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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齐州(五) ...

  •   繁生和十二回了酒楼没多久,十二便悄悄溜了出去,自然没能引起酒楼里那些明里暗里眼睛的注意。
      到快晚上的时候,十二终于回来了,繁生见他表情丝毫未变,真也不能从他的神色辨别出这一行的收获,无奈道:“你年岁同我相近,却总是一副深沉模样,我原来也认识个跟你一样不露形色的,他比你还小上许多,可见这性格还真是从小培养的,而他若是再长大些……”繁生猛地停住,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止住先前话头生硬地问:“此行如何?”
      十二并不在意繁生为何突然转移话题,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为了回答繁生后面这个问题的,其他的,都与他无关,他道:“少主人料的不错,我找到个乞丐,他说城里那些没有家室的,又或是态度强硬的,早就被赶到了城外去。”
      繁生眼睛一亮,问:“他人呢,可有带回来?”
      十二道:“在属下房里。”
      “好样的。”繁生夸了一句,眼里是森森寒光,“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三当然不想让我见着那些威胁不动的‘光脚的’。”
      去到十二房间,繁生眼见十二所说乞丐,啧,也不知十二是怎样一板一眼把人带回来的,这明显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嘛!
      这小乞丐年纪虽小,胆子却很大,见到十二这般肃杀着面孔的,竟然也没有吓住,当繁生对他道:“说说,这齐州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竟一本正经的讨价还价道:“没东西吃吗,你们当官的都这么小气,连口饱饭都不让人吃吗?”
      啧,倒还真有几分胆色骨气,繁生一点也不生气,统共人在这里,也跑不掉,问出来不过是早晚问题,便叫十二出去问老板讨些吃的,就说是他自己饿了。
      十二很快回来,带回了俩馒头,还有一碗粥,那孩子见到这些,眼睛都绿了,也不管自己的脏爪子在白嫩的馒头上留了些怎样的印子,张嘴就咬,另外的馒头也赶紧抓在手里,还趁机喝了口粥又往里面吐了口唾沫,生怕人抢了似的。
      繁生无奈道:“别急,慢点吃,没人同你抢。”那孩子哪里听得进这些,仍是狼吞虎咽,料想先前过的日子便是这样,不快些,就没了,不攥在手里,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
      繁生待他吃完,张着眼睛瞅着自己,给他倒了杯水道:“怎么,还想吃啊,那你得先回答我些问题,之后,我可以让你吃个够。”
      那孩子极为伶俐,也不忸怩,立马道:“大人您问吧,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您。”
      这低眉顺眼的老实样子,哪还有刚刚那嚣张的模样,繁生弯了弯嘴角,又给他倒了一杯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孩子说,他抹了把脸,脏兮兮的脸上有许多伤痕,他接着道:“我是个弃婴,靠破庙里那些老不死的养活的,他们也没给我起名字,都叫我兔崽子。”明明是挺悲惨的身世,这孩子的语气却像是无所谓,也一点也听不出难过。
      没有名字啊,繁生便在心里悄悄下了个决定,不过显然办正事要紧,他便道:“那现在,你可该说说,这齐州,这州府,这灾饷……”

      三人趁着夜色偷偷潜出了酒楼,往城外去,那孩子被十二小鸡一般拎在手上,攀出了城门,繁生紧随而上,到得郊外,果见一个破旧庙宇,这开春天气,夜里还是极冷的,有些人就躺在这庙外头,东倒西歪的,或者抱在一起取暖,庙里也都是人,果然像那小乞丐所说,钱满盆把齐州地界里的这些个穷人、乞丐、好事的全都一并赶了出来,封锁城门,不准他们出进,据说沿途道路也有人把手,防止他们逃出去,不过即便是逃到了下个城镇,也会被抓回来。十二能遇到这小乞丐,不过是因着这孩子身量小,也胆大激灵,他从小便生活在城外,自然最为清楚这些进出城门的道路,这些天实在是饿疯了,趁着没人在意,偷偷从一处城门狗洞爬了进去。
      繁生就站在这破房子边上,冷冷道:“既然现在人证已有,就等着他们吐出这些银子了。”他这会儿也想明白了那燕落北的意思,那人不好直接说,却也给他提了个醒,不过要走看到城外去,也着实是需要不少光景的,也应了他的那个“多”字,可以说是相当委婉了。
      繁生没有进去也没有引起注意,和十二留了些吃的,又原样,带着那小乞丐,偷偷潜回了酒楼,而十二也终于明白繁生非要住离州府府衙的用意,若是住在州府宅邸中,必定是会被人时时刻刻光明正大的盯着,行事也就诸多不便,又藏不住人,这住在外头,虽说肯定得防着人家暗地里盯着,但那些人却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而凭着他的能力,不引人注目也并不难。
      第二日清晨,繁生斟酒敬天,然后倒入土里,非是清明不想归家,而是他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也有必须要守护的人,死者已矣,生者该更加珍惜。
      三日后,钱满盆派人来请繁生赴宴,那便,就在今日了。
      繁生到得齐州知州府,钱满盆同卢有为自是笑容满面的前来迎接,而张辛也难得的露了脸,甚至还露出了笑容对繁生道:“纪大人这几日住的可好,对福源酒楼的招待可还满意?”
      卢有为接道:“若是不满意,我们肯定好好责骂一番那菜福源。”
      繁生似笑非笑:“没想到卢大人如此大义灭亲,可是真能舍得处置那菜掌柜?”
