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映江山[阴阳师]》天宫惊蛰

20、第二十章

　　精蝼蛄的事件并未就此结束。
　　被晴明唤来侍从搬到了房间内、直至深夜才心悸而醒的左大臣在府邸之中沉着脸，周围的侍女见了他这番神色都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都缩在原地不敢动弹。

　　一名侍女为他端来洗漱的铜盆，左大臣不过刚伸进了一个指头便冷冷道：“水凉了，给我重新倒。”侍女吓得一哆嗦，连忙行礼道歉，退下重新打水。

　　热水很快就端来了，左大臣将心中的郁火发泄一番后冷静了不少，他把手浸入铜盆中，洗了洗沾满灰尘的手和汗涔涔的脸，他命其他人先退下，留他一人在房间内。

　　侍女们很快推出房门，左大臣越想眉头皱得越紧，他分明记得自己在昏过去前看到了一阵刺目的蓝光，然后似是有晴明的声音传来。左大臣虽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之前所说那些话语若是被晴明听去了……思及此左大臣目露凶光，不知道晴明究竟听到了多少密辛，若是晴明泄露了一丝半毫，于他来说也是有几分棘手。

　　但左大臣心知晴明作为阴阳寮名声盛传的阴阳师，若想让他也同之前那些碍脚石一般消失是极难的，看先前晴明的实力有那般强大，或许会得不偿失。“看来得好好敲打下他才行。”左大臣自言自语，将眉头舒展开来。

　　而另一边，晴明与酒吞也在回庭院的途中。晴明的庭院就在平安京的土御门，恰好坐镇东北方位。这一次晴明并未使用阴阳术走捷径。他心事重重地走着，酒吞也没有出声打扰他，就只是走在他的身边。

　　星光融着月色流淌在朱红色的屋檐上，凉风轻轻拂过晴明的银发，有一些未被扎入发带中的碎发吹入到了酒吞手中，那些极长极细的发自酒吞指尖飘过，淡银色的发丝倒像是要融入到月光之中了。

　　“晴明。”酒吞唤道。“什么？”晴明如梦方醒，他转头看向酒吞，微微疑惑地以眼神询问。

　　“你在想什么？”“啊……”晴明像是在叹息一般道，“我在想这件事大概没有这么容易结束吧。不过无妨，他所能用的手段也就那么几个罢了。”

　　“手段？”酒吞扬眉，“你是说那个玩意还要对救了他性命的你用手段？”晴明没去纠正左大臣并不是‘那个玩意’，他淡淡地说了句：“因为我有可能看到了他的那番丑态啊。”
　　晴明不愿多说污了酒吞的耳朵，他只觉得有些疲惫，现在仅想回到庭院之中，喝狸猫酿的酒好好地暖暖胃，然后好好地睡一觉。

　　“是吗。”酒吞敏锐察觉到晴明的回避，他不再追问了。
　　庭院中的胡枝、紫苑、木樨和菖蒲依然开得正茂，他们还未进入庭院，便听到了式神们的嬉闹声。晴明的神色放松了许多，面上也带上了些笑意。

　　“啊，你回来了晴明大人！”最先发现晴明的还是眼尖的鸦天狗，他挥动着翅膀从半空中降落到晴明身前：“晴明大人快来！他们在做游戏！可有趣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鸦天狗并没有向酒吞打招呼。晴明微笑着摸了摸鸦天狗的头：“你们玩吧，我有些累，先回去休息了。”
　　“啊……这样啊，需要我让童男送些点心和茶水过去吗？”

　　“不用了，让他们好好玩吧，前段时间的宵禁大概憋坏他们了。”鸦天狗见晴明婉拒，便点点头又飞向式神们聚集之处了。从晴明和酒吞所在的鸟居之此处可看到式神们正围在庭院里那棵巨大的樱花树下，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晴明带着酒吞从右边的小径里穿过，把欢笑声抛在身后，越往深处走便越是安静，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阵阵虫鸣。“你不回去大江山看看吗？”晴明忽然出声打破了这片安静。

　　酒吞眯起眼睛道：“你想赶本大爷走？”酒吞的自称变化了，晴明知晓这是酒吞生气了的表现。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离开大江山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不过数天罢了。”酒吞语气微缓，“我过几天就走，你也不需要想着怎么支开我了。”目的被发现了，晴明只得笑了下，酒吞的敏锐用在自己身上还真是有些令他苦恼。

　　“精蝼蛄我会想办法让它恢复理智后，再把它从符纸里放出的。”晴明想了想接着说道：“只是目前它的神智依然被怨恨所占据，只能先将它先封印。”

