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此意》杉禾

24、祭天（二）

　　薛锦年又笑了：“你看，你还是回答不了这第二个问题，你们帝王总是无情，我早就知道了。”然后他顿了顿，将架在李毅脖子上的剑挪开，他道，“你杀了我罢，倾国还是灭世，我都不想管了。”
　　李毅的手下不等命令就赶紧围了上去，制住薛锦年，将他跟李毅隔开，可李毅看到他们抓着薛锦年的手，喝道：“放开他！”
　　他的手下们显得很惊讶，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毅的冰冷眼神镇住，未敢多言一句，平安看着李毅一步步走向薛锦年，他问：“为什么不杀我了？”
　　可薛锦年再不回答了，他表情极为冰冷的，再也找不到以前薛妃那样柔美俏皮的模样了，李毅也知道当前情势危急，所以他不过很快就收敛心神，重整好心绪，他道：“平安，你过来。”
　　平安未料想李毅早就发现了自己，不过也是，李毅他们武功那么好，他什么武艺也没有，自然容易被发觉，这时候也就不自觉的有了些被人抓到偷窥偷听的羞愧，他走上前去，李毅也没让他跪下，只是把薛锦年的手绑了起来，然后推给他道：“你看着他。”
　　他们一行人通过寝殿密道到了后山，只是叛军应该早把下山之路封死，而他们孤立无援，待那些叛军控制住东岳，势必会找到他们，此番下去并不是办法，躲入树林后，平安仍一直愁眉不展的，李毅显然也看出了平安的担忧，坦言道：“你不必担心，该信任繁生才是？”
　　平安惊讶，想到繁生当时带兵前往潍州镇压叛军，怕是不知多久才能回返才是，却不知李毅为何突然提起，而听了二人对话，薛锦年似是想明白什么面色一变，李毅眼中柔光一闪，却很快被他再度用冷凝取代，他道：“不错，平安从头到尾要去的都不是潍州，而是濮阳。”
　　“濮阳林家军？！”一直不说话的薛锦年失声道。
　　“不错。”
　　“你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却还是派兵去了潍州，让我们掉以轻心以为计划成功，却又暗自让纪繁生独自前往濮阳借兵？”薛锦年冷哼一声道，“端的是好算计。”可他却没问，既然早知道了计划，早知道了他的反心，却为何还要给他可乘之机行刺，又为何，仍不愿杀他。
　　李毅道：“去濮阳借兵，即便是最快的轻骑，来回最快也要三日半，而我们此时，只需要再等一日多。”
　　薛锦年像是再也忍不住道：“其实你不管潍州兵变就好，此刻也不会落的自己遇险。”
　　李毅却深深的看了薛锦年一眼道：“天下和你，孤都要。”
　　薛锦年听了瞪大了眼睛，半晌后，终于别过脸去，平安听到他低笑了一声，轻声道：“哈，帝王。”
　　他们几人躲了大半日，此刻听到周围似乎有草木响动，料想是有人马接近了，也幸好此时四下查探的十二跑来回禀道：“在下在不远处发现一个隐蔽山洞，或可躲避一二。”
　　此刻躲进山洞，若是被人发觉，便再难逃脱，可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李毅也不过纠结了那么一瞬，道：“带路吧。”
　　到了山洞，他们用草木遮掩了一番洞口，便入内等待，其实比起先前惊慌逃窜的时候，等待的时间反而最是难熬，平安从他人手中接过食物，递给薛锦年一些，才想起他的手还被绑着，李毅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给他解开吧。”
　　那自然是最好，平安赶忙手忙脚乱的解绳子，十二便直接过来用手上匕首一刀划过，然后继续冷着脸坐倒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平安对这样子看来更为冰冷不讨喜的薛锦年更有好感，他见薛锦年仍是不说话，想了想，凑过去道：“那个，其实陛下他去我那几次，都不是去找我的。”
　　薛锦年看了平安一眼，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他的唇角漫开一丝有些苦涩的，却显得极为嘲讽的笑意，“他喜欢什么样的，我一眼便能认出来。”
　　“为什么？”平安问。
　　这回薛锦年却不再说话了，他的模样显得极为忧伤，即便他一直冰着一张脸，也很让人心疼，原来在这个人内心深处，曾受过那样深沉的伤痛。
　　他们在洞中好不容易又呆够了半日，然后便听到洞口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叫道：“这有个山洞，楼大人！”
　　然后周围有声音围过来，平安看了一眼李毅，帝王的表情很是阴沉，只是并未见一丝绝望，平安想，到底运气还是差了一点。
　　这时候众人紧绷，他们听到洞口有人拨开草木往里面喊道：“别躲了李毅，我们知道你在里头，你现在出来，我或许还能给你个体面点的死法。”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而这时，薛锦年站了起来，他最后看了李毅一眼，问：“你会是一个好帝王吗？”
　　李毅沉声道：“是。”
　　薛锦年这次终于没有再用嘲讽的神色对他，他道：“其实我早该知道你们的回答。”他的眼神很冰冷，他一步步朝外面走去，他轻声道，“那就请，做天下最好的帝王吧。”
　　这次没有人拦他，他走到外面，道：“是我，楼大人不必喊了。”
　　“怎么是你，李毅他们人呢！”楼清延道。
　　“啧，我以为他们早被楼大人捉到了呢，怎么，难不成楼大人没见到？”
　　“别拿你这一套对我，我看着就恶心。你也知道要躲起来，李毅还真是没弄死你，可惜了，从李毅手上逃出去，还不是落在了我们手上。”
　　“景王答应过我……”
　　“住嘴！现在已经不是景王了，你以为你是谁，你坏了李毅的天下，你以为我们还会容你回去坏陛下的天下吗？陛下本就是不打算留你的。”
　　“不可能！他说过只要这里事了，我就能回去……”
　　“回去，你还能回哪去？凭你也配去找陛下？不如你将李毅最后的行踪告诉我，我也好让你死的痛快些。”
　　薛锦年的声音沉寂了一会儿，然后他道：“好，我说，他们往那边去了。”
　　楼清延道：“很好，来人，将他带上！”
　　平安在山洞里听着那些人的声音远去，他惊讶的看到，向来不露喜怒的帝王，铁青着一张脸，手攥的紧紧的，似是想不顾一切冲出去，可他忍住了。
　　其他人的模样都有些莫名与尴尬，似是没想到他们会被薛锦年救了吧，自从薛锦年拿剑架过李毅，他们便再没对薛锦年有过什么好脸色，可现在，他们却是靠着他们看不上的这个人，他们厌恶的这个人，活了下去。
　　平安想，薛锦年是不是当初早就知道自己不管如何选都会没命，才会在那时没有下手，他到底还是没那么狠心，他到底还是念着夏国子民，才会两次去问李毅：你会不会是一个好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