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秦无炎篇【十】 ...
-
秦无炎心知毒神的手段之狠辣，倘若林惊羽落在他手上，下场必然不会太好。如今他无端被搅入万毒门的争斗当中，即便是看在鬼厉的面上，秦无炎也不想他有事，遂上前替他拦下范雄的刀，仓促道：“你不必淌这趟浑水，快走！”
范雄见秦无炎竟胳膊肘往外拐，顿时大怒，喝道：“好你个秦无炎，居然和青云门弟子暗中勾结，背叛师门！”
林惊羽见毒神来势汹汹，又见范雄这般颠倒黑白，就知他若离开，秦无炎必然会遭受毒神重罚，可他若不离开，秦无炎更是百口莫辩……一时间竟有些不忍丢下秦无炎独自离开。
见林惊羽竟还在犹豫，秦无炎既气又急，催促道：“还不走！”
林惊羽无奈，也别无他法，只得深深看了秦无炎一眼后迅速飞身离开了。
毒神眼见着林惊羽逃离，怒火大炽，右手一抬，一股无形的力量带着秦无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毒神飞了过去，狠狠摔在他的脚下。
“师……父……”秦无炎才来得及开口，毒神已经催动了他体内的摧心蛊，秦无炎的双眸顿时赤红得仿佛溢出血来，体内一阵气血翻腾涌了上来，携以排山倒海的疼痛从他喉间冲出，一大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将他墨色的衣襟浸湿的同时，也浇红了面前的一片草地。
“逆徒！”毒神看向他的眼神冰冷无情，眼底深处杀机乍现，“既已无用，也留你不得！”说罢，右手起掌就要朝秦无炎迎头劈下。
秦无炎狼狈不堪地俯在毒神脚边，见他右掌抬起，以凌厉杀气劈来，不由得嘴角漾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苦苦挣扎二十八载，终究还是挣不过天，挣不过命……
其实他早就已经没了活路。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该知道，或生或死他始终都是独自一人，从来都只有自己……
毒神劈下来的手倒映在秦无炎眼中，仿佛慢动作一样，一点一点降了下来，眼看就要触及他的发顶，秦无炎静静阖上双眼，心中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解脱。
一道快如闪电的紫光破空而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毒神的手击开。还未等众人回神，一道身影疾如电般从毒神眼前一闪而过，等毒神定睛再去看时，来人带着秦无炎早已消失原地，树丛间只余下一道残影。
秦无炎只觉身体被人从地上一把拽起，一只手随即揽在了他的肩上，整个人被那人带着往前快速飞了去。
疾风自脸庞刮过，秦无炎睁眼看去，旁边那张俊冷无俦的面容，不是鬼厉又是谁？
他真的来了……
秦无炎依旧泛红的双眸直直盯视着鬼厉的侧脸，心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此生，他只被一个人这样三番五次的救过……
这个人，从前是他的情敌；从前他们一个正派一个魔道，势不两立；那时他厌恶他，也嫉妒他。而如今，这人一再救他……
秦无炎不由得想到梦里鬼厉对碧瑶说：“他此刻身中剧毒，危机重重……我实在放心不下……”
是梦吗？还是真的？
若是梦，为何却这般真实？可若是真的，他怎么会动这般心思？
秦无炎心思飞转，又觉心绪极乱，眼看着子时将近，加之方才受毒神催动摧心蛊伤了心脾，此刻只感从心脏到腹腔再到四肢百骸以至于全身每一处都在撕裂般的剧痛。鬼厉一路带着他急速前行，更是令秦无炎的身体无力支撑，只得勉强开口道：“停下……”
鬼厉骤然停步，扭头看他：“你怎么样？这里还不安全，还需再走远一些。”
秦无炎刚想要点头，心脏猛地一抽，喉间没能忍住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秦无炎！”鬼厉一惊，脸色微变。从毒神手下救出秦无炎时就知他已受伤，却没想到伤得这般重。
秦无炎攥紧鬼厉的手腕，强忍着疼痛勉力吐字：“魂引……”说话之间，鲜血沿着嘴角不断涌出。
鬼厉本想先带他一路离开密林，绕过盘古镇去寻一处更安全的地方再为秦无炎疗伤，如今看来，也没有时间再赶路了。
揽在秦无炎肩头的手下移至他腰上，让他尽量将身体重心转移在自己身上。鬼厉也不敢再运功飞行，而是揽着他走了一段路程后，寻了一处清幽之地，将秦无炎安置在树下半靠着树干，转身在他身后盘腿而坐，双手运功缓缓贴在了他的后背。
鬼厉将青云门的“大清心咒”、天音阁的“上善菩提”和鬼王宗的“玄天妙法”强行融会贯通，揉成一股浓浓的的暖流往秦无炎身体里源源不断送了过去。
一盏茶的时间后，秦无炎赤红的双眼慢慢恢复正常，脸色却依旧苍白如纸，嘴唇间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鲜红与苍白的对比虽触目惊心，却已比方才的虚弱好了一些。
因着前有摧心蛊被引发，后又接着魂引爆发，秦无炎此次的痛楚比往常任何一次都来得更为猛烈。尽管鬼厉揉和了三种功法为他疗伤，也只是微微缓解了些许，那心脏仿佛被人活生生扯出去般的疼痛仍然还在。
鬼厉蹙着眉头打量了秦无炎少时，见他仍在强忍疼痛，便想要继续。秦无炎拦了拦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
鬼厉眉头皱得更紧，却也明白秦无炎言之有理。若就他一人对上毒神，尚有胜算。但毒神身边还有其他弟子，秦无炎也已无力再战，如今之计唯有暂且先避开。
“好。”鬼厉点头，伸手将他再度揽着起身，“前方就是密林出口，我们先离开这里。”顿了顿，又道：“离这里最近的是盘古镇，毒神必然会去那里寻你……我们绕道而行。”