　　“嗯，我信你。”酒吞对已经踏上阶梯准备进入房间的晴明说道。“……多谢。”听到这句回复，晴明侧身朝酒吞笑了笑，那笑容比之前在左大臣府邸中的那个要顺眼不少。

　　“真要谢我，不如拿出具体行动。”酒吞知道晴明已经平复下情绪，他也踏上台阶跟着晴明进入了内室。“……改日再说吧。”晴明知道酒吞指的是什么，他的脸上浮现浅浅的薄红，睇了眼酒吞。酒吞大笑：“那我就等着改日了。”

　　晴明闲散舒适地过了好几日，精蝼蛄的神智也恢复了些许，酒吞便先回了大江山。这日清晨窗外有鸣鸟婉转莺啼。

　　晴明睁开眼睛，他轻轻地起身，穿戴好衣物、洗漱完毕后便乘着牛车去阴阳寮点卯。在牛车上晴明解开式神为他准备好的食盒，慢悠悠地用着自己的早餐。就在晴明将唐菓子放入口中咀嚼咽下时，牛车也已经抵达了阴阳寮。

　　晴明下了牛车，拍了拍牛妖的脖子，轻声道：“辛苦你了。”牛妖蹭了蹭晴明的手，叫了一声，又拉着车离去了。晴明抬脚步入阴阳寮内，站在回廊处的其他阴阳师似乎是得了什么消息，在一旁对晴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一些与晴明略有交情的阴阳师则欲言又止，对着晴明使眼色。

　　“安倍，道尊唤你过去。”有一人从回廊尽头出现，见到晴明便如此说道，此人正是阴阳寮的寮助。
　　晴明心想：来了，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他淡然应了一声：“知道了。”便继续不紧不慢地走向道尊所在之处。道尊是统领整个阴阳寮的首席，阴阳寮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来安排管理。

　　道尊正襟危坐，见晴明来了抬起眼帘看了晴明一眼：“快坐下吧。”晴明眸光一转，看到了皇宫来使。他撩起袍角也跪坐在道尊的身侧。

　　“今日前来不为其他，是为陛下传达旨意。”皇宫来使板着面孔对着晴明和道尊说道。内容无非是怪罪晴明办事不利，令要臣受惊，罚令他降职一级，且闭门思过六个月。措辞极为严厉，若是定力不好的阴阳师听到了大概会立刻跪倒在地谢罪吧。

　　晴明安静地听完后不过眨了眨眼，折扇拍拍手心，道一句：“我知晓了。”

　　皇宫来使不满晴明如此反应，尖利地不满道：“你是在对陛下的旨意不满吗？”晴明还未开口，便被道尊接过话头：“晴明是在表明他心怀敬意接受了陛下的旨意，阴阳寮亦会监督他执行陛下的旨意。”

　　道尊直视着使者，“既已经传达了陛下的旨意，吾等也已经接收到了，使者请回吧，想必使者还需向陛下回禀。”僵持一会，见道尊摆明要站在晴明这一边，使者无法，只得甩袖愤然离去，在一旁等候的寮助急忙追上去安抚使者了。

　　房间内只剩道尊和晴明两人，晴明见使者已走，便施施然地舒展身体，慵懒至极，倒是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你又惹了什么事啊，居然还惊动了天皇陛下。”道尊见晴明如此也只是叹了口气。“居然让天皇陛下对阴阳寮下了旨意，看来真的是气得不轻。”

　　“我可没有惹事。”晴明淡淡说道，“这不过是一个敲打的警告罢了。”“是吗？”道尊没有继续追问晴明，“最近几天阴阳寮中私下盛传的那些流言你也知道了吧。”

　　晴明轻轻一笑：“你说的是那些嘲笑我没能为上位者解忧结果遭到贬黜的流言呢，还是暗指我为白狐之子和妖怪们同流合污的流言？”

　　“这是该笑的时候吗？”道尊觉得胸口堵得慌。“晴明！别让我和贺茂家为你担忧！”
　　“我并未打算让你们担忧。”晴明笑容淡去，“你看我可是‘心怀敬意’地接受了这个旨意呢。接下来的六个月内我也打算在庭院里好好地‘闭门思过’。”

　　听闻此言道尊怀念地哼笑出声：“少来，门禁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你。”“哎呀，被看穿了呢。”晴明以折扇遮面。“别想岔开话题，那个流言中说你和妖怪走得近……是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吗？”作为阴阳寮的首席阴阳师，道尊的能力也是不可小觑。

　　晴明闻言收起折扇，坐得稍微庄重了些。“正是他。”晴明道。“不过酒吞并非残暴的妖怪——”
　　“不必多说，我知晓你一向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但就是因为你太过聪慧，我才更加担忧你，慧极必伤啊。这些谣言我会处理，你不必为此费神。”道尊挥了挥手，“从明日起你就要在家闭门思过了，把阴阳寮里的事该做的做了，之后便随你了。”

　　“多谢了。”虽然晴明对道尊之前说的那番话语不置可否，不过对于亲近之人的好意晴明还是接受了。他在听到道尊放行的话语后站起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