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107、第一百零七章 赎罪（三）

　　三人进了堂屋，却没有在这空荡荡的陈旧破败主屋里停留多久。
　　袁冠及阿秀两人的目光在四处都是破口的墙板和粗乱摆搭的茅草屋顶上转溜一圈后，马上垂下头，紧跟在阿媪的身后，往里头的寝房里走去。
　　阿秀咬唇，偷偷拉拉袁冠的衣袖，用自己最轻的声音，悄悄问他道：“……不是这么多年一直在救济阿媪吗？怎么她家里还是这般破破烂烂的？”
　　袁冠停步，欲言又止，最后负手叹息道：“……阿媪贫困多年，突然一夜得了横财，对她这个失子的孤寡而言，是祸不是福啊！”
　　“虽没有将她家里修缮一番，但阿媪却从没有缺衣挨饿过。”
　　袁冠解释完，微微摇头，眸中悲凉，不再言语，径直迈步往前走去。
　　阿秀默然。
　　两人轻手轻脚地跨林阿媪所睡的寝屋里，却瞥见这寝屋倒是比外间得堂屋要结实干净多了。
　　李家阿媪抖着手摸向屋里头放置在黑旧案几上的一个被擦得发亮的朱漆牌位，一把揽在怀里，长长地痛呼了一声：“吾儿啊……”
　　袁冠及阿秀见此，又旋即双双跪下。
　　阿媪一边抱着李柯的牌位抹泪，一边转身，对着匍匐跪地的袁冠及阿秀两人，老泪纵横，猛咳了好几声后，瞪着白惨惨的眼珠子，呜咽地说道：“我老婆子虽不怎么听得懂你们刚才说的话，但我心里也明白，你们虽对不起吾儿，但没有对不起我！你们如果要跪，就跪我孩儿吧！”
　　她说完，又将牌位郑重而爱惜地轻轻放回案几上。
　　阿秀与袁冠对视一眼，立刻跪行上前，就在那牌位下，行三跪九叩的跪拜大礼。
　　李家阿媪捂着嘴，就颓然地歪坐在铺满茅草破棉絮的榻边上，无声落泪。
　　直到袁冠及阿秀两人行完礼后，李家阿媪才放下自己沾满泪渍的手，一边抽噎着，一遍狠心地将他们赶出屋里，冲他们喊道：“你们走吧！走吧！我老婆子也不需要你们救助可怜了，走吧，再也别回来了！”
　　阿秀踉跄着一路跪爬到阿媪面前，紧紧攥住她干枯变形开裂的手，将满是泪痕的脸埋进她的手心里，苦苦哀求她道：“求您了……求您不要这样说……请您责骂我们，惩罚我们吧！只求您让我们能够尽一些微薄之力，帮助您安度晚年……”
　　袁冠也跪行至李家阿媪的面前，红着眼眶，挺直脊背倔犟地跪着，不肯起身。
　　阿秀抽泣了许久，李家阿媪多次想要把手从她手里抽出，都没有成功。
　　李家阿媪无法，最后竟然搂着阿秀，就抱头痛哭起来。
　　阿媪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把心中多年的悲愤苦水全部哭泄出来后，她才慢慢直起上身，摸到阿秀的脑袋，开始温柔地一边轻抚梳理着她的长发，一边念叨起儿子从小到大的事迹。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着，说到哪里就算到哪儿，几乎没有逻辑可言。
　　但阿秀及袁冠却一直在她身旁认真郑重地听着，哪怕她讲话的时候有吐字不清，讲的内容也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明白。
　　但，这都无碍他们通过这李家阿媪的深情描述中，想象勾勒出一个孝顺刚毅的朴实汉子的形象。
　　李家阿媪说啊说啊，直说到自己的嗓子发干发痛，再也说不出话为止。
　　她最后摆摆手，叹着气，对袁冠及阿秀沉重地说道：“你们跪也跪了，磕也磕了，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再惦记着我这个糟老婆子了。这事儿，就这么了了吧，我们李家，以后与你们再无恩怨瓜葛了。”
　　阿秀与袁冠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张张嘴，却是再没办法说话了。
　　到最后，两人再一次冲阿媪跪地叩首，然后互相搀扶着，极慢极慢地跨出她的屋子。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李家的院子时，阿媪寂寞而情意绵绵的歌声，突然从屋里头传了出来：
　　“乖儿啊，听阿母给你唱，唱完这歌儿呀，你就好好睡觉吧……
　　乖儿啊，听阿母给你说，说完这故事呀，你就好好睡觉吧……”
　　袁冠及阿秀两人身形一顿，不约而同地回头再望了那破败的茅屋一眼，最后大哭着从门口落荒而逃。
　　阿秀直到走出李家老远后，才扯住袁冠的袖口，吸着鼻子，睁着红肿不堪的双眼，失落而灰心丧气地对他提议道：“芙郎，我们这样突然前去，将他们好不容易愈合的心伤再一次撕裂开来，这样不好吧！我们要不然……还是回去吧！”
　　袁冠停步。
　　他转身，衣袂飘飘，目光无比凝重地看向自己的爱妻。
