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复仇记》雍龍

240、绝路选择

　　恢弘的正殿，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的后花园……杨启光静静看着自家的这一切，这偌大的王府，这高大的围墙，如今竟成了束缚自己的堡垒和监狱。
　　所有莲儿的东西都被打包收拾完毕，只待出发。皇上派来的侍卫在门口声声催促，谁顾得上杨启光满含泪眼。
　　“你真的要去他那里了吗？”他不死心，最后又问了一遍，虽然知道这个问题也不是莲儿能决定的。
　　莲儿却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瞧你这说的，好像我要嫁给他似的。”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却鼻头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可不是吗，在我看来，有什么区别呢。”
　　她亲昵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俏皮的模样，令他心头更加酸楚。
　　“小傻瓜，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在陛下面前，又怎会一言不发任凭事态失控？”她心疼地擦去他的泪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我知道，我就是放心不下……”他孩子般抽泣着。
　　“自从那天我去找他，轻而易举就进了去，我就知道，陛下派来的人马早已经变成他的人马，所谓囚禁也只不过成了走过场，”莲儿回忆起那天去找杨启志的事，“他如此猖狂，竟道，无论换多少批人马，都拦不住他与外界联系。如此一来，这样的‘囚禁’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我在他的眼皮底下，亲自去看守，反而是一种更加有力的阻挠。”
　　“道理我都懂，但是……”他欲言又止，垂头丧气。
　　“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妥当了，包括对付‘四国同盟会’、土濮、陈韦的招术，你还记得吗？”
　　他用力点点头，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
　　莲儿郑重道：“现在的分开，是为了以后更好的相遇。你要相信，我们终有重新在一起的那天，而且我保证这个过程会很快。”
　　杨启光停止了抽泣，似懂非懂地望着她，眼眶还红红的。“你保证？”
　　莲儿淡淡一笑：“我不但可以保证我们很快就能重新在一起，我还可以告诉你，在我们下一次见面时，我会给你献上一份意料之外的大礼。”
　　“讨厌，莲儿又卖关子了……”他终于不那么难过，破涕为笑，孩子气的脸颊还挂着残留的泪痕，“那我们可说好了，我等你回来，就算没有什么‘大礼’也无所谓，只要你回来，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我保证。”莲儿抚摸着他的脸，温柔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去时，眼底是坚定的信念。
　　西京城郊，一处僻静乡下。
　　简陋的土坯房，简易的小院子，两只母鸡在院里的鸡窝边走来走去，不时发出咯咯的叫声。围绕着屋子是一圈的菜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菜的味道。
　　一个粗布麻衣农夫模样的人端来一碗菜汤，又拿来一盆刚蒸好的馒头，放在杨勉和杨奇面前。桌旁坐着两个村妇打扮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面相还算和善。
　　杨勉和杨奇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动，尽管肚子已经饿坏了。
　　农夫笑笑，主动拿起馒头，啃了一口，又盛了一碗汤，自己先喝了下去，道：“没毒的，放心吃吧。”
　　杨奇实在是太饿了，将信将疑地拿起一个馒头，小心翼翼地啃了一口，一边啃一边观察着农夫的反应。杨勉则不为所动，警惕地观察。
　　农夫自我介绍道：“我叫阿喜，我们三个都是周浦王的人。我现在为了躲避杨启光的追杀，只能躲到这荒山野岭，也没什么条件给你们做好吃的。”
　　“杨启光的追杀？”杨奇一边啃馒头一边问。
　　“沈晋之已经被他斗垮了，那户人家拿不到银子，不会再收留你们，迟早会把你们赶出来，这就是杨启光要的。你们一被赶出来，就会被灭口。”
　　他们一阵后怕。“为什么成山王一定要除掉我们？”
　　阿喜道：“当然要除掉你们，你们的存在对他们祸患无穷，且不说你，杨奇，太子一支的血脉，杨启光最大的眼中钉，只要你活一天，他就一天不能高枕无忧。”
　　他把视线转向了杨勉，“还有你杨勉，你母亲不是死于‘械斗’吗？你可知自从你母亲死后，‘械斗’案的主谋，一名叫王四的狱卒，也于同一日离奇死亡了？”
　　“什么？”杨勉大惊，“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灭口。你还以为只要听信那柳如莲的话，母亲就能放出来？你想多了，自打一开始，你母亲就在柳如莲的清除计划名单里，你家一个都逃不过她的魔爪。”
　　杨勉听得脊背吓出一阵冷汗。莲儿带来“鲁班锁”那一天，她清纯无辜的笑脸，她清澈如水的眸子，怎么会是一个这样残忍的人呢？
