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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章 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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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江上,四周茫茫。
万里碧波随空尽,落霞双雁向南飞。
此刻,已是华灯初上。
长江两岸的萧瑟景象渐渐没入黑暗之中,除了岸边石礁峭壁上时不时传来的莫名悲啼声,就是粗宽的大桨拍击水面的“哗哗”清响。
宇文胜由于依旧有些晕船,而早早进船厢里睡去了。
宇文雍及袁姝却依旧并肩站在方型船头上,负手远望。
晚阳当空,红云满天。
两人神色莫辨,任江风吹起衣袍裙摆,身形岿然不动。
一只布满灰黑色斑点的飞鸽映着漫天霞光,顺着呼啸北风远远飞来。
起先它不过是一个黑点。渐渐地,随着它越飞越近,它那双不停扑棱着的翅膀映入船头上站着的两人眼帘。
“陛下……”袁姝一张口,就被迎面灌了一嘴的冷风。
她赶紧闭嘴,抬袖掩住口鼻,才闷声说道:“陛下,那是从长安飞来的信鸽吧?”
宇文雍沉肃着脸,微微颔首。
“马上就要到信州了,再让暗卫们带路行捷道,不出七日,必能回到长安。”宇文雍边说,他嘴里呼出的白气,就边往外不停喷出。
“只不过,若走捷道,你和阿胜,就要受点日夜奔驰的辛苦了。”宇文雍笑了笑,抬手又摸摸袁姝的脑袋。
袁姝的头发本就被风吹得凌乱一片,被宇文雍这么大力一揉,一下又变得更加不堪入目了。
可她还要抬袖掩鼻,真没功夫阻止他那闲不住的贱手!
她只能瞪着那双水雾朦胧的美眸,娇嗔道:“陛下担心妾身与阿胜干什么?难道妾身与阿胜看起来就是那般不中用吗?”
宇文雍两耳听着袁姝的话,眼睛却一直紧盯着那马上就要飞来的信鸽。
他没来得及回答袁姝,待那信鸽迎头撞上的一刻,他伸直右臂,挥向正前,那信鸽立刻乖觉地往上一蹲,收起双翅,温柔地“咕咕”叫唤。
宇文雍将绑在它脚上小竹筒取下,随手又把它递给一旁的袁姝。
他小心展开那信,随意一瞄,就听见一旁正在摸鸽子的袁姝问道:“天这么暗,看得清吗?”
宇文雍冷笑,将纸条直接撕碎,大手一扬,那碎屑就被风全部吹走,落入寒江缓流中。
“长安如今形势还算平稳,不过那杨坚……倒也对龙椅上的那“皇帝”起了疑。”宇文雍语气极为平静地说道。
袁姝摸着信鸽的手立时一顿。
“此人,朕必要除之而后快。”宇文雍淡淡地说着,可两眼却锐利地吓人。
他转身,目光冷厉如锋,挺直脊背大步往船厢走去。
袁姝的两眼一直追随着他那穿着黑色垂膝貂袍的高大背影,微微蹙眉。
半晌后,她才收起眼中的万千思绪,默默地垂首,抱着信鸽也走回船厢里。
不过区区半年后。
大宋宝庆五年,京都建康城皇宫内。
一群衣着打扮华美富丽的宫女内侍,正穿梭在夏日的御花园中,焦急地寻找些什么。
“太子殿下!利王殿下!你们快出来吧!”
他们一个个都在持续的奔跑中累出满头满身的大汗,几乎所有人的薄纱衣袍都被汗水完全浸湿了。
可他们根本没功夫去拾掇自己了,而是拼命地跑着寻着,绝不放过眼前的任何一处躲藏之地。
假山后,小林间,池塘边。
所有能找的地方,他们轮班搜索了好几遍,可连太子刘豫及利王刘浮的半点影子都没见着。
见瞅着太阳都要落山了,持续一个多时辰的搜寻直到现在还无果,那足有好几百人的宫女内侍们起先不过是焦急烦躁,可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他们还没寻到宫中仅有的两名皇子,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好吗?