      三人见繁生这话古怪,都有些奇怪,却看繁生又继续道:“真是官中楷模,令在下钦佩不已。”
      不管语气神态,都不像反话,几人猜想繁生不知如何已明晰菜福源与几人关系,于是便来开个玩笑,卢有为瞪了一眼钱满盆,立马也跟着笑道:“纪大人说笑了,他虽说是我娘家人,但若是令纪大人不满意,那自然得狠狠地罚才行。”
      四人有说有笑进了宴厅,这回跟上次的接风宴可是大不相同,甫一落座便有貌美的侍婢献上歌舞,菜也陆续起了上来,单论菜品,真与京都差不了多少,三人见繁生一点反对的神色也没有,都放下心来,席间四人谈吐也都放开了些,吃的相当惬意,钱有为更是在心中道,早知如此,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该藏着掖着,害的自己也跟着吃了一顿半点油水也无的饭,都要瘦下去一斤了!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钱满盆便让人抬上来了两个箱子,笑眯眯道:“纪大人,这次前来真是辛苦您了,这是我们特意为您准备的齐州特产,希望您能满意。”
      繁生露出些了然的笑意,走上前去,打开两个箱子各看了一眼,转过头去看那三人道:“这便是你们的诚意?”
      张辛眉头一皱:“怎么,纪大人还不能满意?”
      繁生道:“赈灾十万两,这里面,可只有三四万,连一半都没到。”
      张辛冷笑:“纪大人未免贪多不烂,还是知足些好,这齐州官员所有官员加起来可就分得了这么些。”
      繁生道:“齐州就这些,可加上张大人你手上的,就不止这些了吧?”
      张辛怒道:“纪繁生,是人留三分余地,你别仗着你父亲是当朝宰相,而此次又是圣上指派就以为自己能翻了天去。”
      繁生仍是不咸不淡的:“怎么,纪大人不是拿了那剩下的六万多两银子,却一个子儿也不愿吐出来吗?”
      张辛料想这繁生不过是担心自己拿的并非最多而不开心,便冷哼道:“我这次拿的也不过就三万两,你做官不久想来也不明白其中规矩,这上下打点,安抚封口不都需要银子,最后实在拿到手里,纪大人你手上的,可是最大的一份了。”
      “哦,原来如此,那是我误会张大人了。”繁生眯了眯眼,“上下打点,运回京都的,应该不是现银吧,否则你这两箱子的让我怎么放心带回去。”
      卢有为道:“这您放心,我们已跟京都守城将领瞿将军知会过,到时候我们把这些银子给您融进木石建材里,由商队运回京都,保证没人发现。”
      繁生道:“张大人可也是通过这个方法拿到银子的?没个准话,我可不能放心。”
      张辛道:“纪大人胆子怎么如此之小,你尽管放心,卢大人他们就是通过这个办法给我运回城里的,到时只需找个玉石厂给剖取出来即可。”
      繁生夸道:“这可真是个好方法,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卢有为正得意着,却听繁生高喊道:“林将军,你可听到了?”
      三人一惊,看到从外头进来一个气宇轩扬、肃杀英挺的汉子,穿着铠甲,几个小兵跟着他进屋,瞬间便把张卢钱三人压住。
      张辛气道:“纪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繁生惊讶道:“张大人这还看不出来吗,这是濮阳都护林将军。”
      钱满盆直接跪在地上哭嚎道:“大人,我都是被逼的,这事跟我没有关系啊!”
      张辛道:“我当然知道这是谁,可你们这是做什么,擅自羁押朝廷命官吗?”
      繁生道:“这可不是擅自,我走时,圣上便给了我一道手谕,为探明真相,捉拿奸佞,周边官员需要配合行事。”他看张卢二人瞪直了眼睛,接着道,“圣上早就知晓你二人私交甚密,却还是要派你张辛来,不过就是为了核实,若你们果真贪污,便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当然,也须得找到些人证物证才好,不过刚才你们已经一股脑的都招了,可省了我不少力,就算不算上林大人,齐州城郊那些人,也一定凑够了人证,那物证,想来这两箱特产和京都玉石厂能给圣上一个交代。”
      “把他们压下去,即日送往京都!”林藏锋号令道,因是守边将军,声音极为洪亮有力。
      繁生赶紧道:“多谢林将军助力,还劳烦将军亲自前来,我走时家父就提过,若是遇到困难,林将军必是值得信赖的。”
      林藏锋露出些笑容,他脸色因为长期守边而黝黑,露出一排白牙,两相对比,牙齿显得极白,有些傻气,却仍然显得很是严厉:“濮阳离齐州不远,我林家四代守边,就是要为圣上排忧解难,纪大人既送来圣上手谕,末将自然义不容辞。我们沿途逮住的那些安插在路上的探子和拦路的,我也都给你绑了,是一道送回京都吧?”
      繁生自然拜谢:“真是有劳林将军了。”
      繁生将张辛他们给他的还有知州府搜出来的银子都先发放了下去,又再寄了一封信回京,他先前确实也寄了信回京,不过当然什么也没说,他料想张辛他们一定会派人截住瞧瞧里面内容,便又写了另一封,偷偷寄往另一个方向,送去了濮阳都护林府,而他父亲说的没错,要说文官里官官勾结难以忖度,当兵的却比较直肠子,而若要说这军中最忠于王权的,便要数这濮阳林家军和凉州睿王带的左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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