　　他将信将疑道：“我要怎么相信你？”
　　阿喜道：“其一，若是周浦王泄愤杀人，将你家灭门已经足够，何必将天牢中的赵清与狱卒王四一并杀害？但若是柳如莲和杨启光，他们杀人本就是抱着灭口的动机，自然会特地将赵清与王四灭口。其二，赵清与王四的死都发生在天牢里，这是周浦王办不到的，能办到的只有当时还是自由身的柳如莲和杨启光。所以，‘浦王灭门案’这一连串事件，是柳如莲先以‘放了你母亲’为诱饵，诱导你指证周浦王，然后又将浦王灭门，将赵清、王四灭口。只要你站出来指证，杨启光和柳如莲就在劫难逃！”
　　杨勉听得一阵冷汗：“华亭郡主……她看起来也就比我大不了两岁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这算什么，”桌上一个女人忍不住开口道，“她之前在王厚德家做过的事，那才叫一个残忍，你们去那‘鬼宅’看过没有？”
　　“什么‘鬼宅’？”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那柳如莲曾经是礼部侍郎王厚德家的一名奴仆，自打她被卖入王家，王家就发生了一连串‘妖魔’事件，府上的人一口接一口的失踪、离奇暴毙，或是被逐出家门，这还不算，最后，他们家竟自相残杀，满门覆灭。听说那一天，那李氏手持一把血淋淋的大铁斧，骑着一匹马从西郊清凉峰杀了回来，一斧子就将西北角的偏门劈开，然后将王家杀了个片甲不留。不知你们去看过没有，王家西北角的那处偏门，虽然经过简单修复，但还是有很大的门缝，你透过门缝，能看见里面荒草丛生，那草有一人高呢……”
　　“阿菱，别说了，吓着他们。”另一女人阻止道。
　　那叫阿菱的女人似乎也觉得有些吓人，不再说下去了，叹道：“不过现在，想必我们自己府上，也是一片荒芜的景象了吧！中院和后院的草，若是不定期修剪，比起王厚德家，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另一女人对杨勉、杨奇道：“说了这么半天，我们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秦塬知府的女儿，名叫曹莺，她叫阿菱，原本是我的丫鬟，我们都是王府被遣散的妾侍，所有女眷都已经被强制嫁人了，我们是逃出来的。父亲正在全京城找我，所以我才与阿喜躲到这荒山野岭来。”
　　“那你们岂不是也很危险？”杨奇道。
　　“危险又怎样？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怕。”曹莺神色坚定，“因为我们相信周浦王一定可以渡过这次危机，绝处逢生。”
　　“为什么这么相信他？”杨奇道。
　　“因为我们了解他，我们爱他，相信他一定有翻身的那天。”
　　阿菱眼神有些黯淡，“虽然他不曾爱过我们。”
　　“可是，我拿什么相信你们呢？”杨奇思索片刻，抛出了自己的疑惑，“杨勉帮周浦王扳倒柳如莲与杨启光后，周浦王也完全可以过河拆桥，将我与杨勉灭口。‘粮草案’悬而未决，我的身份始终是个污点，我与三皇叔争，是万万争不过的。”
　　阿喜点头道：“你说到了重点。自从端王破坏了周浦王原先的计划，‘粮草案’能够溯源的证据全都被柳如莲销毁，现在的形势确实对你很不利，老实说，‘粮草案’基本无望翻案了，就算扳倒杨启光，获利者也是周浦王而不是你。至于你认为他会不会过河拆桥？那就要看你对他的信任有几分了。我现在跟你说，他不是这样的人，你会信吗？”
　　杨勉、杨奇面面相觑。
　　阿喜接着道：“如果你们信不过他，也可以不合作，现在就回到那户人家去。当然，我不能保证会不会被杨启光的人追杀。”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杨奇道。
　　杨勉的眼神里也充满警惕，“虽然‘浦王灭门案’是柳如莲做的，但外面的人都说，你是三堂叔豢养的杀手。”
　　阿喜哑然失笑：“杨启光放出来的消息，你也信？我就是个仆人罢了。杨启光旁边那两个，阿富阿贵，那才是真的杀手呢！”
　　杨勉眼前浮现起莲儿带来“鲁班锁”那天，身后跟着的两个壮汉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后怕。
　　“我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沉默许久的曹莺开口：“杨勉、杨奇，我们之所以找到你们，就是想跟你们做这笔交易。”
　　“交易？”杨奇不明所以，“我俩还有什么可以交易的？”
　　“你们确实没有筹码，只有选择。”曹莺淡淡道，“第一，帮忙扳倒柳如莲和杨启光，第二，不帮。”
　　“我愿意。”曹莺话音未落，杨勉已经开口。
　　杨奇吃惊地打量了他一眼，“你就不怕周浦王过河拆桥，况且你祖母还是他的杀母仇人，他会放过你吗……”
　　“什么？”曹莺、阿菱、阿喜都惊呆了。
　　杨奇知道自己无意中说漏了，忙闭上嘴。这件事杨勉只对他说过，可是现在，一切都瞒不住了。
　　“是这样吗？二十年前，是浦王的妻子给庄妃娘娘下的毒？”
　　面对三人的质问，杨勉心虚地避开他们的眼神，许久不语。半晌，干脆道出实情：“是，我祖母毒害了庄妃娘娘。但现在的我，和三堂叔有着共同的敌人，我必须先帮母亲报仇雪恨。如果我都不为母亲报仇，这世上还有谁会为她报仇？等我扳倒柳如莲和杨启光，哪怕三堂叔把我杀了，那又如何？”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会儿，曹莺打破沉默：“那么接下来，我们会时刻关注来自京城的消息和目前形势，待周浦王有令，便站出来揭发柳如莲和杨启光。”
　　杨勉点点头，眼里是坚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