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酝酿（二）

　　袁姝转身，朝那角落里静放着的一架古琴走去。
　　她边走边想。
　　听陛下曾经提及过，先帝最喜欢的琴曲，就是那首《凤求凰》。
　　若那副画上的女子，真是独孤氏的话……
　　那她必定也为先帝，抚过这首琴曲。
　　当她走到这架古朴无华的琴边上后，直接跪坐下，轻调素手。
　　先是弹了几个调，听听音色。
　　接着才放松肩臂，全身心地开始弹奏这首传世名曲《凤求凰》。
　　当第一个音符在这寂寥的房间里轻轻响起时，独孤氏就含泪，心痛地闭眼，整个人都坠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珺瑶，你终于成为朕的皇后了。朕……心里好生欢喜。”
　　“珺瑶，你戴这枝步摇好看，朕亲自给你簪上吧。”
　　“珺瑶，你给朕弹一首《凤求凰》吧。朕给你画像，还要把画挂在朕的宣室殿里，朕要时时刻刻看见你。”
　　“珺……瑶，朕……怕是不行了，你多保重，来生……”
　　独孤珺瑶猛一睁眼。
　　隐约朦胧间，那副形单影只的画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健硕伟岸的男子身影。
　　他眉目深邃，满脸缱绻，着一身龙纹常服，正欢喜地坐在这素衣女子的后面，情深似海地凝视着她，沉醉在她的琴声中。
　　独孤郡瑶就这样木呆呆地看着，看着。
　　泪水，便肆无忌惮地从她呆滞的双眸中，不断滑落。
　　就这样看着，想着，念着。
　　可无论她心里是如何的哀求挽救，那个她日思夜想的身影，还是随着那悠悠琴音渐渐淡晕去，慢慢消失在女子的身边，终于不见了。
　　还是不见了。
　　他还是……
　　“陛下……陛下啊！！”
　　独孤珺瑶凄厉地惨叫着，飞身扑到那幅画前，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拼命捶打着画卷，似乎想要急切地挽回什么，追赶什么。
　　可不管她如何嘶喊，如何哭号，那幅画上，依旧只有那一个孤零零的抚琴女子，一个孤零零的她。
　　“陛下！带妾身走吧！带珺瑶走吧！陛下！这么多年了，妾身受够了，也守够了……”
　　她颓然绝望地哭倒在地，而那副画亦被她的手带动着轻轻飘落下来。
　　就在她匍匐跪地，哭得肝肠寸断之时，琴音悄然停息。
　　整个寮房里，唯有她一人的无助悲泣。
　　袁姝屏气凝神地弹完整首曲子后，才松开手，长舒一口气。
　　她一抬头，便看见独孤氏已跪地痛哭，看样子已濒临崩溃。
　　袁姝起身，缓缓走到独孤氏的面前，蹲下，轻柔地劝抚她道：“太后娘娘，先帝虽已仙去，可他留下的万里江山，还在呢。”
　　她的视线，慢慢转移到独孤珺瑶身边的那副落画上。
　　袁姝叹息着，伸手将那画小心拾起，然后铺平在自己的双膝上，再次细致地打量欣赏一番。
　　“……先帝有高志，亦有大才，只可惜被奸人所害，真是天不假年。但他临终前，当着百官的面宣布将帝位传与当今圣上，就是心里明白，只有陛下能够继承先帝他自己的遗愿，整治河山，一统天下。”
　　她一边小心地卷起这副画，一边接着对独孤珺瑶，继续循循善诱道：“如今在陛下的励精图治下，先帝的遗愿算是实现大半，陛下他亦算没有辜负先帝的嘱托。”
　　“但是……如今朝堂内外风起云涌，奸佞不断。陛下他即便是有天纵之才，亦双拳难敌四手……”
　　袁姝将细心卷好的画卷递到独孤珺瑶的面前，压低声音，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如今这情形，就如同当年先帝锐意改革时，一模一样呢……”
　　独孤珺瑶浑身一抖。
　　她红着眼睛，慢慢从地上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袁姝。
　　袁姝将画卷往她怀里一塞，拍拍她的肩臂，笑道：“这幅画如此珍贵，您可千万要保管好啊！”
　　袁姝双手一撑地，又慢慢站了起来。
　　她手背后，沿着这小小的房寮墙壁走了一圈，边看边摇头。
　　也不知她葫芦里，还打算卖什么药。
　　“如今陛下宣了废佛令，这皇觉寺，怕也是要拆了。”
　　袁姝突然话锋一转。
　　独孤珺瑶乍一听，顿时愣住了。
　　“不过您放心。皇觉寺里的佛陀舍利，会由没有还俗的方怀师带回宁州绝壁寺，另起佛塔供奉起来。”
　　袁姝转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独孤珺瑶。
　　“但您……却不能继续留在这儿念佛守孝了。”
　　她轻移莲步，款款走向独孤珺瑶。
　　独孤珺瑶从未见过她这般妖魅明艳，却气质出尘的绝色女子。
　　见袁姝裙摆翩跹，昂首挺胸地大步朝自己走来的那一刹那，她虽身为女子，亦深深被她的姿容气质所俘获折服。
