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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我如何敢对你生气?”杨世醒道,“万一把你惹恼了,使你再跑回国公府里,十天半个月都不来见我一回,岂不是自找罪受?”

      “覆日如春秋。”他徐徐念了一句诗,笑意微显,“你说,你此番回府,不来宫中,我该有多久与你没相见了?”

      阮问颖在听到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真的生气了,心里做好了相应的准备,想着要怎么哄他,消消他的怒气,没想到他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登时大感惊喜。

      她虽然不惧怕他的怒火,但也不喜欢面对他的脾气,人总是希望自己被温柔以待的。

      而现在,对面人贵为皇子之尊,不仅没有和她计较这些时日的分离,还笑着打趣解嘲,诉说相思之情,这一份周全体贴的心思,怕是天底下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是我不好。”她决定主动坦白,“明知回府后会被各种事情绊住,抽不出空来见你,还对你不告而别,写了那么一首诗来逼迫你来宽宏大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的君子之腹。”

      她在临走前题的那首诗,除了说明她离开的原因之外,还特特告诉了他,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会很忙,需要到月中才能得空进宫,让他不要为此着急,静待相见。

      看上去是一份情意绵绵的诉白诗,其实只有一半心被放在这上面,另外一半都专注在了给她自己留下后路上,免得六皇子殿下脾性上来,觉得她答应了人就跑,是在耍他。

      杨世醒的反应格外平和:“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阮问颖有些心虚:“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一直在低看你一样。”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在我心里一直是令人敬仰神往的存在。”

      “神往可以,敬仰就算了。”他从盆架旁走开,“我可不想一直当你的表哥。”

      阮问颖浅浅微笑,跟随他在室内行走:“我自然也不想当你的表妹……”

      她本想去往榻边,但见云母屏风旁摆着一盘棋,就有些好奇地坐了过去,低头看道:“这盘棋是谁跟你下的?风格如此奇特,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杨世醒也跟着她在屏风旁边坐下,慢吞吞道,“我总觉得你在敷衍我。”

      “哪有,”她继续盯着棋盘,在心里演算相应的步骤,“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没有这份自觉呢?”他继续询问,带着一点探究道,“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关系的改变?”

      阮问颖一怔,觉得他这话怎么问得这么奇怪。

      “当然。”她抬眸看向他,“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明白的。”而且是一直很明白,明白将来要嫁给他,明白他们会在一起。

      杨世醒的表情却还是有些不满意。

      “我——”他张张口,又闭上,“……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反正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

      “嫁给我。”

      阮问颖心中一跳,好不容易推演到七七八八的棋局霎时变得凌乱,半晌才回过神,看向他道:“这是自然……我——”

      她垂眸掩下视线,心中欢喜又甜蜜,唇畔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微笑:“我从小就知道要嫁给你……”

      杨世醒却迟迟没有回答。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阮问颖有些意外,抬眸看过去,但见他神情复杂,如五味杂陈。

      她微感不安:“怎么了?……你不想娶我吗?”

      “不。”他收回目光,“我当然想娶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总之,你知道这件事就行。”

      “自然。”阮问颖把他这个怪异的反应理解为怕她反悔,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怕的,但还是格外贴心地冲他漾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嫁给你的。”这是她一直以来的行动目标。

      杨世醒也终于露出了笑。

      “好,我听见了。”他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说的话,不要忘。”

      “我不会的。”她很认真地保证。

      接着,她重新把目光放回到棋盘,再度询问:“这盘棋究竟是谁和你下的?从前都没见过这种风格。”

      杨世醒看了她一眼,回道:“还能是谁,喜欢在这种事上下功夫的,除了徐元光,也不会有别人。”

      阮问颖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依旧注视着棋盘,颇觉新奇道:“这是他新琢磨出来的行棋方式?”

      他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嗯。”

      她恍然:“难怪过程这么精彩,结局却这么惨烈,被你杀得七零八落。”

      “过程也不精彩,只是现在看着爽快,当时我差点被他墨迹死。”

      “可以想象,他向来是这般德行。”

      杨世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吗?你对他倒是很了解。”

      阮问颖反应迅速:“我不过随口一说,若是真的了解他,又怎么会认不出他的棋风?”

      好在对方没有在这上面计较,转而说起了她当日留下的那首题诗,道:“今日正巧天晴,如何,你是想现在与我去‘游龙惊鸿’,看我一直没能送出给你的那柄剑,还是在这里与我手谈一局,对弈一二?”

      闻言,阮问颖立即把心思从棋盘上收起:“自然是去看剑。最近一段时日繁忙,我都差点把这事忘了,幸好你提醒了我。”

      杨世醒无奈摇头:“就你这样,还说什么‘挂念万千’呢。我若不提醒你,恐怕直到离宫,你都不会想起来有这件事。”

      她笑意盈盈:“所以我留下了那首诗嘛,为的就是防止我忘记,让你提醒我。”

      得来对方一声轻笑:“你倒是会使唤人。整个宫里也只有你敢这么做。”

      说话间,他已经吩咐下去,让人把东西取来。

      不过片刻,就有宫人端来了一方漆木剑匣,跪地垂首,恭敬地用双手呈上。

      杨世醒接过剑匣,示意宫人退下,把剑匣放到案几上,打开露出里面的宝剑。

      阮问颖凝眸细瞧,见剑鞘与剑柄合如一体,沉水乌色,已是一眼欢喜,等拿起掂量,发觉它轻若无物,缓缓拔出的剑刃薄如蝉翼,更是心悦不已。

      她爱不释手地来回翻看:“这剑打磨得真好,你从哪里寻得的这么一件宝贝?”

