脚步顿住。
……
推开玻璃门出去,外面的天气却是阴沉沉。
走了很久,高楼林立的街道,色彩斑斓的广告屏。路口商城涌入的人不少,有小朋友背着书包跟在家长身后,有几个年轻女孩儿结伴而行商量着要吃什么。
忽而开始滴雨,路面被啪嗒啪嗒打湿。
一群人像小鸟儿一样溜进屋檐下。
陈苏木孑然一身,去便利商店买了把伞撑着,另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
隔着雨幕,路上的车灯也被晕出了光圈,刺耳的鸣笛声也被这喧嚣的雨声覆盖住。
酒店的旋转门前站着门童,到了前台,陈苏木收了伞,领了房卡。
进房间后她取出柜子里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一边喝水一边休息。
见她回来,助理过来敲门汇报工作。
看着她被打湿的衣袖裤脚,Jane惊了一瞬,这是一路淋雨走回来了吗?Jane不敢说,但是她看得出来,现在还是躲着点好。
汇报完了最后一项,她提醒道:“十五分钟后,您有个电话会议。”
陈苏木手里拿着矿泉水瓶,没什么反应。
Jane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十五分钟之后,您有个电话会议。”
“知道了。”
“好的。”Jane露出一个略带勉强的职业微笑,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带上门,溜之大吉。
整个房间都安静地可怕,陈苏木坐在床上,大半张脸笼罩在灯光阴影之中。
侍者小姐姐:今天,遇到了心软的财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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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时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