　　她突然庆幸，先帝他走的如此之早。
　　正因如此，他才能自始自终，心里只爱她自己一人。
　　独孤珺瑶复而垂眸一叹。
　　时耶？命耶……
　　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袁姝已站在自己面前了。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忽而提议道：“如果太后娘娘没得去处，本宫倒是有个想法。听说御史大夫李昞的夫人，是您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您在找到新的去处前，不妨去她那里小住一段时间，还可和她叙叙旧，聊聊天，纯当打发打发时间吧。”
　　她这般说着，两只漆黑水润的眼眸，亮得惊人。
　　独孤珺瑶的心头猛得一颤，就连眼皮子都忍不住开始乱跳起来。
　　“……这朝廷官员，还是要和陛下他一条心才好，您说，是不是呢？”
　　袁姝意有所指，却依旧恭顺地伸出双手，将独孤珺瑶给慢慢搀扶起来了。
　　“时候不早了，本宫告退。”
　　袁姝点到即止。
　　她冲独孤珺瑶守礼地深深一揖，然后躬身，慢慢后退，离开了房寮。
　　独留独孤珺瑶，呆立在房寮里。
　　袁姝回宫后，便看见宇文雍一人，正坐在寝房里长吁短叹，似是闷闷不乐。
　　她有些惊讶，马上走过去，担忧地问他道：“怎么了陛下？又有什么烦心事吗？”
　　宇文雍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幼犬一般，灰头土脸地就往她怀里一拱，不做声。
　　袁姝的心，就立刻变得软绵绵哒。
　　她伸爪，摸摸他的脑袋，温柔地问他道：“今天怎么啦？这么不开心啊？！”
　　装*萌狗狗*戏精*宇文雍立刻满脸委屈地，将今天袁冠“欺负”自己的事情，夸大其词地描述一遍。
　　在他的版本中，袁冠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蛮子，而自己则是那个被他一再欺压的受苦小媳妇。
　　袁姝听着听着，就气歪了嘴！
　　她狠狠一揪宇文雍的耳朵，阴恻恻地问他道：“敢情我阿兄担心我的安危，也成了天大的错处了？！宇文雍！你居然还在我面前颠倒黑白，乱说一气！你的脸皮，怎么比那城墙还厚呢？嗯？”
　　“朕错了错了！枝枝你轻点……朕错了！嗷呜！”
　　宇文雍被拧得耳朵生疼，马上态度良好地低头认错。
　　可袁姝这次才不会轻易放过他呢！！
　　“哼！回回演戏，回回演戏，你是要上天呐！这次不给你点苦头吃吃，你真是要反了你……”
　　“嗷呜！枝枝饶命！”
　　“哼！”
　　“嗷呜！枝枝你再不住手，朕就……！”
　　“……嗯？啊！！”
　　突然，宣室殿的寝房里头，再无喧哗，只余满室春色。
　　没过几日，在方怀师亲自将一直供奉在皇觉寺的佛陀舍利接到手，准备带走回宁州安置供奉的第二天，长安城内这座唯一的佛寺，也终于结束了它长达两百余年的历史，即将归于尘埃。
　　而独孤珺瑶则在皇觉寺关闭的前一晚，才匆匆离去，不知所踪。
　　再过几日，便是宣德十六年的除夕夜了。
　　虽今年的这个年，注定意味着有一部分人，会过得极不舒坦。
　　可那又如何呢？
　　心里再苦，也得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好年呐！
　　而长安城东市的李家，亦是如此。
　　虽李家亦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废佛运动里，折了不少田产佃户进去，但好在家主李昞一向为人谨慎，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头。
　　由此虽被没收了几分田产，但好在损失不大，不过伤了些皮毛罢了。
　　这情况，可比长安城里，那些欲壑难填，疯狂隐田圈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某几家相比，简直是太幸运不过了。
　　可李家今年这除夕，依旧过得不好。
　　无他，府里的大郎君，李昞的长子李澄，似乎情况不大妙了。
　　本来他自个儿就身子孱弱，常年累月的流连病榻下不了床，像极了他那病西子一般的生母独孤珺珍。
　　今年入冬以来，李澄的身子越发不中用了。
　　肺疾复发，喘咳不止。
　　到了如今，竟是连大气都提不上来了。
　　整个府里头愁云惨淡，气压极低。
　　仆从们早早地，就将寿衣棺材香烛之类的祭奠之物，给准备妥当了。
　　府里头上上下下所有的人，从主子到灶房里的烧火丫头，个个都掰着着手指头数着数，就等着这大郎君一咽气儿，就将憋在胸口好多天的闷气，统统都哭泣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