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渡》路过的老百姓

22、在蛇之腹

　　庭院之内，那司徒道人伸了个懒腰，周围的道童纹丝不动，似是刚才的一幕，未曾发生一般。

　　远处又浮出来五只蛇首，上下探看着那阁楼顶上的场景，倒是有一只最为巨硕的脑袋上，似是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从蛇眼一直延伸到蛇的下颚。

　　若是往下看去，却是发觉，这九首蛇，都连通在一个巨大的肉身上头，九首俱为一体，动弹起来，犹如地动山摇，直震着这座沙城，尘埃漫天。

　　而另有一处，那黑影之中，笛声戛然而止，忽然现出个身着黑色劲装的道人来，只见他手中抓了一支竹笛，脑后束了个马尾，神色冷峻。

　　若是放在洛城帝都，这般英朗的少年人，恐怕这城中的少女□□都得为之芳心暗许。那少年人身畔，还摆了九只赤红如血的酒瓶，上头用三道符箓封住，也不知其中有何玄机。

　　“九方，此番可是够交差了？”司徒笑着问道。

　　那少年人望着那巨蛇与阁楼，沉吟了片刻说道：“还未有所结果，莫要放松了，捣海还在前方，待她回来，再行计较。”

　　“捣海向来沉稳，比之我来，可是可靠得多，想来定能手到擒来。”

　　“李长庚毕竟是一国之君，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之肉身虽早已亡故，但续命之法令他哪怕千年之后，仍是宛若活人。

　　若是能窥得其中奥妙，恐怕掌门长生之术便可更进一步。”劲装少年说道。

　　“更何况百年之前，望江散人设计将他封入辽西郡黑庙，早已有了深仇大恨，这孤竹国君当年为了一匹驽马都能与仙庭翻脸，自是睚眦必报之辈。

　　如此这般，也算是先下手为强了。”司徒甲仲把玩着手中的一只布袋，不由得说道。

　　那黑衣男子却不言语，远远地看见一个道姑缓缓行来，此人手中提了一盏宫灯，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虚影，步行起来十分吃力。

　　“捣海师姐，一切可是办妥了？”红衣道人不由得问道。

　　那道姑点点头说道：“幸不辱命。”

　　而此时，那大蛇吞下的三人却是不断在蛇颈之中来回翻滚，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浑浊的粘液，少女只觉得，在这通道里，经历了万年，忽然眼前一阵光亮。

　　“砰”的一声，秦二落到了地上，只觉得落脚之处，软绵绵的，也不知所在之处，是为何方。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后退着打量着周围。

　　却是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心中一慌，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下头传来：“哎哟，谁这么不长眼，踩着老狐我了！”

　　顿时，只见得几点蓝色的幽光向外漂浮而去，虽是看不见全貌，但到底不会伸手不见五指了。她转过身去，却见得有个少年也怔怔地望着她。

　　此时，少女耳中却没了那狐狸的聒噪，只余下少年那一双星辰一般的眼眸。

　　正当两人对视之时，此处空间却是一阵震动，三人立时，又站立不稳起来。那几点幽光也随着震动，一下子扑灭。

　　那老狐狸一边抱怨着一边吹出一口酒气，顿时凝聚成了一堆火焰，落在地上。

　　酒客狐一屁股坐在地上，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说道：“老狐这一千多年，头一回被个蛇吃了个干净，孤竹君你见多识广，可知此处是为何地？”

　　少年人低下头，想了想说道：“传闻山海之间，有一鬼鸟，名为‘九凤’，古名‘鬼车’，乃是天地凶兽，至于多首之蛇，首为纯阳之息，蛇为至阴之首，多首之蛇，必然不存。

　　恐怕，这一方天地，乃至那只巨兽，具为幻象。”

　　酒客狐听得觉得似是有些道理，不由得站起身来，只见得此处虽似是在蛇之腹，但毫无拥挤与腥臭之气，反倒是似个厅堂，随意找处地方便可落座。

　　“君上，那咱们岂不是落入了他人手中？若不是蛇腹，便是监牢了。”少女忧心忡忡地望了他一眼。

　　少年人说道：“是也不是，此处空间之大，孤王也不曾见过，恐怕其中另有玄机，他们在外，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倒是可以寻寻机宜，恐怕可以脱身而出。”

　　孤竹说完，先是迈开步子，那头顶的蛇口之位已经消失，只余下九个浅浅的印子，酒客狐跟在其后，将那只竹竿的一头点燃，也不知这竹竿是何材质。

　　居然可以无穷无尽的燃烧，虽然火光不大，但也足以照亮一方天地。两侧不时有空洞浮现，但诡异的是，诸人前去查看，却只见得这空洞外头似是有些许星光。

　　似是循着这空洞爬出，便入了那片仙宫摇影一般，只是酒客狐却是面色肃穆，说道：“此处乃是时空裂隙，若是不慎被吸入，恐怕有生之年，都得在乱流之中漂泊。

　　若是永生不死者，恐怕生不如死，而生者也不过刹那便会在其中死去。”少女刚要探手去触及那一片星光，听得他的话语，不由得把手缩了回来。

　　这蛇腹极为宽阔，三人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未曾见得出口，只见得一环扣一环的无限延展而出。

　　少女先行停下步来，对着前头喊道：“君上！君上！咱们能停一下吗？”说罢，便自顾自地弯着腰喘着粗气。

　　酒客狐一个翻滚便到了她跟前，摇头晃脑地说道：“大小姐，咱们可是在寻找出路，你这般德行，咱们这到了明年早上恐怕都出不去咧。”

