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归时何处误芳期》繁姝落槿

17、第九章 牢笼（下）

　　“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千万别动歪脑筋，否则后果严重。”幽乔起身后，斜睨了一眼榻上美目四转的少女，将床幔对拉严实，再锁门离去。

　　越箖四肢无力地仰面躺着，却并未放弃逃离的念头。她暗自遵循万花《养心诀》的内功心法，运行周身气血加快流动，约莫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将被封的几处要穴一一冲开。之后她掀开床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又重新拉好床幔，在昏黄的烛火下拾起摔落在香炉边的布囊，查看了里面剩余的物件，又将桌案边的毛笔“点红烛”及“修罗忘情刺”收入囊中背好，开始寻找逃离绿绮轩的出口。

　　此时的越箖自然无法从正门离开。她略一沉思，想起剑湖宫玉晶轩的地下有密道，机关就设在窗帘的挂钩上，而绿绮轩的室内结构及陈设与玉晶轩内的相仿，说不定也有不为人知的密道通往外界。

　　念及于此，越箖开始尝试触碰里屋的各类陈设，试图打开潜在的机关密室。桌椅、床架、窗幔、墙画、香炉、烛台、书柜等能挪动的物品，均被她翻动了一遍，却无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就在越箖大失所望、不得不再次面对“羊入虎口”的危机之时，她的后背无意间靠上了角落里的双面绣花屏风。由于外力的轻撞，最左侧的山水屏面沿着底部的滑轮“夯夯”靠向中间，当这扇屏风合拢一体时，下方的一块地板砖居然随之平移，底下竟露出一个长宽二尺左右的方洞。越箖举起烛台一照，隐约可看见数层台阶，不禁展眉欣喜。

　　越箖携带背囊和烛台，猫着腰钻入地板下的暗道后，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滑轮声，抬首一看，原来是地板洞口开始自动合拢。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下完台阶后，深处是一条蜿蜒的半圆形甬道。引火照耀，可见甬道两侧的砖壁上，每距离一丈远处，便交错设有一盏燃油的灯台。

　　越箖小心翼翼地缓慢行走，大约走了二三十丈远，发现道路的尽头被一面圆形的雕花石门所阻。她上前仔细一看，发现石门是由同心圆石砖和数层铁圈所构成，活像一面简易的风水罗盘。最内圈的四块扇形砖石上，分别刻着“苍龙、朱雀、白虎、玄武”的阳文字迹；在它们的外一层，共同组成小圆环的十二块砖石上，则分别刻着“子丑寅卯”等十二地支；而在十二地支砖石的外层，还有十二块对应的大圆环砖石，上面刻着“星纪、玄枵、娵訾、降娄”等特殊字样。越箖心道：“这是划分星辰分布的‘十二星次’，我在万花谷赏星居见过的一张星象图上，便标有这些生僻的词汇。”

　　原来，上古的星官为了观测和说明日月与“水、金、火、木、土”五星的位置、运行和二十四节气的对应关系，把夜空自西向东划分为十二个部分，其名称依次是：星纪、玄枵、娵訾、降娄、大梁、实沈、鹑首、鹑火、鹑尾、寿星、大火、析木。

　　越箖在这面圆砖石门的四处寻找机关，却无法寻得。她一手托腮，一手秉烛，盯着这面墙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按照以前堪舆术、星象图上的字样来看，最内圈的四块扇形砖石，应该是‘上玄武、下朱雀、左白虎、右青龙’的顺序，而这面石墙内圈四象砖石的排列位置，似乎不对。”

　　眼下时间紧迫，越箖开始一边快速回忆，一边沿着铁圈的轨迹，攒力将内圈的四块砖石往一个方向推动，让它们重新归于正确的位置。片刻之后，扇形的“苍龙”砖对应外层十二地支砖中的“寅卯辰”三块，“朱雀”砖对应“巳午未”三块，“白虎”砖对应“申酉戌”三块，“玄武”砖则对应“亥子丑”三块。随后，越箖又将最外层的“十二星次”砖一一推移。

　　“嚯——”伴随沉闷的摩擦声，圆形石门终于沿着垂直的中轴线缓缓转开，露出一对半月门，同时有一股沉闷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越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从门洞内侧身钻出后，发现圆墙背面也是“风水罗盘”组合的石砖，于是她有意旋转石砖层的对应位置，圆门果然重新合上。

　　越箖取出毛笔“修罗忘情刺”别在腰间，然后提灯沿着螺旋式的阶梯往下徐行，大约下了三丈深后来到了一处平地，两侧是方形石道。她继续往里走了一小段，里面的光线渐渐微亮，终于踏上一条铁索木板桥，一个比较宽敞的石室映入眼帘。

