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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再献好壶 ...

  •   披香殿,透明的珠箔卷帘微拂着精丽华美的汉白玉雕栏和祥云彩绘的屏风。妓们轻歌曼舞,竞艳斗妍。钟磬丝竹,笙萧琴瑟,百乐交鸣。
      龙池之畔,凤箫声动,羯鼓高奏,悠扬激荡,如仙乐入耳。皇上坐在正中央金漆雕龙宝座上,佳人美酒,笑逐颜开。
      一个身穿镶边刺绣大襟衣裙的舞姬款款走上台前,只见她戴着缀有红缨的红黑相间的帽子,耳上坠的是长长的玳瑁流苏耳环,领口与袖口处均绣着精致的银花边,尤其是那腰间的纯银腰带,由细银丝编织而成,看起来足有一斤重,那腰带头镶着梅花形状,中间点缀着一颗光彩夺目的红宝石,很是耀眼。她的装扮不艳不妖,不俗不媚,有着浓浓的民族风情,夹杂在其他那些打扮得千篇一律的歌舞伎之中,让人眼前一亮。众卿纷纷停下了手里的觥筹箸筷,转头看她,连皇上的目光也被她吸引去了,不知不觉松开了怀里的何淑妃。
      那舞姬轻挪微步,如一只灵巧的燕子,体态轻盈,飘忽若神。她踩着节拍板眼,手指尖柔软仿若无骨,仿佛孔雀颤动的羽毛,每一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完美得浑然天成。她时而像是一团飘忽在天空的云朵,在诉说娓娓的心事;时而像是一缕神秘而耀眼的光,照着开满鲜花的山谷。她轻盈的身段与音乐融为了一体,时而凌波微步,时而旋转跳跃…
      皇上彻底松开了搂何淑妃的手,只怔怔地望着那舞姬了。台下众卿亦是呆视着她,不再出声,生怕错过她片刻的舞步,便会留下终身遗憾。
      凤箫,钟磬,彼此交织,她踩踏着轻盈的步点,缓缓走近了皇帝面前。忽然不知怎的从袖口变出一只小巧玲珑的椭圆形文旦紫砂壶,如燕子灵巧地旋转了几圈,来到皇帝面前,纤细的腰肢扭动着,慢慢朝后弯了下去,一双兰花指却从背后斜伸了出来,轻捏着文旦壶的柄,将壶微微一倾——哗啦啦…一阵好听的水声,皇上面前的兔毫油滴盏转眼被斟了七分满,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钟磬丝竹之声也恰在此时终了。一曲告终,座下众卿尚沉浸在方才的茶舞之中,许久,一片无声。又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带头喝彩起来。紧接着,便是雷动的掌声经久不息。
      赵铎就是刚刚头一个喝彩的人。此时,他一个劲的鼓掌叫好,看起来十分兴奋,那一双小而锐利的三角眼却用余光瞄着角落的莲儿,目光深处隐藏着令人难解的深邃。
      皇上也用力地鼓着掌,大声叫好,看那舞姬的眼神也愈发喜欢了。好一会儿,才肯放下两手,饶有兴趣地盯着舞姬道:“你跳得真好,朕看得目不转睛。”
      那舞姬躬身行礼,落落大方地低眸浅笑,“皇上过奖,奴家雕虫小技,充位备数,难登大雅之堂,得此荣幸,实乃三生福分。”
      “你叫什么名字?”皇上迫不及待问。
      “回皇上,奴家姓萧,单名一个‘笛’字。”
      皇上左右品味着这个名字,不住地点头:“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擫弹吹声逦迤,好名,好名!碧玉箫,梅花笛,人如其名。”说罢,大手一挥,“来人,将上回高丽进贡的那枚宝珠赐予舞姬萧笛!”
      “是。”采蘋和佩兰忙应道,两人恭恭敬敬地退去,去司宝库取那枚宝珠了。
      皇帝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遍萧笛,由头及脚,在视线扫到萧笛的手时,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一把龙旦壶上,信口道:“这把壶远而观之,做工精巧,圆润大方,线条柔美,拿捏在手中刚好能够掌控,倒起茶来出水爽利,结合你刚才的舞蹈,很是相配。”
      萧笛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忙将手中之壶毕恭毕敬地敬献了上去,口中道:“回皇上,此壶乃柳司珍所制。”
      皇上似乎感到些意外,眉毛微微一动,转头望向了角落的莲儿。莲儿仍是穿着一身得体的水蓝色刺绣衣裙,梳着拧旋盘叠的发髻,耳垂上坠着两颗小小的水滴玉石,衬得肌肤欺霜赛雪,瓜子脸俊俏水灵,精致秀美,气质高洁如兰,净雅如水。
      “莲儿,”皇上赞许地打量着她,又打量了一遍手里的壶,“这把壶是你所制?”
      莲儿微微低头,谦虚道:“回皇上,正是奴婢。”
      “好!很好!”皇上重重拍了下手,赞不绝口:“此壶是难得一见的好物,圆润小巧,又不失大方,每根线条的比例都恰到好处,不突兀、不圆钝,好似文人雅士,气质不曲不张,不卑不亢,这股气度,是朕喜欢的。看得出来,为了这把壶、这场舞,你们一定下了不少工夫吧?”
