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疏影归（重生）》煜琴灼影

6、年年岁岁景相似

　　“取那件前些日子做的水蓝色的烟云蝴蝶裙来，还有那件过年时哥哥给我特意裁的雪色软毛织锦斗篷，哥哥见了肯定就不生气了。”

　　素锦抿嘴一笑，将顾疏影选好的两件衣裳服侍她穿上，仔细一打量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朵淡蓝色蝴蝶状的绢花别在了她的发间。

　　未及笄的女子是不用簪子的，一般头上的装饰物都是绢花和丝绦之类的。

　　装束变了，仿佛模样也变了，镜子里的人巴掌大的瓜子脸上一双杏眸带着冷清的温柔，弯弯的眉轻轻一蹙惹人生怜，秀气的鼻子小巧玲珑，丹唇不点而朱，看着陌生的自己，顾疏影勾了勾唇，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敛了心思在原地走了两步，淡蓝色的蝴蝶别在发间随着走动轻轻颤动仿佛经历了破茧成蝶的蜕变已经重生一样，与蝴蝶裙遥相辉映。

　　转身去了一趟内室，她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原先就给哥哥绣的淡青色的绣竹纹的荷包，装进淡蓝色的锦盒里神秘一笑：
　　“走吧，我们给哥哥赔礼道歉去。”

　　“小姐你先喝了这碗姜汤再出门，参汤要慢火炖，我已经吩咐小厨房了，踏青回来正好喝，这姜汤是驱寒的，喝了待会儿出门也好御寒。”

　　顾疏影看着眼前这碗姜姜汤，眼前青涩的素锦和朝露宫里那个为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磕头求药的素锦重叠在了一起，纵然她习惯了冷清的性子，此时也不由得泪眼朦胧。

　　“好，我喝。”

　　为了掩饰失态，她赶忙端起姜汤一饮而尽。

　　素锦装作没看见她眼里的泪，只当是姜汤太辣了的缘故，心里想着得好好说道说道掌管小厨房的吴嬷嬷。

　　“小姐你怎么不带手炉？”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顾疏影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率先走了出去。

　　三月的天气依旧冷清清，努力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冰凉的清新钻进鼻腔里带着自由的凌冽。

　　远处碧鸢湖畔的垂柳都冒出了嫩芽，淡黄色的迎春花也露出了新生的娇颜。

　　顾疏影一路走着一路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宅，三年不曾归省，阔别了三年啊，家中景色依旧，可是人……却早已沧桑。

　　“姐姐你这是去哪儿玩？”

　　顾疏影看着眼前十岁的小丫头，穿着一身粉色的夹袄，稚嫩的模样已经依稀可见柳氏的貌美，甜甜的声音带着欣喜和依赖。

　　父亲子女不多，除了她和哥哥顾泽辰，柳氏生的顾疏桐，再就张姨娘生的顾疏萍以及周姨娘生的顾疏清和顾泽封。而顾疏桐上一世最得爹爹钟爱，因为她天真活泼，像个长不大的开心果。眼前的孩子十一岁了，却亦如七八岁的孩子一样爱撒娇。

　　由于顾疏桐也是庶女，掌管府上中馈的柳氏为了不遭人诟病的同时不亏待女儿，对庶子庶女都极好。

　　她和哥哥也都不是恶人，从不会为难庶女庶子，除了族谱上的排位和份例略高之外，其余读书识字都是一视同仁。

　　她无法将这个可爱的孩子与夏芷柔口中的查抄文渊侯府立了大功的顾疏桐联系在一起。

　　如果不是多了那一世，现在谁跟她说顾疏桐不是她爹的亲生女儿，她一定把他打出去。

　　她还没出阁的时候，和顾疏桐的感情虽然肯定比不上一母同胞的深，但是在顾疏桐长大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们的关系就像现在一样，小小的孩子粘着她叫姐姐要跟着她去玩。

　　她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孩子，单凭夏芷柔的一面之词就断定顾疏桐的命运似乎对她不公平，毕竟柳氏是柳氏，顾疏桐是顾疏桐，可是在她必死无疑的时候夏芷柔没必要编一个故事来骗她。

　　一时间顾疏影有些踌躇不定，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眼前这个孩子。

　　“姐姐要去哪儿玩？也带桐桐一起好不好？”

　　顾疏桐伸出手扯了扯顾疏影的衣角，抬起脸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顾疏影，仿佛眼前的人是她崇拜依赖的最亲近的人。

　　顾疏影不答话，反而问道：

　　“桐桐身边的人呢？怎么你一个人？”

　　“奶娘她们在赌钱，没人管桐桐，桐桐就来找姐姐了。”

　　“那桐桐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经过这里呢？”

　　“嗯……桐桐想想，周姨娘说不可以告诉姐姐的。”

　　顾疏影正要说话，一个婆子忽然跑过来跪倒在地：

　　“哎哟大小姐，老奴该死，稍不留神三小姐就一个人走了，幸亏遇到了您。”

　　顾疏影正待开口，却听顾疏桐抢先道：

　　“姐姐不要怪奶娘，是桐桐趁她赌钱的时候自己离开的。”