　　越箖俯下身，望见板桥下方是一排被铁栅栏围成的石室，约有二十多间，每间石室的外墙上涂着红色六芒星图案，其中几间石室在壁灯的映照下，栅栏内居然反射出水波般的光晕，似乎是一汪水池。她的脑海里立即跳出了“水牢”二字。

　　越箖吹灭烛台的火光，将其收入背囊内，再施展恢复了八成的轻功跳下索桥，如枝头飘零的一片树叶翩然落地。

　　前几间水牢是空置的，但牢门处还残留着斑斑血痕，显然不久前关押过人犯。越箖缓步往里走，渐渐听到里面传来时断时续的“哗啦”水声，以及锁链敲击墙壁的“咚咚”声，它们在阴暗潮湿的空间里回荡，恍如午夜幽魂们的一次次叹息。

　　走至最后一间牢房时，越箖果然看见水牢里关着两个被锁链困住的女人——她们长发散乱，但身着火红与银白搭配的波斯服饰，应该是红衣教的门徒。

　　其中一个双臂被锁链吊起的女囚抬起没有被长发遮盖的半张脸，看见牢门外面立着的粉衣女子，瞳仁猛然一缩，哑声道：“是越、越姑娘吗？”越箖微微一怔：“你是……”里面这个女人满脸血迹、弓背折腰，膝盖以下没入冰凉的水中，因此她一时难以辨认出来。女囚苦笑道：“我，是新月堂主塔娅啊，旁边是司花女史雅悦……”

　　越箖想起自己在岩洞水牢里与塔娅曾见过一次，没想到眼下二人处境互换。她环视四周，没有其他动静，于是以“修罗忘情刺”的尖端开始挑动牢门上铁锁的机簧，旋即传来了机簧断裂的声响。然后越箖小心进入水牢。

　　塔娅突然道：“越姑娘，你先破锁具解救雅悦，她是雨嫽坛主的姐妹，坛主一直默默关心她的安危。”一旁的年轻女子雅悦悲戚道：“塔娅姐姐，你受伤不轻，应该先……”

　　“雅悦妹子先别急，我自有深意。”塔娅又向越箖询问道，“姑娘不是早被坛主派人护送走了吗，为何会出现在此？”

　　越箖开始一边破解雅悦的铁链锁扣，一边低声道：“我与百澄祭司分道扬镳后，乘船渡澜沧江时被江上的哨兵船截住，途中又被天一教的左护法带到了绿绮轩。趁他有急事离开后，我在忙乱中触碰到轩内的机关，开启了地下密道，便一路绕到了这里。这里就只关有你们俩吗，狱卒呢？”

　　雅悦道：“先前有个狱卒守在牢门旁转悠，被姐姐足足骂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夜深人静，估计他嫌烦而守在了石室之外。”

　　塔娅冷笑了一下，道：“天一教的左护法幽乔一向贪恋美色，听说他有时还用美人之血入药。越姑娘虽从他手中逃脱，可这望海崖被他的人占据，万万不可再被他发现行踪。”

　　当雅悦被解开锁链后，塔娅拒绝了越箖为自己解锁，而是轻声道：“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所处的最后一间牢房，有条路能够逃出生天，可是需要赌一赌运气。”

　　雅悦吃惊道：“堂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塔娅叹道：“唉，这片水牢原本是我的师父、前任新月堂主所辖的刑堂之一，我自然也对它十分了解。可惜你我二人的手脚被锁链被困，无法启动悬在这天顶上逃生的机关。”

　　“天顶上的逃生机关？”越箖和雅悦异口同声道。

　　塔娅点点头：“不错，的确是逃生机关。这座水牢，是新月堂以废弃的山泉浴池改造而成，原本有岩溶山壁的一面通往地下水道，逃生机关的暗格就隐藏在这一间水牢的顶部；懂得闭气游泳的人可以逃离，而水道的尽头流入澜沧江，师父曾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使用它。由于我和雅悦被锁后无法施展功夫够到，所以之前即便说出口，也是枉然。”

　　越箖依言飞身而起，将石牢顶部的两处稍稍凸起的砖石用力推进墙壁半分，果然水牢的后墙根出现了一道狭窄而矮小的暗门，成年人需要侧躺在地上才能滑进去。

　　塔娅决定独自留下，却催雅悦、越箖一起离开。越箖说要走一起走，谁也没有权利轻易放弃生命，塔娅解释说她因为腿骨受伤断裂，现在无法做到闭气游水，况且只要自己间歇发出锁链敲打墙壁的声音，外面的守卫就不会怀疑这儿有人逃走。

　　在她的坚持下，雅悦不得不含泪立誓，协同越箖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