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白桃乌龙 ...
-
沙瑞金喜欢李达康。
他对他的关注由来已久，汉东乃至全国有名的政治明星，围绕在李达康身边的争议简直和他的政绩一样多。没有证据不轻易怀疑自己的同志，沙瑞金对他的作为甚至是有些欣赏，所以当得知组织要把自己调往汉东的时候，沙瑞金是有几分期待的。
李达康同志，这么多年，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李达康果然没让他失望，虽然116一场大火烧得境内外流言不断，也给自己这个新任“父母官”当头棒喝，但李达康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
这个判断让沙瑞金确定了对待李达康要采取的态度，接下来的一系列接触更是让沙瑞金觉得，这李达康怎么看怎么顺眼。
怼天怼地暴脾气？沙瑞金看着身旁笑得一脸乖巧的人轻轻摇头，明明可爱得紧嘛！
共产党人要坦诚，喜欢了就大胆追求。追人嘛，得投其所好，所以——
“小白，去打听下达康书记喜欢什么。”
小白沉默，达康书记喜欢什么还需要打听吗？
“GDP。”全汉东的干部都知道，李书记喜欢GDP。
沙瑞金失笑，他当然知道李达康喜欢GDP，刚还拿着批下去的项目欢天喜地走了呢，但是——
“有没有更实际一点的？”
小白心说在李书记心里没有比GDP更实际的了，面上还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才答道：
“李书记好像很喜欢喝茶。”
沙瑞金觉得有道理，达康同志好像去哪里都带着他那个宝贝茶杯，就送茶叶吧，朴实无华。
于是从吕州回来，沙瑞金给李达康送了两包金山炒茶。
李达康心里警铃大作，一会儿解剖易学习这只麻雀一会儿给自己送金山的茶，沙书记是不是意在提醒我当年金山的事？
“谢谢沙书记，易学习同志...是我他爱惜羽毛了，这么多年也没替他说句话。还有金山的事，我心里也一直在反省，您放心，我肯定引以为戒，注意工作方式，时时刻刻把人民群众放在心上。”
沙瑞金：？？？
我只是想投其所好心上人怎么还品出了这么个意思？一定是送的东西没选对。于是这次沙瑞金特意在网上订了林城的玫瑰花茶，林城是汉东省的名片，也是李达康最耀眼的政绩之一，绝对谈不上敲打的意思。
沙瑞金信心满满，收到花茶的李达康：“沙书记您放心，在林城我能守住底线，在京州甚至在任何一个地方我也能，我一定不辜负您和省委的期望。”
沙瑞金：......
沙书记很心累，李书记同样有些郁闷。
李达康喜欢沙瑞金。
不是下级碰到好领导的欣喜，也不是遇见同路人的感怀，而是...有那么一点风月之情的喜欢。老树开花，李达康自己都惊讶。只是汉东反腐风起云涌，他又在风暴中心，任何一点亲近的意思都有可能被看作政治投机，李达康问心无愧，他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他在乎沙瑞金的看法，所以就藏着那点小心思，反正沙瑞金对他的态度还不错，能见见面说说话也挺好的。
可最近沙瑞金的举动却让他不安，金山炒茶、林城玫瑰，件件都与自己息息相关。最近手下也没出什么事啊，沙书记这个时候敲打自己是什么意思呢？
李达康将茶叶扔进柜子，被喜欢的人怀疑并不好受，但他也没法去责怪人家什么。算了，还是好好工作吧，把底下的人盯紧点，千万不能再出什么事了。
于是本就工作狂的李达康更工作狂了，办公室当家，丝毫不把周公放在眼里，每天浓茶续命，嗯...还是金山的茶。沙书记既然敲打他，那他就给自己上一条红线。
周一是例行常/委会，李达康刚好有事要向省委汇报，和白秘书那边沟通了一下，提前了一个多小时过去。
沙瑞金在办公室等他，小半个月没见了，沙瑞金有些激动，只是李达康面色看着不太好，心下担心嘴里就问出来了。
李达康一愣，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谢谢沙书记关心。”
沙瑞金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知道李达康不顾身体，听说胃也不太好，该不是胃病犯了？微微皱眉，沙瑞金亲自给他泡了茶。李达康起身双手接过，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太对。
“沙书记，这是？”
“红茶，陈老给捎来的。”
既养胃又不涉及政治信号，达康同志这次不会多想了吧！沙书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李达康这回倒真没多想，他放下茶杯，开始汇报工作：“沙书记，这次主要是想和您汇报一下老城区改造的计划，根据目前的扶贫政策和京州发展规划......”