　　正当他洋洋得意地说教之时，却听得身后少年说道：“暂且先歇一会儿吧，此处地界恐怕另有玄机。”

　　少女如释重负一般坐在了地上，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淑女的形象了，仰着头大口呼吸着空气，而一旁的酒客狐则背着手走到他身旁。

　　刚要说话，只见得那少女的眼中，似是有什么东西，他忙将那顶破破烂烂的斗笠一摘，顿时看到，在空间的顶端，似乎有一个悬浮的光球。

　　这光球不停地闪烁着柔和的光线，但自他看到那个光球之后，身体却是不受控制一般停止了动作，他无法发声，也无法扭动身躯，往日里捉弄他人的把戏一下子施展在了自己的身上。

　　顿时让他苦不堪言起来，而那少女似是不曾受到影响一般，大声喊道：“君上，君上你看头顶那是什么？”

　　少年人将信将疑地抬起头，说道：“果真如此，此处……”一时之间，他也似是被定在了原地，发不出声音，如同一座雕像。

　　少女刚听得一半，突然周围寂静无声起来，她慌忙打量起周围，发现同伴都似乎无法行动了，秦二走到狐狸身边，无论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反应，若不是还有心跳呼吸。

　　全然可以做一个死人处理了，她想了想，将它放在一旁，走到少年身边，她不敢触碰孤竹，只敢上下打量。

　　“看起来和那个狐狸是一样的呢。”少女抱着双臂，瞧着长庚自言自语道，她却是全然不晓得，那团光球已经缓缓降落到了她的身后。

　　而那穹顶，似乎也逐渐瓦解了开来，似是露出了本来的面容，金属制成的透明外壳，少女听得身后又什么落地的声音，慌忙转过身来，只见得那光球已是稳稳落地。

　　她抬起头，只见得穹顶之外，有几个巨人的模样，正往里探看。“这光球应该就是罪魁祸首了。”她心里突然起了这个念头。

　　那几个巨人还未发觉她的动作，她已经先一步跑到了那光球边上，这时她才看清了那光球之中包裹着的是一枚不知名的碎屑。

　　这碎屑正安然地在光晕内部缓缓流转，不时散发出些许尘埃，汇入到地面里。

　　她不知如何是好，正瞥见狐狸手中那根竹竿，连忙抓过来，正对着那个光球砸了过去，那竹杖却穿透了过去，她也似是用力过猛，身子一下子便滑倒在了地上。

　　那碎片从光球之中一跃而起，向着少女撞了过来，秦二还未来得及反应，那碎片已是穿体而过。她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灼烧之感。眼底似是闪过了一道浩瀚的巨门。

　　透过那屏障，她看到一颗暗淡无光的星辰，忽然光芒大作，无数光束向着此处飞驰而来，只听得头顶一阵乱响，间或着女人的惨叫。

　　她与周围二人离地而起，那狐狸一摆尾巴说道：“总算能动弹了！”

　　少女却在光芒之后，身躯犹如冰火争抢一般，一时冻得瑟瑟发抖，一时又犹如被放在烈火之上炙烤。

　　她忽然在半空之中，被一双冰冷双手抱在怀中。

　　外面星斗流转，无穷的碎末在身边塌陷，那些原本远离此处的巨人与怪兽都迅速往此处奔来，地动山摇，飞石满地。

　　她只觉得在他的怀中分外温暖，这冰冷的躯壳里，有一颗火热跳动的心。

　　“便是这样，即便死了又是何妨？”她的意识忽然模糊起来，眼泪却不止地流了下来。

　　“可我还是害怕。”她不由得哭喊道。

　　但当她说了一半之时，只觉得身躯被人翻转了过来，紧接着，她的唇间感到了一丝苦涩。

　　牙关随之被撬了开来，她觉得一股暖流从口腔蔓延到了周身。那狐狸在一旁发出“啧啧”的声响，她也顾不得了，她只能用力抱紧身边的少年。

　　世界崩塌，天地毁灭，良久，在光线明灭之时，她忽然听到他附在她耳畔说道：“别怕。”她用尽用力去找那一张温柔的脸，只见得他也正看着她。

　　眼底无限的柔情，周围的光芒，悠悠散去。她再一次脚踏实地，头顶星辰轮转，有血有肉的少年，与那只聒噪的酒客狐。

　　少年却缓缓放开了双手，转过身去，秦二这才来得及打量起周围来。

　　只见得周围横七竖八躺了许多道士，而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躺着个素白道袍的道姑，正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吞着鲜血。

　　而另一侧那个原本驱使金甲天神的红衣道人也面露尴尬，一只手上全是鲜血，反倒是不远处还有一道人影，似是看不出有什么损伤。

　　“哎呀呀，大小姐看看，这儿人还是不少呢。”酒客狐优哉游哉地走到一旁，拾起了那支竹竿，如今竹竿上已经没了那个酒葫芦，显得有些个轻飘飘的。

　　那倒在地上吐血的道姑，用手指了指少女，断断续续地念了：“宇……宙……子午……”之后便一下子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

　　那不远处，却是一声狼啸，无数红光闪现在了那人影周围。

　　那人影又将长笛拿起，红衣道人一扭头，凭空在了原地，天边一群乌鸦飞过。

　　少年喘了口气，狼群化作流光之影，向三人飞扑而至。

　　笛声响起，似是杀戮之舞，且歌且唱，轻言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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