再度醒来时，秦无炎躺在一处山洞里，身下是干燥的枯草，身上盖着鬼厉那件宽大的黑袍。
缕缕阳光从洞外照进来，给洞内增添了一些亮光。秦无炎慢慢起身，环顾了一圈四周，并不见鬼厉。不远处，一小簇火堆已经燃尽，此刻只剩些许青烟从燃过的树枝上冉冉飘出。
秦无炎摸了摸身上鬼厉的外袍，上面似乎还残余着一抹独属于那人的冷冽清香，淡而幽静，一如他人。
昨夜鬼厉带着他一路飞行，出了密林后从盘古镇的边境绕开，沿着荒无人烟的小道又行了很远。那时刚到子时，正是秦无炎毒发极其虚弱之际，虽然被鬼厉扶着并未耗损真气，但这般大幅度的奔波也已超出他的身体承受，中途便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此后的事他竟全然不知，不知道鬼厉是如何找到的这处山洞，也不知道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鬼厉是怎样将他弄过来的。
想到此生还是第一次昏迷，还是在鬼厉面前，秦无炎便觉脸颊微微发烫，心下略感尴尬。
正胡思乱想之际，鬼厉提着一只小布包走了进来，见秦无炎已经醒了，微微一笑道：“你醒了。身上可还疼痛？”
秦无炎此次遭遇毒神重创，如今虽得鬼厉竭力相助疗伤，但疼痛缓解过后现下脸色依旧发白，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笑道：“已经大好。昨夜……多谢你了。”
鬼厉在他旁边席地而坐，将布包打开后，先取了水袋递给他：“喝口水。”
秦无炎接过水袋喝了两口，见鬼厉眸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似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便放下水袋问：“你要说什么？”
鬼厉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的枯草，沉默片刻后道：“我去见了碧瑶。”
秦无炎面露疑惑，心中却了然。
鬼厉仿佛没有看见秦无炎询问的神色般，依旧注视着枯草堆中那一枚唯一的绿叶，道：“碧瑶为我挡下诛仙剑时，她倒在我怀中的那一刻，我痛到锥心刺骨。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碧瑶替我死。”
秦无炎半垂下眼睑，心道：那一幕果然是梦，鬼厉心中所爱之人还是碧瑶。秦无炎啊秦无炎，你是中毒而不是走火入魔，怎么会做那般荒诞之梦呢？如今亲耳听他这般倾吐心声，你还要继续魔障吗？
“十年来，我走遍山川湖泊，就是想要找到能复活碧瑶的方法。”鬼厉继续道：“这件事成为我毕生的心愿，过去，现在，将来，一直都是。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去见了碧瑶，向她忏悔。是我的错，没能信守承诺，没能好好守护在她身边，没能……一直喜欢她……”
最后一句落入耳中，秦无炎猛然惊醒，抬眼看向鬼厉，“你说什么？”
鬼厉却对秦无炎的问话置若恍闻，眼神也不曾动一下，“你说的没错，命运无常，世事难料，很多事情，很多选择，都身不由己。一颗心改变了，亦无可奈何……”
“鬼厉……”
“这般变化并非我心所愿，”鬼厉轻声叹息，“可心之所系，我亦别无他法。……我虽百般逃避、压制，最后仍敌不过……”说着，扭头对上秦无炎震惊的目光，坦诚道，“这心悦你的事实。”
“你……”秦无炎已被震到完全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喜欢碧瑶，也感恩她为我做的一切。她为我而死，我自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鬼厉再度叹气，又道：“我自小就拜入青云门，师父师娘和师姐纵然对我很好，但我却始终融入不了青云门中，无法与其他师兄弟们融洽相处。此后，遇见碧瑶，她全心全意为我，不求回报，我感动至极……那时她要我同她一起离开，找个青山绿水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我没有答应……但我想，无论如何，我总是喜欢她的……”
说话之间，想到过去碧瑶对他的种种付出，鬼厉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现在想来，我确是喜欢碧瑶不假。但倘若今日你说，你要与我退隐江湖，从此去过平静的日子，我想，我会答应。”正因为曾经错过，所以如今才不想重蹈覆辙。
秦无炎握紧手中水袋，力大到手指发白也全然不知。
“碧瑶会一直在我心里，此生不能忘怀，”鬼厉轻轻一笑，将他手中的紧握着的水袋拿了出来，“但我对你……终然我挣扎、逃避，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内心……几日不见，我心中甚是挂念，时时刻刻都想，你的毒怎么样了，毒发时怎么办？会不会遇到危险……”
把玩着水袋，鬼厉低头想了想，再度抬头时墨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柔和，“无炎，我不能将碧瑶从我心中挪去，她为我牺牲生命，我此生都无以为报。但我对你……也已放心不下。你曾说，你一直在等，等一个人来救你。我不能救你脱离深渊，但我可以陪你一同身在深渊。”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秦无炎篇【十】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