　　奶娘诧异的抬头看了顾疏桐一眼，嗫嚅半晌却最终只是磕头道：

　　“老奴该死，以后定不敢再犯，求大小姐饶过老奴这一次。”

　　顾疏影看着眼前的一对儿主仆，莞尔一笑：“嬷嬷言重了，你是柳夫人派去照顾三小姐的，是非赏罚自然有柳夫人做主，疏影不便越俎代庖。”

　　顾疏影没有错过奶娘的神色，她这个三妹看来很有意思。

　　面上不显，她心里却冷笑一声，若是以前的自己，遇到这种事轻则罚月钱重则打板子，因为她最最看不得下人玩忽职守失了规矩。

　　虽然她不会无故刁难奴仆，但是下人犯错她也是铁面无私的，不管是不是她院子里的，遇上了总会管一管。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下人都知道大小姐知书达理重规矩，愿意为她驱使的没有，背地里说她坏话的也没有。

　　说白了就是她不会收买人心只能独善其身。

　　弯腰摸了摸顾疏桐的头：

　　“桐桐听话，我明日再陪你玩，现在我要去哥哥那里……”

　　不待她说完，顾疏桐打断了她的话：

　　“姐姐我也去，桐桐和姐姐一起去看哥哥，哥哥被打了板子桐桐好心痛。”

　　顾疏影眼波一转，扯出一抹笑容：“既然桐桐也去，那我带你一起去。”

　　“大小姐……这……”

　　奶娘张嬷嬷无措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嬷嬷要是不放心你也一起去。”

　　说完带着素锦率先往前走去，张嬷嬷无法只得牵着顾疏桐的手紧随其后。

　　走到文轩斋院外，看到一个小厮守在门口朝着四处张望，顾疏影略微一顿又向前走去。

　　门口的小厮忽然跪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的给大小姐请安。”

　　“起来吧，你是哪个院里的？”

　　“回大小姐的话，我是……”

　　“姐姐我知道，她是二哥哥身边的人，桐桐昨儿个见了的，桐桐是不是记性很好。”

　　顾疏桐眼巴巴的看着顾疏影，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顾疏影夸奖道：“桐桐真厉害。”

　　可不是么，怎能不厉害，虽然阔别三年又是隔世，可此时顾府的人和格局都没变，眼前这小厮绝不是二弟身边的常随，她没印象的事九岁的顾疏桐却清楚得很。

　　“二弟院子里的？这么大声是怕别人不知道二弟的人懂规矩吗？”

　　顾疏影似是而非的念叨了一句，绕过他进了院子，却正好看到顾泽封从她哥哥的房里出来。

　　“大姐安好。”

　　世家男儿都早早地就担当一名面了，眼前比她小一岁的顾泽封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世家公子的气度。

　　她在脑中寻找上一世周姨娘母子三人的事情，除了爹爹的寿宴上偶尔夸赞几句二弟顾泽封的学识以及四妹妹顾疏萍的绣工，似乎存在感很低。

　　前一世直到顾家所有人入狱，文渊侯府的世子还是哥哥，这一世似乎有些不一样……

　　“泽封来看哥哥？怎么这就走了。”

　　“大哥昨日矮了板子，泽封有愧，就过来看看。”

　　“哦？哥哥挨板子是他逃学，与二弟何干？”

　　顾泽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支吾了片刻才涨红着脸开口：

　　“就是……就是那个郭家军征兵的消息是我告诉大哥的，就、就是……我想去，可是年纪不够人家不要，大姐你千万千万别告诉我姨娘啊。”

　　偷偷觑了一眼顾疏影的脸色，又接着道：

　　“昨晚我没敢站出去，我怕爹打我……”

　　顾疏影看着眼前一脸窘迫的少年，忐忑的表情不似作伪，遂轻轻一笑：

　　“大哥之事不怪你。泽封小小年纪有报国之志，周姨娘应该欣慰才是，不过你当下的任务是好好读书，考个状元郎不比将军逊色。”

　　“谢谢大姐，可是我想当个大将军，不过我会好好读书的。”

　　“好，大姐先备好礼物等你今年考个童生第一。以后成了状元郎或者大将军，姐姐还要靠你呢。”
　　顾泽封羞涩的点点头，告别了顾疏影走出了文轩斋。

　　顾疏影站在原地，听着耳中隐隐约约传来顾泽封夸小厮机灵，还说她今日亲切了许多。

　　顾疏影回头，看到窗子前一个人影，一把推开门气呼呼的质问：

　　“哥哥，你就站在屋里看着我受冻，你好狠的心呐。”

　　顾泽辰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一时间没有答话。

　　他刚刚在窗前听着疏影和泽封说话，心里的震惊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这个妹妹什么都好，才貌学识，甚至女红样样拔尖，就是性子太克制，不是她刻板不近人情，只是她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

　　她把自己的行为囿于一个标好的尺度内，礼仪上挑不出一丁点的错处，就是太过疏离，与人相处别人会觉得压抑。

　　可是刚才，她对泽封说的话就像一个大姐对着弟弟，而不是嫡女对庶子公事公办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