谈起工作的李达康极为认真，甚至到了忘乎所以的程度。沙瑞金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决策者，根据李达康的讲述做一些简单勾画，关节处的提问也是一针见血。加上是真的喜欢李达康，态度不自觉就和缓了起来，甚至微微带了笑意，李达康如受鼓舞，洋洋洒洒说了大半个钟头，那杯红茶不知不觉也见了底。
“具体情况就是这样，请您把把关，看是否可行。”
沙瑞金点点头：
“你的设想很好，考虑也很全面，省委全力支持你们京州的工作，但有一点，一定要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办好拆迁工作，不能再出现116这样的事件了。”
“您放心，这项工作我亲自指挥，一定依法办事。”
“那就好。”
聊完工作的沙瑞金放松了下来，见李达康茶杯见底，以为这茶合了心意，又亲手续了一杯。李达康堆笑接过，两人又说了会话，小白提醒说时间差不多了，二人才先后去往会议室。
会上惯例是汇报工作，李达康开会向来认真，自己讲完后又勤勤恳恳做着笔记，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开会模范，但这次是连续熬夜又喝了两杯红茶的李达康。
李达康对茶没什么了解，只是偶尔听说有些人喝这个会醉茶，他本来也不在意，因为他不喜欢喝这玩意，结果这次灌了两杯，会开到一半就觉得头有些发昏。在座各位都是人精，更何况旁边还坐着老狐狸高育良，看李达康心思不在会上就把话题往他身上扯。
“这件事达康书记很有发言权嘛，你说呢，达康书记？”
引得会上诸人都把目光投下李达康，连沙瑞金都看了过来。李达康正和昏沉的意识作斗争，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抬头去看沙瑞金，眼里还有几分未散的茫然。
咳...沙瑞金心说达康同志不带在会上勾人的啊。这神态这眼神，他只想把人藏起来。
不过李达康开会一向认真，这困顿模样倒不多见，别不是真有些不舒服？心念电转就把皮球踢向了罪魁祸首高育良。
“育良同志可别躲清闲，你做过吕州□□，吕州的事还是你最清楚嘛！”
混上常委的有几个是反应慢的，目光再次集中在高育良身上，李达康脑子有些发昏，但心里还是晓事的，掐着手心想让自己保持清醒。
好不容易挨到散会，把自己的手心折腾得红红紫紫，李达康总算清醒了一点，又被沙瑞金留下说要开民主生活会的事。他有心想让沙瑞金等一等，却在对方恳切的眼神中缴械。
窝着一肚子火离开省委，既怪沙瑞金那两杯茶让他会上丢丑，又恼恨自己不争气色令智昏。回到市委不一会儿，小金下楼拎了个袋子进来说：
“李书记，这是省委白处长送来的，说沙书记看您今天喜欢喝那茶，让给您送两包。”
“不要，扔了！”
李达康听到红茶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可是沙书记送的......”
“......算了，放柜子里吧。”李达康掐掐眉心，感觉自己又有些困意上头。沙瑞金，都怪你！
沙瑞金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已经在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他还在想着给礼达康送什么茶，万能的网络给了他许多建议——
“红豆薏米茶，养生。”
“红枣桂圆也很好啊，补气血。”
“蜜桃乌龙很好喝。”
“蜜桃甜吧推荐白桃乌龙哦！”
“菊花决明子，降火明目。”
“......”
