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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寒风 ...

  •   “离哥,离哥!”江小雨叫了十多声,连喊带推,才把张离从充耳不闻的呆滞状态里唤醒。

      张离略一侧身,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江小雨吓得差点要打120,“离哥,你怎么了,刚刚脸色白得厉害。”

      “没……没事,一时酒精上头……”张离舌头打结,难为他还能艰难地撒了个谎,然而两眼极红却是没法掩饰。江小雨紧张地说,“你是不是酒精过敏啊。”

      张离看着江小雨嘴巴张合,却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手脚不怎么听指挥,脑子里刚才看过的新闻内容挥之不去,没有地方倾泻,似乎一时间全都要往双眼里涌。他把眼睛闭上,额头按在了餐桌上,试图冷静。心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呢,上午还跟别人说不要信这些,现在看了个新闻就衰成这样,贱不贱。

      然而一会又开始想,几百万啊,方若琳居然公开给陆淮花了这么多钱……陆淮真的对她没有一点意思吗?那个吻……那个吻是怎么回事……方若琳的样子看着很是享受啊……他们仅仅是碰了下唇吗?仅仅是屏幕情侣,就能让人花上七位数吗?

      趴在餐桌上的时候,张离的脑子里有两条通路,一条写满了陆淮对自己的好,不论如何不相信他和方若琳真有点什么,另一条全是看过的视频,照片,还有那刺目的金额。前一条通向心门,努力安抚自己跳乱的心脏,后一条直通双眼,即便紧闭着眼皮都没法抑制眼泪涌出来。

      张离把略有些发僵的手指攥成了个拳,心道你一个男人动不动哭个什么劲儿,你是有病吗?人家都跟你主动说了不要介意,还想怎么样啊。你还准备一哭二闹三上吊吗?这种没意义的干醋你要吃多少次?

      当他劝说自己冷静了许久而依然没办法回复正常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吃醋,是在害怕。原来这么多年来,无论自己成就几何,他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那个人,始终都在害怕。

      江小雨见着张离伏在桌上许久,以为他醉地睡着了,于是连忙跑到另一桌去叫他的助理来扶他回去。小肖拉了自己老板许久也没有拉起来。另一边见了此景的导演更是莫名其妙,心道刚刚讲戏不还好好的嘛,怎么转个头回来就醉倒了,也没怎么喝酒啊?

      陆淮不知道此刻心尖上的人情绪完全崩了盘,他深深地舒了口气,闭眼靠上车后座,把今晚上的心惊肉跳舒出了胸口。

      当小肖叫来两个男劳力欲把张离架回酒店时,张离突然伸出手在自个儿头顶上朝他摆了摆,断断续续说,“我……没事……让我趴会儿醒酒……等下我自己走……”

      接近深夜,工作人员们陆续散了,小肖陪着老板,看着他趴了半个小时,终于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老板,酒气散了?”

      张离一笑,却笑出了近乎惨淡的味道,“嗯。回酒店吧。”

      小肖看着老板走路飘忽,十分不放心地扶着他。张离平日里并不酗酒,酒量也还算得上可以,小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走路腿软的样子。从吃饭的地方到酒店房间,张离一手被小肖扶着,另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机没放,然而手机却没再响。

      等到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床上,看他意识清醒,不像有什么大问题了,小肖才离开。

      看小助理关上房门走了,张离便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和陆淮那仅仅两句的对话。把陆淮的微信一个字一个字又看了几遍。

      然而看再多遍也就是简单的两行字,什么也推断不出来。陆淮的话简单却很到位,关心他,跟他做了说明,希望他不要介意。再多一句就显得心虚,少一句又显得寡情。

      张离看着那两行字,无法控制地想,你的尺度永远都这么精确么?是计算好的么?

