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辩佛（四）

　　柳昂真心觉得，这外貌俊美如仙人的大冢宰袁冠，本质上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一句话就这般轻易地勾起河东柳家的政治野心，让自己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中，仿佛真能看见未来柳家手握权柄、至高无上的第一世家的模样。
　　柳昂在怔愣过后，看着袁冠笑得格外温暖的脸，背脊却一阵阵发寒。
　　“……大人！我们河东柳家无意成为第一世家，亦不会成为任何人手中的棋子。”
　　虽然袁冠给他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可他还没落魄到真要出卖柳家，来换取荣华富贵呢！
　　柳昂有骨气地想着，将自己的脊背挺得笔直。
　　袁冠依旧笑得春风拂面。
　　“文城郡公应当知晓，某并非是为了一己私欲而要将自己人安插进关陇军里，实是为了能将军权牢牢控制在改制派的手中，这才要将心腹爱将送进关陇军里。同样，某可以让阿循挂上河东柳氏的名头进去，自然也可以让他挂上其他世家的名头进去，这不过是方便之法罢了。”
　　袁冠轻飘飘地说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游廊里，就在他们两人头顶之上的那一只镂花艳红灯笼所发出的幽幽红光直接打在他那俊美无暇的侧颜上，越发显得他气质清雅，卓尔不凡。
　　亦越发诡异及深不可测。
　　此时，柳昂只觉自己不单单是背脊发寒，如今听着这袁冠的话，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如浸了冰水般，冻得他战栗不止。
　　“毕竟，想要染指军权的文官世家可不少啊。某记得，同出河东的文官世家，除了你们柳家外，似乎还有一个裴家吧？”
　　袁冠忽而转头，深邃的目光直视柳昂，唇角高高牵起。
　　柳昂就在这一瞬间，被袁冠那抹清冷的笑容给吓得双膝一软，就要冲他跪下了。
　　但柳昂毕竟不是那等心性软弱的毛头小子。
　　算起岁数，他与袁冠也差不了几岁。
　　可怎么就这么怵他呢？
　　柳昂稳稳心神，刻意忽略掉自己双鬓流下的冷汗，垂下双臂，转身望向远处。
　　远处的太阳已全部西沉，只余最后一丝火红残晖徒留边际。
　　而同时，一弯新月却悄然升起，与周身的无数星辰交相辉映，照亮大地。
　　柳昂抿唇，望着那轮皎洁新月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双手缓缓地搭上朱漆横栏，忽而攥紧。
　　“……大人为何不与我那耶耶商讨此事呢？毕竟，他可是一心认定了那柳循就是我柳家人啊。”
　　柳昂半晌，才斯条慢理地开口说道。
　　袁冠闻言轻笑。
　　“柳大人，你应当清楚，太阳既已落山，这天空，自然就是明月当家做主了。”
　　袁冠伸臂遥指那越来越昏暗的天空，别有深意地对他说道。
　　柳昂握紧横栏的双手猛一抽搐。
　　“柳大人您今日的选择，将直接影响到河东柳氏百年兴衰。这么沉重的担子，可都压在您一人身上了。某，望您三思。”
　　袁冠上前一步，右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臂，随即转身翩然远去。
　　柳昂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转头，望着袁冠那高挑潇洒的背影，直到他的影子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头，这才挫败地垂下头，久久回不了神。
　　当夜，柳敏父子回到自家府邸里，激烈辩论了整整一通宵后，这才在第二日下朝之后，将欲乘车归家的袁冠给堵个正着。
　　袁冠站在马车边眼见他们父子二人都眼底发红，面色疲惫却精神大振，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负手，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微笑。
　　柳昂与父亲对了个眼色，自己主动上前，手持玉笏对他深深一揖，就正色道：“大人！下官与耶耶苦思一夜，终于决定……”
　　“上车在谈吧！”袁冠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就向钻进马车里。
　　柳敏与柳昂父子两人心里一突突，急急转过头一看，就见杨坚与李昞二人并肩远远地站在大殿的玉阶之上，目光沉沉着看着他们。
　　柳昂眼神陡然冷厉阴鸷起来。
　　他理理自己的衣袍，坦然先扶着耶耶进了马车，随即在自己进入马车时的一瞬间，回头朝杨坚那二人深深凝视了一眼。