皮肤黝黑、五官端正的大宋国主刘林正面色漆黑地端坐在九龙御座之上,杀意沸腾地审视着跪坐在下首一排的宫妃采女们。
自太子与利王双双离奇失踪后,刘林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内就收到了宫中内线暗卫的汇报。
他马上就赶至皇后的椒房殿内,将已禁足数月之久的皇后裴姗放了出来。
不仅如此,他还立即将三夫人中仅存的德夫人及蝶夫人宣到殿中,问都没问话,就令这二人跪下。
不断有颇受恩宠的宫妃采女被宣进椒房殿里,一进门就被带刀禁军侍卫给摁在地上,压得她们满头的珠翠宫花都散落一地。
此刻,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刘林眼里的刺目精光都能把跪在地上,一直瑟瑟发抖的宫妃的脑袋给盯出个大洞来。
“都把头抬起来!看着朕!”刘林的语气异常肃杀,每一个字都如带着冰渣的利刃般刺向跪地的妃嫔们。
没人,敢在刘林盛怒之下,抬起头来。
倒是坐在他身旁,面色憔悴到了极点的裴皇后,语气平淡地开口道:“陛下!如今宫人们都将整个御花园翻个头都没找到两位殿下,不如去宫里其他地方找找?”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得都能飘起来一样。
正如她消瘦地不成人样的身形一般。
刘林神色微动,转头看向郁郁寡欢的裴姗。
见她不过两月余就瘦得脱相,形销骨立,气若游丝,一副心灰意懒的颓然模样,心里猛地一顿,也实在说不清心里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刘林再也不敢去看裴姗一眼,急急转过头去。
他深吸一口气,马上拉着脸怒喝道:“还不去别出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太子与利王给找出来!!”
“诺!”
几乎所有的宫人们都如逃命一般慌不择路地跳出了椒房殿,在争相往宫门外挤的时候,不少人因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上,连累着周边手脚笨拙,毛毛躁躁的宫人们也一同重重摔了个狗吃屎。
刘林见此,气得从御座上猛跳了起来,一个健步就冲到德夫人及蝶夫人面前,一人一脚将她们踢倒在地,破口大骂道:“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你们俩执掌后宫大权后,就把宫人们给教成这副可笑的模样!朕真是后悔信了你们的鬼话!”
德夫人被踢得更狠些,整个人都被那携带着内劲的老腿给踢飞出去,滚了个圈,身子才慢慢停下来不动了。
她捂着肚子往外“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满头金钗都被打落,头髻全乱,披在脸颊两侧好不凄惨:“陛下……妾身冤枉啊……”
至于另一位原本盛宠无二,风头甚至一度压过世家大族出身的裴皇后的蝶夫人,亦是二皇子利王的生母,则被那一脚给踢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她艳丽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唉哟”半天,扑腾又扑腾,最后还是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哼!一群蠢货!”刘林发了好大一顿火,这才消点心中的火气,又黑沉着脸坐回御座上。
时间又一点点过去了。
椒房殿里的虎头铜宫灯发出的橘色光芒越发黯淡,大殿里一直若有似无的龙延香气早就在前些时候消失干净了。
待月上西头之时,暗光下的刘林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与理智,霍然抽出腰间的宝剑,暴喝道:“所有的御林禁军,都给我将建康封住,一个活物都不能放出城去!”
殿里跪着躺着,或趴着一直不敢动弹的宫妃们,听到刘林这一声如雷炸响般的大吼声,顿时吓得哭爹喊娘一片:“陛下!陛下……”
“陛下!陛下!找到两位小殿下了!”就在刘林准备锁城大肆搜捕之际,几名衣衫凌乱,甚至身上还沾着少许血迹的宫人们从外头猛冲进大殿来!
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神色惶恐不安,一进门就跪地哆嗦不止,支支吾吾地说道:“陛下!陛下!太子殿下他……他……”
刘林心里深深一沉,几步就飞至那几名宫人面前,拿剑指着他们的鼻子,一双狼眼瞪如铜铃般,恶狠狠地喝道:“说!太子如何了?”
几名宫人都吓得双臂抱头,匍匐在地上,不管不顾地拼死呼喊道:“太子他……他,他被利王骑在胸口上,没什么活气了!”
刘林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地扭头往回一看,直直看向坐在御座旁边的裴姗。
而裴姗则在那几名宫人们高喊出“太子没气”的时候,就知觉一阵天旋地转,胸口闷痛,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着,就从高高的凤座上如断了翅膀的蝴蝶般翩然却又绝望地重重落地。
“咚!”
一声震天巨响。
“阿姗!!”
第二日,经御医使尽浑身解数,才捡回一条性命的裴姗,这才从绝望中醒来。
她整张清秀的小脸都瘦得皮包骨头,衬得她原本细长的双眼反而大了许多。
而她原本温柔似水的清澈双眸里如今只余一片死寂。
裴姗亦不过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可如今却憔悴沧桑如年过三十的妇人了。
她木呆呆地盯着床榻上的那龙凤呈祥的绣金帷帐,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华。
虽已是白昼,但椒房殿里却窗户紧闭,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啊,好冷啊。
裴姗这般想着,又缓缓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