      人都是这样,胡思乱想的闸门一旦打开,无休止的念头就冒出来。然而越是深爱,越是无法关住那道闸。可见于情爱之中,人类软弱至斯。

      尽管心里一万个疑问句,张离却一个字也没有再多问。用了所有精力把自己慌张的情绪抚平,把仿佛挤在了一起的心肝脾肺肾努力归位。他尚有的一点理智空间里在播放刘云丰的话,“心态不对等,早晚要玩完。”可他从17岁被陆淮解救的那天起就注定了心态难以对等,他默默地想,不把自己拧成另一个模样,一定会失去对方。

      劲敌在前,还给他展示了一颗七位数写就的真心。甚至半个娱乐圈今晚都为这份感情鼓了掌。他实在不能,也不敢任性了。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却终归忍不住发了一句,“晚安”过去,好像多说这两个字就能多一点安全感。

      “晚安。我爱你。”对方迅速回了五个字。

      他亲了一下手机上那个人的名字,轻声说,“我也爱你。”

      倘若千里之外的陆淮知道这位小混蛋在这个秋冬交替起了寒意的晚上,如此纠结痛苦地把自己原本的天性用所谓的理智鞭笞了许多遍,还出于不敢任性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大概要心疼死。可惜他并不知道。

      正如张离也不知道,他在某个人心里有一大片草原可以撒野,没有边际,也完全不用给自己划一片安全地带。

      一个不敢多解释,一个不敢多质问,两个人都枕着手机而眠,过了一个离奇的晚上。

      11月底,北风刮到了东南小城,张离一大早起来迎着寒风绕着学校操场跑了几圈,把鼻尖和眼睛一起如愿地吹红了,这要是有哭戏他连准备都不用,可以直接开演了。

      导演何等明察秋毫,到片场一见早早到了的张离就知道他情绪低落,当即决定换了个场子,先把分别戏给拍了。

      一场对着未说出口的爱慕对象分别的戏。江小雨迟迟未进入状态,却被张离的表演震惊了,她心想谁说他演技差,这要不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在演戏,她几乎要以为张离真遇上了感情上的大问题,才能将这份难言的苦楚如此深刻地展现在脸上,甚至是身体上。

      导演对这场分别戏的要求是泪将下未下,眼中难舍而口难开。这种要哭不哭的情绪太难了,眼底的戏也极难细致入微,江小雨连拍数十次导演依然不满意。倒是张离,此情绪竟然从未断过,掌机拍他脸部特写的摄影师都差点被他给感染。

      导演把江小雨叫到一旁给她讲戏,小肖搬了把折叠椅到张离身旁。张离朝他摆了摆手,“站着就行,不想换姿势。”小肖听着老板声音哑了些许,心道老板你昨晚是喝了多少酒啊。

      张离默默在风里站着,等着导演给江小雨讲完。江小雨进入镜头里,一个抬头,就见到他的眼周沁满了血色,眼底的情绪说不清是不舍,伤心,还是委屈,却令人看一秒都不太忍心。江小雨心里惊得不行,害怕张离透支,赶紧闭眼把在学校学的技巧过了一遍,然后把导演刚刚打进自己脑里的情绪翻出来。

      这一场戏等导演叫停,江小雨几乎精疲力竭,这种累和在学校里训练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戏里情绪的外放和内敛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这就是所谓的戏剧张力。江小雨这时才真正明白,人生第一部戏就遇上名导是多么好运气的一件事,以她几乎为零的有限经验,光靠自己来感悟,是无论如何难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这场戏成功拍完,导演支开了一众人,走到了张离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说,“你出什么事了?咱们接下来可不都是哭戏,你得调整好啊。”

      张离“嗯”了一声,“谢谢张导,我会尽力调整的。”

      张导过来人似的笑了一下,“小离,做演员,感情充沛点是好事,可是,镜头一开,你就是为剧情服务的,你自己的感情得靠边站,知道不?”

      “嗳。我知道。谢谢导演。”张离口上应着,心里却想,我要是真能摆脱自己的感情就好了,宁愿变成一副皮囊,你想往里面灌什么感情就往里面灌什么。

      真正的好演员就像战士,有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勇敢和无畏。许多喜剧演员自身却患有抑郁症,不得不说是这个行业自带的一种残酷。当摄影机在你面前亮起,你必须把自己清空成剧情需要的任何样子。

      摄影机已经撤去,张离依然站在冷风里,任扫着落叶的秋风灌进自己的四肢,站出了一副强迫自己清醒的决然姿态。

      导演默默看着,拉住了要去给他披外套的小肖,让他不要打扰。

      一个演员的成长,不是在那暖洋洋吹散人筋骨的春风里,是在一番独自面对萧瑟的寒意中,是在消化了种种不可为外人道的孤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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