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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39 柏林 Adagio ...

  •   这是新年一个极其普通的早晨,威廉明娜·冯·伊森堡-比尔施泰因被女佣汉娜叫醒,喝下了一杯装在诗杯客乐水晶杯里和银质托盘上的气泡水。每天早上都是这样,然后她穿上裙子,戴上杰拉德珠宝的三串式珍珠项链、手镯与积家翻转表,洗漱好后下楼,与父母一起用早餐。
      “早安,爸爸,妈妈,恩斯特。”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管家伯恩先生给她倒了一杯鲜橙汁——这是她母亲带给她的美国习惯,随后伯恩把广播打开了。
      “早安,这里是柏林。今日要闻:奥托·哈恩于《自然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证实了他已经实现核裂变,并发现了轻元素,这是第三帝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元首向他致敬...”
      威廉明娜很想了解自然科学,无奈她好像天生对于数字、公式不太敏感,从小到大,在理科方面的测试她的成绩都是“满意”,而且通常得益于考试之前的补习。但是恩斯特却非常聪明,他在三一学院时常加入辩论和一些奇怪的“天才式”活动。周末,他和乔治会划船去剑桥的其余地方游玩或是到伦敦去探望亲戚,不过,恩斯特作为一个德国人,至少是现阶段的德国人没少受到过别人的冷嘲热讽,幸好三一学院的学生都还挺有教养,并且三一的学生与别的院的学生关系并不好。
      恩斯特很快与父亲开始讨论起来,威廉明娜的父亲有波恩大学法学学位,和威廉二世,他们曾经的陛下是校友,而恩斯特读的是经济学。
      她与母亲专心吃她们的鸡蛋卷。
      随后广播里又开始播最近的局势,英法与德国的外交,里宾特洛甫的手段和波兰人对德的态度,威廉明娜对政治倒是很有敏感性,他们全家都是。不过,正因为这个,父亲并未顺应时局而入纳粹党,与他们小心谨慎地保持着距离,只是给纳粹党捐过钱而已。
      “从去年八月起情况就很奇怪了,我总觉得要开战了。”威廉明娜说。
      “看看我们国家这副样子,扩充军备,军国主义教育,种族主义,幸好你们都长大了,否则作为你们的母亲,我要羞愧而死。”王妃摇摇头,她是一个已经嫁到德国数十年的人,相当一部分程度见证了德国的荣辱兴衰,她早已将自己看做这个国家的一个公民,而不是旁观者。
      恩斯特显然也很无奈,“无论如何,母亲,如果打仗了,我是要上战场的。”
      “按照我们现在的军备,能打赢吗?”威廉明娜问他,没有人会比在军队里的恩斯特更清楚情况。
      “新兵挺多的,参谋部也有不少老古板们,能不能赢还得看战术,但在技术上和执行力上我们还是很有竞争力的。戈林?他什么也不知道,当然,并不是说他没有为军队做出过贡献,不过他现在胖得连机舱都进不去,还指望他什么呢?”
      “嘿孩子,虽然我也不喜欢那个胖子,不过你还在喝奶的时候,他已经是个非常厉害的战士了。”亲王擦了擦嘴,伯恩给他续上一杯肯尼亚咖啡。“不过,他后来加入纳粹党,创造盖世太保这种东西出来确实是太让人失望,军人不该参政的。”
      “说起来,冲锋队那群废物被解决掉也算是他们做的少有的一件好事呢,尽管我们都知道那是要讨好国防军。那群戴着袖章穿着褐衫的社会毒瘤...”威廉明娜对于冲锋队的印象非常差——几年前,当她在选帝侯大街一家犹太人经营的钟表店里修表时,忽然来了一群冲锋队员将那家店砸得稀巴烂。那时候正是夏天,她的手臂被一片碎玻璃划了一道,血流不止,虽然现在疤痕已经褪去,但她依然对此耿耿于怀,因为那块表后来也没能找回来,那是梵克雅宝的限量款手表,当时德国根本买不到几块。后来她在去年那场动乱(注:水晶之夜)中看到在金店里偷偷往自己口袋里塞首饰的盖世太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表估计是被偷了。
      “别忘了,我们亲爱的奥古斯特-威廉王子殿下还是那儿的一员,狂热的纳粹呢。”王妃讽刺道。(注:奥古斯特-威廉王子是威廉二世的第四个儿子,是冲锋队员,于39年升为ss副总指挥,等同于陆军大将。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的取-向 。奥古斯特有个发小,是普鲁士军事贵族世家子弟,奥古斯特·冯·马肯森元帅的儿子汉斯·格奥尔格。汉斯年纪比皇子小六岁,担任他的贴身副官。皇子和年轻的副官朝夕相伴,竟然情意眷眷,想要与妻子离婚,与汉斯长相厮守。奥古斯特的父亲,也就是德皇,得知此事,大为光火,不准儿子离婚。但从此奥古斯特和亚历山德拉也只是形婚而已。这里王妃也在讽刺这件事。 )
      威廉明娜摇摇头。当时在不参政的老贵族,老军官眼里,这位王子是整个贵族阶级的耻辱,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后来,希特勒成功上台后并未让霍亨索伦家复辟,很明显,霍亨索伦家及不少贵族阶级都被纳粹党利用了,他们曾想再次拥立君主上台的希望也破灭。
      王妃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嘴,客厅里古老的摆钟响了几下,她站起来。“遭了,我都要迟到了。”
      “妈妈?什么事?”