原来茶还有这么多花样，老干部沙瑞金大开眼界，也不知道那个好，干脆一样买了两包，先给达康同志泡泡看嘛，看他喜欢哪个再送。
李达康自从经过上次醉茶时间，对省委的茶保持十二分警惕。这天是民主生活会，李达康如前所说第一个发言，他是不愿意在这时候开会，但真正的□□员不怕承认错误。他言辞恳切，句句都是悔恨，沙瑞金见他脸色不好，心下不忍叫了停：
“达康同志认识很深刻嘛，大家要学习达康同志这种坦诚无畏的精神，时刻反省自己。育良同志，下面就由你来总结一下工作和生活中存在的问题吧。”
高育良勉强笑了笑接过话头，李达康坐下，微微舒了口气，去摸自己的水杯，刚喝下去感觉味道不太对，这有些清甜的味道是怎么回事？低头一看，绿色的茶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三角茶包。
李达康下意识去看沙瑞金，对方冲他一笑，算是承认。李达康一时语塞，下意识又喝了一口，淡淡的清甜混合绿茶的微涩，出乎意料的好喝。
看着他的动作，沙瑞金笑意顿深，李达康回过神来只觉耳根发热，有些慌乱的收回视线，放下杯子正襟危坐，从始至终没再碰水杯一下。
这次民主生活会不是很难熬，沙瑞金似有似无的偏向让他很轻松地过了关。回到市委后，李达康放下心来，又有那么一点小欢喜，尽管沙瑞金没有那些心思，但被喜欢的人偏袒还是让人高兴的。而且这次省委的茶也没什么“陷阱”，李达康心情很好的抿了一口，瞬间皱了眉：
“小金，我的茶呢？”
小金愣了一下，大着胆子看向自家书记的水杯，意思是这不是在您手里拿着嘛！
“我说杯子里的茶！”李达康恨铁不成钢。
“哦哦，我看里面不是您惯常喝的绿茶，怕您不喜欢就给换了。”
李达康：“......”
“李书记......？”
“没事，你去工作吧。”
李达康摆摆手，感觉刚积攒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沙瑞金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一个茶包竟然真投准了对方的“好”，可惜没收到什么反馈，只好一点点的试了。于是每次李达康到省委，都能喝到各种不同口味的茶，附带一句来自□□的亲切问候：
“达康同志，你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还行吧，倒是上回民主生活会喝到的那个茶包，不知道是什么茶，挺好喝的，比这些都好喝.....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李达康吓了一跳，赶紧把思绪拉回来，笑着向沙瑞金打哈哈：
“挺好的挺好的，没想到沙书记也是爱茶之人。”
于是当天下午或者第二天，夸过的茶就会出现在自己的案头。李达康看着柜子里即将堆不下的各色茶叶，实在是猜不透沙瑞金的意思。
本来他以为沙瑞金是想借着金山茶和玫瑰花茶敲打自己，后来发现对方好像没这个意思，反倒是旁敲侧击自己喜欢哪一种茶，再遣人送过来，倒像要拉拢他的样子。
也不应该啊，沙瑞金是带着尚方宝剑来汉东的，深受中央信任，自己虽然行得正做得直，但其实早就在中央的重点考察范围之内，沙瑞金没必要冒这个风险。难道说...他是赵立春第二，借反腐的机会培养势力，拉自己下水，再建一个沙家帮？！
李达康神色一凛，当年赵立春没法办到的事，沙瑞金同样别想办到。不管他们想谋求怎样的权利，他李达康，绝对不愿意同流合污！
但是沙瑞金真的是第二个赵立春吗？想起沙瑞金和自己谈话时的真诚，想起两人聊工作时的契合......沙瑞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而且他还这么喜欢他，年过半百的第一次喜欢。
李达康按着眼，心里满是纠结，沙瑞金与赵立春的脸交替出现，李达康只觉得头疼。
“李书记，这是白处长刚刚送过来的茶叶。白处长还说，明天上午沙书记约您在省委大院谈话，了解老城改造的进度。”
“行，我知道了。”
猜也没用，反是伤感情，明天当面问问吧。
翌日天朗气清，省委大院绿树婆娑，孟春光景正好。沙瑞金远远望见李达康，只觉心情都明媚了几分，他约见他，一是为了工作，另一方面确实也有一点小私心。
李达康看着沙瑞金，面上不自觉便浮起了笑意，小跑着迎了上去：
“沙书记，真是不好意思，还要您等我。”
沙瑞金笑得温和：“没有，今天周末，占用你的休息时间，该是我道歉。”
李达康摆摆手：“沙书记哪里话，老城改造的事目前进度是这样的......”