      莲儿望着皇上,心中隐隐打起了鼓。其实,这把壶只不过是从王厚德藏宝阁里拿出来的成品,她没费一分一毫力气。虽然前世她学过制壶,毕竟只学了短短三个月时间,简单的仿制还过得去,要做成这样精致的贡品就十分难了。皇上又是个壶痴,粗制滥造的手艺瞒不过他的眼睛。而如今,王厚德家中的存货也所剩不多了,且大都是些工艺不够精湛的,那些做得成功的,早就被王厚德献给皇上了。她精挑细选了许久,才挑出三把工艺足够精湛、可以献给皇上的壶,这把文旦壶就是其中之一,敬献之后,就只剩两把了。那两把能应付多久,还不得知。
      她的内心盘算着下一步计划,面上却丝毫未显露痕迹,只是微笑谦虚道:“回皇上,制壶、编舞,奴婢自得其乐;赏壶、赏舞,能使陛下得以愉悦。以奴婢之乐换来陛下之乐,岂不乐哉?”
      “好,好!”皇上喜开颜笑,将那把文旦壶捧在手心左右摩挲着,“像这样的好壶,以后要多制上一些啊,朕不嫌多!”
      莲儿轻轻一笑道:“陛下放心,奴婢已经在制下一把壶,再些时日过后,陛下就能见到它了。”
      皇上一听,来了兴致,眉毛也开心得扬了起来,“那是一把怎样的壶?比我手里这把文旦更好吗?”
      莲儿似乎胸有成竹,毫不犹豫道:“回陛下,那是一把您一定会喜欢的绝世好壶。”
      绝世好壶?此语一出,举座皆惊,一片哗然。纵观宫廷上下,再有才学之士也不敢说自己所作的诗赋是“绝世好诗”,再懂音律之人也不敢说自己所作的曲是“绝世好曲”,莲儿,一个芝麻大的女官,只不过献过两把壶,都还不如何员外献的一个零头多,居然有胆说自己的壶是绝世好壶?
      角落里,赵铎的一双小三角眼盯着莲儿,又泛着深邃的光。
      身旁,妹婿杨祖明没好气道:“‘绝世好壶’?我倒要看看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制出什么样的‘绝世好壶’来!”
      女婿杨成祖也嗤之以鼻:“到时候我们就等着看她怎么收场吧。”
      侄子赵忠铭卸了一眼皇上案前的文旦壶,悄声道:“我看那把壶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把一块泥围成一圈再搓根泥条贴上当壶把吗?这谁不会!”
      儿子赵彦补充道:“况且上一回的‘凤舞九天’她只不过是仿制,能有多少水平在里面,我看这个柳如莲,水平也就如此了。”
      赵铎始终一言不发,摸着下巴,眉头微蹙,悄然注视着莲儿,目光依旧泛着深邃。他心中十分清楚,家人说的那些只不过是置气之语,莲儿若不是胸有成竹,又怎会如此毫不犹豫呢?况且,就连“绝世好壶”这个话题,都是莲儿引导皇上说的。之前,皇上曾明令禁止任何人以任何方式推荐美女,但今天这出舞,莲儿照样还是见缝插针,将这个舞姬萧笛推荐给了皇上,不仅邀了功,还换着花样献了壶,一石二鸟。
      天地之间,隐约有一个巨大的棋盘,所有人都身处这个棋盘之上,唯一能在局外操控棋子的那只手,就是莲儿。
      赵铎感到一阵脊背传来的寒意。他远远注视着那个十二三岁模样清秀的女孩,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蛛丝马迹。可她的神情却是那样纯洁天真,那双大眼睛始终清澈见底,嘴角的弧度始终是烂漫无邪的。他总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可是盯了她许久也没能盯出个所以然来。
      莲儿与皇上恭敬地应答,始终谦逊有礼、落落大方。她的余光早已注意到了一旁的赵铎,连他们在说什么,心里都有一本明账。
      她用余光看见赵铎与人谈笑着,一会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了。嘴角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混杂在落落大方的笑脸里,谁也看不出什么。
      方才,她已让采蘋趁路过之时在赵铎酒杯里下了些药粉,而赵铎并不知情。只要他喝下了那杯酒,她的计划,便迈出了第一步。
      人不犯她,她从未主动害过任何一个人。但凡动了害她念头的人,她定当让其受尽世间最残酷的折磨。难道要伸长脖子等着赵家人这一刀砍下来才叫善良吗?前世,她还没尝够善良的苦吗?等到别人一刀砍下来再想反击,早就来不及了!
      满座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莲儿优雅地挪步,迎接着诸位宾客羡慕的目光,嘴角扬着自信的笑。她虽然给赵铎下了药,但她才不会让赵铎舒舒服服地被毒死,更不会让他死后还享受着皇上的惋惜。她要让他在受尽折磨之后,宁可抛弃所有,但求一死。
      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再献好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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