      “后天的晚宴,我要去那个餐厅地方,上帝知道他们的主厨为何做不了法国菜了,千万别因为那是个犹太人...”佣人棒王妃套上毛领的狐裘大衣,她拎上包。
      “他们为什么不能派人来我们这里?还要你亲自过去?”老亲王问。
      “他们说没空,我还要去试过味道,总之,我午餐前会回来。”
      “我开车送你,妈妈。”恩斯特站起来。
      “谢谢你,我的男子汉...”
      他们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门口。威廉明娜和父亲继续慢悠悠地喝着饮料,她的是红茶,父亲的是咖啡。
      “爸爸,你今天怎么不去米特区那里了?”
      老亲王公司的总办公室在柏林的中心地带,菩提树下大街向前,在阿德龙酒店附近。
      “现在还在假期,我亲爱的费伊呀。”
      “那么爸爸,你接下来空闲的时间多吗?”威廉明娜眨眨她猫一般的眼睛。
      “费伊,告诉爸爸你又想做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只是想起我们好像很久没去达沃斯了,我们这个冬天都待在柏林,连黑森都没回去过,太无趣了点。”
      威廉明娜擅长滑雪,尤其是高台的,她从小体格矫健,她第一次从台子上一跃而下到最终停止滑行的时候,老祖母差点吓得厥过去。而冬季滑雪正是达沃斯最热门的项目,每当这个时候,亲王总能赚得盆钵体满。
      “我想二月吧,亲爱的。”亲王说道。
      “可是恩斯特要回军队里了呀!”她皱眉。
      “甜心,这可就没有办法了,他是德国人,而普鲁士军队最讲究服从。”
      “服从?哎,好吧。我们家一年待在一起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月,恩斯特好不容易从剑桥回来,我却觉得现在比在剑桥时候更难碰见他。”威廉明娜对于普鲁士的军队教育和传统教条观念并不喜爱,如同母亲一样,她深爱生她养她的德国,但她并不支持许多死板陈旧的教条观念,包括贵族子弟入伍从军的传统和从小灌输的武力思想。
      早餐过后,她便去练琴,音乐室里放着那台拿破仑三世时代传下来的贝希斯坦钢琴,这是富特文格勒最爱的钢琴牌子。这个房间是她的私人地盘,高到天花板的书架上放着各类书籍和唱片。柏林高等音乐学校(注:德语名Berlin Hochschule für Musik,这是直译。其实这也就是后来的汉斯·艾斯勒音乐学院,即中国人讲的柏林音乐学院。)的要求绝不是糊弄着便能过去的,钢琴即将是她未来的职业,她必须保证每天拥有高质量的练琴。让她庆幸的是,这个学期结束后她便能结束大学的课程,如果她不打算深造的话。但毕业演奏会却是个折磨——她必须从大半年前就开始细细挑选曲目,一刻也不停地练习,否则那些教授们会去告状,不仅是向她父母,还有那些与他们家常有来往的艺术家们。
      午餐前母亲回来,收到美国亲人们的电报——通常是交换时局,得到一些信息和国外对于当局的评价等——他们深知如今的政府善于欺骗百姓,不能完全相信这些新闻。
      “美国对于波兰这些事情是什么态度?”亲王喝着起泡葡萄酒问。
      母亲努努嘴,“他们不会参与进这些事情来,国内并不想再次参加这些争端。经济危机还未完全度过,如果马上卷入战争,恐怕会再一次重复通货膨胀的悲剧,再加上资本撤离和货币贬值 ,简直要再次回归十年前的悲剧。”
      “打仗却正好也是个解决它的办法。”恩斯特嚼着一口生菜说道,“‘我们亲爱的’显然要走上这条路了。”
      “匈奴人。”威廉明娜忽然说出这个词。
      “什么?”亲王问。
      “还有‘克劳特’、香肠、‘弗里茨’之类的,都是剑桥的一些学生讽刺德国人的。”恩斯特接上。“当然,也有些亲德派,大多数觉得战争不必发生,还有些新法西斯呢,比如莫斯利领导的那个反犹暴动,当时我和乔治在伦敦休假,我们亲眼目睹了那次冲突。”
      “你们可要小心说话了,保不准家里会有秘密警察监听,今天我上街看到他们又在抓人,我们邻居隔壁,斯百克特家因为说了几句话被关进去了。”王妃提醒道。
      “说了什么话?”