　　袁冠的长发上已沾上不少泥灰，光洁的额头上亦肿得老高，还破了皮，不断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可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果敢坚决，漆黑的眸子射出动人心魄的犀利光芒来。
　　他站直身体，掷地有声地对阿秀说道：“阿秀，你应该知道的。这是我犯下的罪，犯下的错，我必须去承担这个责任。哪怕会被人打得半死，哪怕会被人一身泼屎尿粪水，我也必须去！阿秀，我的错，不能让老天再惩罚到你和孩子们身上，你懂吗？”
　　阿秀被袁冠眼中的骇人厉光所震慑住了。
　　这个时候的袁冠，看起来和平时温柔缱绻的模样，相差甚远。
　　她娇躯一颤，有些害怕地往后缩缩身子，咽咽唾沫，垂下头去。
　　袁冠没有时间再掰碎了道理给她分析明白，直接扭头，继续大步往前走着。
　　李家村里已有不少村民听见了李家老媪屋里的动静，或从门里头探头出来好奇地张望，或直接走出家门，斜靠在栅栏边双臂抱胸，和旁边的邻居对着貌似天人的袁冠夫妇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可袁冠行走在这泥泞的乡间小路上神色自如，似乎并没有一点儿不自在或者难为情的样子。
　　他依旧昂首挺胸地大步走着，而身后的阿秀眼瞅着袁冠越行越远，急忙掀起裙摆追了上去。
　　虽说他们两人已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准备面对其他义士家眷的刁难责骂。
　　但实际情况却是，大多数的义士家属早已不知所踪，无处可寻。而仅剩的十几家还住在原来住所位置的家眷们，也对袁冠夫妇的到来不悲不喜，冷漠之极。
　　他们连门都不让他们两人进去，就让他们在大门外头磕过头后，就马上出言将他俩驱赶出去。
　　只有两家对袁冠他们二人的到来特别愤恨。
　　其中一家，袁冠刚说明来意，这家家里的女主人立刻提着刚洗完菜的脏水，怒火冲天地就冲他们二人使劲泼去！
　　袁冠眼疾手快地将阿秀推离自己好几步，独自一人承受着从头灌到底的脏水洗礼，从容不迫地继续对着泼水的悍妇跪地叩首。
　　那悍妇或许是特别恼恨袁冠的突然道来，泼了水后，还拿起自家的粗木门栓，“嗬嗬”两声，高高举起门栓后就朝袁冠挥去！
　　袁冠跪在地上，不避不闪，任由那妇人泄愤似的打在身上。
　　“不！不要啊！”
　　阿秀眼见着那比胳膊还要粗上好几圈的门栓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袁冠的身上，顿时痛如心胆俱裂，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想要扑到袁冠的身上替他挡住些许捶打重击！
　　可袁冠的背后如同张了眼睛一般，就在她刚刚站起身，准备迈腿跑向他这头时，袁冠突然猛一回头，睁大着猩红的双眼，如同要吃人的恶鬼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阿秀一惊，怔愣着，不自觉地就呆立在原地簌簌落泪。
　　“嘭！”
　　又是一下重击，那木棒打在骨头上的声响是那么刺耳，那么响亮。
　　“不……不！！”
　　阿秀再也看不下去了，她不顾会被袁冠责骂训斥的后果，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他身边，想要徒手接住那大帮，不断地冲那妇人磕头哀嚎道：“求你，求你别打他了！你要打，就打在我身上吧！求你别打他了……”
　　“阿秀！你跑过来干什么！”
　　袁冠伸出一臂疾速挡住那马上就要落在阿秀身上的一记重捶，一边扭头冲她大怒地咆哮道！
　　“你快退回去！快！”
　　“不！”
　　阿秀紧紧扑在袁冠身上，甚至将双腿盘抱在他的精瘦腰间，不住地摇头大喊道：”不！不！要打就打我们两个人，我就不让你一个人受这大罪！”
　　“阿秀！！”
　　袁冠真的生气了！
　　他粗暴地将死死环住他的阿秀一把扯开，顺手就往一旁大力抛去！
　　而阿秀在被野蛮地扔到地上后，却也没有生气或气馁，而是刚一屁股落地，就麻溜地爬起，“哒哒哒”地迈着两腿，憋着劲儿就往袁冠这头继续跑来！
　　袁冠气极，正伸出双臂预备拦住倔脾气的阿秀时，那妇人却收了门栓，大喘着气，不动了。
　　袁冠与阿秀呆住，齐齐转头，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三十四下。”那悍妇冲他们比了“三”和“四”这两个收拾，一边抹汗，一边涨红着脸高喊道：“俺男人被捅了三十四刀，如今俺打你三十四下，不多不少，咱们扯平了！以后恩怨两断，永不往来！”
　　话音落下，她利索地提着门栓转身就往屋里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