李达康滔滔不绝，沙瑞金一边失笑他这工作狂的态度，一边认真听取汇报内容，只觉得李达康怎么看怎么顺眼，笑得可爱，工作认真细致，高效负责，怎么看都是块宝贝。
“目前就是这样，沙书记您觉得有什么疏漏的吗？”
“没有了，达康同志的工作一向做得漂亮。”沙瑞金夸得真心实意，甚至有那么一点与有荣焉。
“沙书记谬赞了。”李达康低头，有些赧然。
沙瑞金看着他后颈露出来的一点毛寸，很想上去摸一把，可惜不行，沙书记只好转移注意力。
“达康同志啊，那些茶，你觉得......”有没有喜欢的？
“沙书记，”李达康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我很感谢您对我本人还有工作的支持，但是大家都是同志，只要劲往一处使，就总是一股绳嘛。”所以您就别白费心机拉拢我了赶紧来站在人民这边吧！
沙瑞金一愣，“达康同志，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达康是个急性子，又有些生气，话赶话就说出来了：“您三番五次送我东西，难道不是贿赂我想要拉拢我吗？”
沙瑞金哪还有不明白的，回过味来又好气又好笑：
“我的达康同志，你想到哪里去了？”他斟酌着用词，“我送你东西是因为喜欢你。”
“我在追求你啊！”
？？？
这下换李达康愣住了，他没听错吧？沙瑞金送东西只是因为喜欢他？那自己刚刚还误会对方是想要......李达康的脸“腾”一下红了起来，只觉自己半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沙瑞金看他这个反应只觉可爱，忍住笑意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看你每次都拿着茶杯，觉得你应该喜欢喝茶，只是不知道具体喜欢哪种。我送你金山炒茶和林城的玫瑰花茶，想你应该喜欢，结果你以为我是要敲打你。红茶是我的私藏，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只好一种种试，你每次都说挺好，我就都让小白送过来了，没想到还是引起误会。”
“那些茶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我自家掏钱，绝对干净，够不上受/贿的标准，你别担心。”
“鉴于表意不当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向你道歉。但达康同志，我还是想当面问一下，”
他看向李达康，目光真诚而坦荡：
“你喜欢哪种茶？”
“或者，除了GDP和茶之外，你有什么其他喜欢的东西吗？”
李达康眨眨眼，只觉如在梦中。他本以为沙瑞金有意拉拢涉嫌腐败，其实对方只是存了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只不过自己选择捂着，而对方选择大胆追求，即使是在被误会的情况下也仍然自持，并坦坦荡荡地问一句是否喜欢。
李达康笑了笑，望着春光下的沙瑞金，语气有些赧然，却又十分清晰：
“上次民主生活会，您给我换掉是什么？”
民主生活会？沙瑞金回想了一下，那天李达康的发言很长，说得带了气，脸色不好，声音也有些哑，沙瑞金看到他杯子里剩下的一点茶根，招呼小白给换一杯。会议结束小白还拿着茶问要不要送到市委，但他看李达康会上再没碰过水杯，以为对方不喜欢，就没让，没想到......沙瑞金含了笑：
“原来你喜欢白桃乌龙。”
李达康别开脸，有些不好意思。
“那包茶我放家里了，以为你不喜欢就没有送过去。前面就是一号楼了，达康同志如果愿意的话，不如过去坐坐？”
“那要劳烦沙书/记亲手泡茶了。”
“你喜欢就好。”
沙瑞金喜形于色，引着李达康往1号楼走，连步子都隐隐迈大了几分。李达康看着他眼角不加掩饰泛起的笑纹，忽然叫到：
“沙瑞金。”
“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你也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白桃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