　　杨坚见柳昂忽而瞪他，双眼一眯，沉下脸去。
　　高挂着“袁”字锦旗的四马马车很快便驶离了皇宫御道，出了朱雀宫门。
　　而杨坚却一直静在原地，长久没有迈出一步。
　　同样身为他连襟的李昞见此，正欲开口询问，却见杨坚神情恍惚地叹息道：“起风了。”
　　李昞愣住。
　　而在袁冠的马车里，柳昂也代表河东柳家，欢迎柳循“认祖归宗。”
　　“……既然堂弟身为我柳氏的嫡子嫡孙，自然应当回我柳家，入我族谱。不知大人准备何时让堂弟他归家？”
　　柳昂单刀直入，不卑不亢地对袁冠敛目说道。
　　袁冠微微颔首，亦郑重地对他二人说道：“柳循与我情同手足，昨夜我已询问过他的意思，他表示何时都可随两位大人归家。”
　　“不过……”袁冠眼瞧着柳敏父子露出狂喜的神色来，却不得不在这欢喜的当头给他们泼一瓢冷水：“但你们昨日也应当知晓了，这孩子是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又一直接受暗卫训练，对人对事……略微淡漠。但某愿意以性命担保，他的本性依旧纯善，绝不会做出背弃柳家的事情来。”
　　袁冠说这些话时，目光忧虑而沉重。
　　柳敏心里一痛，表情亦苦涩起来。
　　他艰难地冲袁冠一拱手，恭敬而感激地对他说道：“下官多谢大人这么多年来，对我那侄儿的照顾栽培！请大人受下官一拜！”
　　话音刚落，柳敏就由坐改跪，高举起双臂，就要冲袁冠深深跪拜。
　　袁冠自然不会让一把年纪又德高望重的大宗伯柳敏给自己区区一介后辈行大拜礼。
　　柳敏刚一低头，袁冠就立刻伸臂将他托扶起来，摇头谦虚地说道：“某不过是当时心存不忍，这才将阿循他带回家中。如今他能找到自己的家人，某亦替他高兴雀跃啊！”
　　三人又在马车里闲谈许久，待马车终于停在袁府的大门前时，袁冠轻撩车帘往府门口一探，便笑道：“两位不必下车，某让阿循出府上车，再亲自送三位回柳家便好。”
　　说完，他不待柳敏父子推辞，便身手敏捷地从车厢往外一跃，几步便飞奔回了府里。
　　柳敏极柳昂还从未见袁冠露这一手卓绝轻功过，不由趴在车窗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身姿飘飘，如展翅雄鹰一般飞也似地就进了袁府大门，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地了！
　　“……好功夫！！”柳昂瞪大眼睛半晌过后，忍不住为他击掌喝彩起来！
　　而柳敏则满眼赞叹地捋捋胡须，在心里不住感慨，这袁冠还真是稀世罕见的文武全才啊！
　　他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家的陛下宇文雍来。
　　陛下他忍辱负重，继位十年一朝发难除去奸佞，随后又北伐突厥，东灭齐国，南收宋国，如今又切切实实地一统天下，还能招揽袁冠这样的枭雄大才为他效力，陛下他，真是千载难逢的一代雄主啊！
　　不但如此！
　　不但如此，陛下还致力改革变法，欲提升寒门庶子的力量来打压分化不思进取，一意抱团的世家大族……
　　柳敏思及此，又沉下脸去。
　　正因如此，正因这世道开始发生巨变，他们河东柳氏绝不能在这翻天覆地的改革浪潮中被拍打至岸边活活憋屈死！
　　他们一定要在这一特殊的时期里，紧抓部分军权，牢牢控制在手中！
　　他正在兀自思忖着，却忽然听见身侧的儿子小声在他耳边提醒道：“耶耶，阿循过来了。”
　　柳敏急忙从车窗探出脑袋，匆匆往府门口瞥去，就见一身竹青色大氅的柳循，跟在袁冠的身后轻快地朝马车这边走来。
　　柳敏的双眼，又不争气地湿红了。
　　他不顾儿子的阻拦，亲自下了马车，几步就跑到柳循的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动情地看着他，哽咽道：“孩子……随伯父回家吧！回我们柳家吧！”
　　柳循深吸了好几口寒气，才压下想要挣脱他的强烈欲望。
　　他僵硬地抬头看看一脸慈爱的柳敏，心里又浮现出袁冠好言劝说他回归柳家的话语，不由颤了颤手，对着柳敏微微点头。
　　柳敏受宠若惊地大笑起来，可他笑着笑着，却还是落下眼泪。
　　他不好意思地红了老脸，赶紧抬袖拭去泪水，拉着柳循就往马车走去。
　　看着耶耶一见柳循就秒变哭包的柳昂：“……”
　　“走吧，柳大人。”
　　袁冠眼见柳昂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笑着拍拍他的肩头，和他一同上了马车。
　　袁冠送柳氏三人回柳府后，回到自家，却意外地发现，府中正厅里，坐着正微服出巡的宇文雍夫妇。
　　宇文雍一身淄衣常服，坐在正厅的主席位上冲他热情地一招手，扬声道：“哟！国舅回来啦！快过来陪朕下两盘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