      “大概是反对战争,反对对外扩张什么的,还有‘德国在走向毁灭’,我想这句话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一些社会民-主党员们现在还活着不是?”
      “孩子们,审时度势是一样重要的本领。”亲王在此时不忘教育自己已经成年的孩子们一句。
      “就算说的是实话,就算这些话为德国好,也不该说吗?爸爸?”威廉明娜不解道。
      “甜心,我首先要保全你们才是。这些东西,没了你的生命,剩余的价值不足五芬尼。”
      威廉明娜似懂非懂地点头,恩斯特点燃一根烟,在一边喝着酒没有说话。
      ...
      “后天来的客人有谁?”亲王问王妃。
      威廉明娜竖起耳朵听着。“奥尔登堡家,还有刚从瑞士回来的夏彦-维特根施泰因夫妇以及冯·凯格勒-维克斯家。”
      “俄国人会来吗?”她问,自然是指冯·凯格勒-维克斯伯爵夫人的那帮流亡亲戚们,这群人在社交圈内并不讨喜——那些俄国贵族少女们依然高高在上。有些人在宴会上不动声色地物色着未来的丈夫,大多数是那些家里有领地与城堡的,注重血统的年轻贵族子弟。而她们的“姿态”并不十分“美观”,她甚至注意到,有一次在舞会上,有一个叫奥尔加的公主戴着不同颜色的一对手套,当然,在暖黄的灯光下几乎是分辨不出来的,但她还是通过对比发现了。
      而那位奥尔加正好是沃尔特·冯·凯格勒维克斯的表妹,沃尔特的外祖母的教女本来是波罗的海延岸的贵族,嫁给了沙俄的王子。无奈生下公主后不到两年国内就开始了可怕的革命,王子作为白军的某个司令,很快死在革命者乱枪下,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在彼得堡的宫殿也被红军弄得千疮百孔,匆忙中带走的珠宝也在逃亡过程中被犹太人以低廉的价钱忽悠走了。他们无奈之下只能到德国来投靠亲戚,不停换着住所。
      不过,威廉明娜和沃尔特这个花花公子却是好朋友,无话不说的异性好友——伯爵和亲王是同一个公司的股东。而伯爵的弟弟在阿尔布雷希特王子大街(注:盖世太保总部)上班,现在官阶不低,沃尔特从小过着优渥的日子,爱好赛车(和机械有关的)、赌马和换女友。当然,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的心被沃尔特伤过,虽然他总是在分手时送她们昂贵的首饰。
      “当然,我们总不能只邀请主人而不邀请他们家人吧?这是很不礼貌的,费伊。”王妃挑眉。
      “掘金人。”威廉明娜翻了白眼,用英语嘀咕道。
      “什么?”亲王问。
      “我说她是个gold digger呀!”她重复一遍。
      “别这么刻薄,亲爱的!”王妃用上流社会的牛津腔嗔怪道。
      “我哪里刻薄了,妈妈?你瞧着她每次看恩斯特的样子啊,就像犹太富商看到了她母亲的子母绿珠宝一样。”威廉明娜抗议。
      说起犹太人,威廉明娜全家并不歧视他们,但绝不喜欢他们——她的父辈与祖父辈都是经商的,总是能在不同场合见到犹太商人,他们发现总有些犹太人很喜欢讨价还价,并且他们深谙只要你能接受这个报价就再逼你一次的“诀窍”。还有着一股优越感。他们觉得猪肉脏,上帝,德国人可爱吃香肠了呢,她想。不过,像当局一样对犹太人赶尽杀绝是他们绝对没有的想法,他们只是讨厌而已。这是一群跟他们意识形态不同的异教徒,群居且不喜外人,与本国人格格不入。
      “他们俄国人都看中血统,你瞧肯特公爵夫人,还不是看不起曾经的约克公爵夫人和格洛斯特公爵夫人,幸好英格丽姑妈够时髦和前卫才能和她说上话。”恩斯特慢条斯理地喝着红酒,“所以,奥尔加是不会喜欢我的,我也不喜欢奥尔加——她的身材是上世纪的丰满型,而不是现在的苗条,更何况她的英语不太好,每次听她说话就像她含着一口伏特加。”
      威廉明娜和恩斯特都笑了。
      “别这样,恩斯特!我很喜欢伏特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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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939 柏林 Adag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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