      杨世醒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

      在她打量着剑的同时,他也在凝视着她,看着她娇俏的脸庞上绽放笑容,清里的杏眸流露出粲然的兴奋,花瓣一样的丹唇微微抿起,也在心里升起了一股欢喜。

      不同的是,她的欢喜来源于剑,他的欢喜则源于她。

      他就这么看着。

      直到她抬起眸,把疑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他,才回过神,道:“从于衡那边听说明州有一铁匠,打磨出来的剑柔而不软,利而不断,就派人过去请他铸了一把。怎么样,还喜欢吗?”

      阮问颖绽笑应声:“喜欢。”

      她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剑,心念一动,抖了一下手腕,但见剑锋如水波般荡了几下,复又回弹,发出如玉石相击的铮然嗡响,心下越发欢喜。

      这竟然是一柄软剑。

      从小到大,她碰过不少兵器,父亲的马刀、母亲的长槊,府中的匕首、短剑乃至弓.弩、斧钺等等,她都见识过。

      然而,她虽然对这些兵器心怀敬畏,知道边关的将士正是因为它们才能抵御强敌,但她到底是个才及豆蔻的小姑娘,心里喜欢的还是那些灵巧、好看的神兵利器。

      杨世醒送给她的这柄软剑不仅外形精美,让她几乎想把它收藏起来,不舍得用,而且质地是从未接触过的轻盈,一下就俘获了她的芳心。

      她把剑举起,看着剑身在阳光下映出一道亮光,竟似化为无形,不由喃喃自语:“……这世上当真有这种软剑?你不会是随便拿了什么东西来唬我吧?”

      “我若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唬你,也算是另外一种稀世珍品了。”杨世醒漫不经心地道,“至于天底下有没有这种软剑,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阮问颖双指并起,缓缓拂过剑身,像没听到他说的话。

      下一刻,她猝然向他发难,执剑朝他刺了过去。

      杨世醒不慌不忙,先是躲了她几招,让她好好地拿剑挥舞了一通,过足了瘾,才伸手回击,把她执剑的那只手反剪到她的背后,制住了她。

      他用的力气很小,只使了巧劲,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但阮问颖不满他像逗猫一样的态度,轻轻松松地就化解了她的招式不说,还对她湛然一笑,仿佛在嘲笑她,懊恼之下心生一计,故意装出难受的模样。

      “好痛……”她咬唇抱怨,“你扭到我的胳膊了,快放开。”

      杨世醒果然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关切询问:“怎么会?你让我看看。”

      她趁此机会手腕翻转,持剑再度朝他袭去。

      ——又再度被他轻松地挡住。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了。”他冲她得意地一挑眉,“使诈也不想个好点的计策,六岁孩子都不会上当的把戏,你居然拿它来骗我,未免太瞧不起我了。”

      阮问颖悻悻然把手从他那里抽回来:“我又没想着要骗你,不过是知道你一定会松手,想得个脱身的机会而已。”

      杨世醒恍然“哦”了一声:“原来还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她:“你就这么肯定我会松开?”

      “当然。你对我如此关心,就算知道我是故意骗你的,也一定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阮问颖对这点很有信心。

      杨世醒证实了这份信心,笑着看她,目光里充满宠溺:“看来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让你恃宠而骄。往后我得收敛一点,不能把你纵容太过,免得你胆子越来越大,哪一日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也要我去补。”

      “我像是那么骄纵的人吗?”

      “学武学了这么久,还只会面上的招式,输了也不肯虚心求教,反而想着用骗人的点子扳回一局,不是骄纵是什么?”

      阮问颖被他说得有点脸红:“我很用心去学了的——可学武是一项耗费时间的技艺,我平日里还要读书习字、照管家里、进宫请安,自然只能学到些皮毛……”

      杨世醒道:“说到底还是你不用心,我的日子不比你忙?照样跟着少傅把东西学全了。”

      “这怎么能一样。”她没什么底气地细哼,“你是天生的奇才,无论什么都一学就会,我不过一介庸人,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

      杨世醒缓缓笑了:“话说得挺利索,就是不知这里头有几分真心。”

      阮问颖也冲他笑,柔和着眉眼,软软唤了一声:“表哥……”再度出招,把剑对着他的面门划去。

      杨世醒偏头避过,同时伸手在她腕上一抬一握,卸了她的力道,把软剑抢了过来。

      “你可真是胆大。”他道,“也不怕划破了我的脸,将来嫁给一个破相夫君。”

      阮问颖自然不怕,她就不是冲着他的脸去的。

      她也不敢冲着他的脸去,君子如玉,帝王怀璧,指的不仅是品德,还有样貌,她若当真破了他的相,就不是嫁不嫁的问题了,而是她能不能平安的问题。

      她刚才只是虚晃一招,实际冲着去的地方是他的右肩。她不信他看不出来,毕竟那么精准地挡下了她的招式,还把她的剑给夺了。

      因此,面对他的这番话语,她充耳不闻,只专注地想着怎么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赢他一回,杀杀他的威风。

      然而,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她就觉得膝弯一软,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

      一声清音脆响,软剑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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