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48、红灯

　　小偏街是什么去处，那可是连风都带着脂粉味儿的地界儿！旺儿驾着车，端不知后面那位主儿是个什么意思。马车越发往深处去了，小偏街越发狭窄，又不是通巷，回头无路的，旺儿只觉得自己上了奈何桥似的。

　　“主子，洗玉楼到了，没什么好看的，咱还是回去吧。”

　　林明撩开帘子，探身出来，并不搭话，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吓得旺儿腿脚也软了。主子已经走了，旺儿也不顾不上拴马车，追赶上去：这主子要做什么，她要做什么呀！

　　洗玉楼门是虚掩的，红灯笼也破烂了，并没点着，隐约传来几个男人的笑声和女人的哭声。林明眉头一皱推开门进了去。旺儿有心说这种地方白天不能乱闯了，也只得跟了进去。

　　过了才子佳人的石屏，过了天井，传过二门，只见院子里几个汉子正说着荤笑话，光着膀子做活呢。旺儿一见，腿先软了一般。

　　“公子，这种地界儿不能乱闯的，看家护院的都是狠手之徒……”

　　其中一个听得声儿，正说是谁倒闯了进来。抬头一看，认出打头的人来，忙住了手轻声示意，一时院子的人都见了，纷纷挺了手里的活计。旺儿把不到风向，忙弓腰作揖，求饶道：“各位大爷，我家公子，我家公子，那个那个误闯此地，没别的意思，马上就走，马上就走，请万万不要计较……”

　　林明也不管旺儿，也不和这些“大爷”们说话，也不问白天日照的大堂为何关着门，也不问那里面传来的女人哭声和男人的粗野笑声是什么。她气得拳头发颤。

　　“小……小姐，我去叫里面的……”说话的原是漕上的汉子，是李塔荐的他岳家隔堂的舅子，叫崔勇。旺儿耳朵轰鸣，哪里听得见“大爷”的温言和语说的什么，只见余下的“大爷”也动了……

　　这些凶汉啊。若是主儿在这地方折了，我旺儿一家十几口只怕也就寿终了！祸从天降，无处逃生了啊！这样阵仗，旺儿吓得涕泗横流的跪在那里左一个磕头右一个磕头的告饶。

　　“大爷们饶命，大爷们莫见怪，我家小主儿不知事儿，大爷们饶命……”

　　“大爷们”早站了左右两排，低着头，个个面带羞愧，也不知是为着方才说的荤段子，还是叫主人家看了赤膊。

　　一位“大爷”忙端了椅子来。刚完工的椅子，还没打磨上漆，林明也顾不上了，血冲到脑门儿上，许多站一会儿就该眼花了。

　　“去叫。”林明说道。

　　崔勇忙得令便去，开门时也不敢开大了，一条缝闪身进去便又关上了。只听里间一个汉子还招呼他，说这个女人不错，比方才你选得那个还好……。又听的崔勇气急忙慌的喊大家快穿衣服，把女人赶上楼去。

　　片刻功夫，门开了，七八个汉子出了来，为首的是张大志张大起两兄弟，两人一看林明脸色，晓得闯祸了，怯怯缩缩的都不愿领头过来，林明气得越发脸色难看，那张家两兄弟见分明了忙窜几步噗通一声跪在前头。余下几个也不再盯着地缝儿，也忙排排儿跪成两排。

　　旺儿原跪在那里磕头，只忽感觉到一个黑影压过来，还只当是要挨打了，于是也顾不得头尾忙就地一缩护住了脑袋，嘴里更是连声讨饶。可笑他等了半天身上不见疼，这才敢撑大了胆子偷偷往外一瞄：好家伙，不得了，原来那竟不是拳头和飞腿砸过来的声音，竟是一个“大爷”和自己贴脸儿跪了下来呢！纵然是腿软，旺儿也吓得往后仰了个踉跄，眼珠子如同要爆出来似的，原来这院子已跪了好多“大爷”了！

　　林明打眼看着这一群人，心里说不上是何种滋味。若说失望，也算不上，毕竟这些人本就不是规矩人，林明也从没把他们与林家的家将化为一谈。林家的家将都死在战场上了。

　　林明道：“众位俱是俊杰儿郎，舍弃了苏扬热土，大好之地，跟随我来此，志尚未伸便做出今日这样的不入眼之事，比之猪狗禽兽更恨脱了人性！简直羞及出身之地！你们……”林明胸口一热，喉间一腥，知不能吐弱，咽了下去。

　　她自图强平怒气，好言安抚，然而气冲天门，血轰七窍，哪里还能装出好话来，一肚子怒火咽不下，又不能眼不见心不烦，好歹一把拍在椅子扶手上，话题一转，怒道：“皇帝要下征勇令，此事，已闹得满城风声，连我！十层深的高门大院里，连妇孺都知道了！你们，究竟是聋了！还是瘸了！你们若是为着个好地儿活着，贪图红绡软香的安逸，便都给我滚回苏州去，滚去秦淮河渡了余生也罢，莫叫林明与你们为伍也觉得羞愧！”

　　林明幼时便见惯生死，一向内敛，从来都是淡然的样子，何曾显露出这样的气怒来？一时爆发出来，便不禁露了真满院子都是火气味道。

　　那屋里的女人们起始还吓得惊鸟一样，后听得外间安静，除了几声怒骂竟没一点儿异声，又个个凑到门边缝隙往外看。

　　果然不曾听错，骂人的是个女人！

　　还是个□□人！

　　而方才那些野兽一样的狠心男人们，一个个跪在院子里，脑壳都要插进土里去了。

　　只听“啪！”的一声，门里探望的女人吓得一缩，再仔细看过去，才晓得是那座上的□□人抄起手边的茶杯，朝着那最恶的男人脑袋扔过去了！

　　碎瓷飞溅，鲜血直流，而那挨打的除了忍痛一颤，把头往石板地上狠狠一磕，居然再无动静。

　　莫不是死了？

　　偷窥的女人身体一软坐了下去，门嘎吱一声裂开了二指宽的缝隙……。那□□人看了过来，刀子一样的眼睛，像是一下一下割在她的大腿上，腰腹上，身体上，脸上……。眼神一对，她哆嗦了起来，慌忙避过，这才发现遮身体的布早落了，她觉得分外羞耻和寒冷，委屈，惊慌抓起布裹住自己，再不敢往外面看半眼。

　　可那女人那么年轻，那么嫩，长得那么好，偏那么威风，比臭男人们还威风！她忍不住还想看，还想看清楚些。

　　林明也看见了屋里偷窥的女人们。美丽，虚弱，靡靡之色尽显，她们的眼神，惊悸，恐慌，委屈，又充满敬畏，充满诱惑，当真和战场腐败的石首上长出的曼珠沙华一般。

　　林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踏步的朝外走去。“你们懈怠失职，贻误良机，各领棍棒杖责三十！由崔勇监执。今日之事，出了这个门便不许再提，”

　　出了洗玉楼，林明登车，发令回府。

　　旺儿鼓溜溜跟着爬上辕，拾了鞭子，颤抖着手往马屁股抽了一记。马悠悠行动了起来，把旺儿的五脏六腑晃得更没一处安稳：若说来时，他还当车里那个是乔装改扮图好玩的，那么现在，连翻转折之后，方才那女人盯着他眼神□□他的心也生不出一丝儿热气，是实在惧怕起这个外家的林姑娘了。

　　回了府，旺儿拜辞了车里那个，直到人家影儿也看不见了也不敢起身。路过的小子看见了他，还过来调笑，说：“旺儿爷，旺儿爷，您老怎么有空，躬着身子做什么，可是最近琏二爷又带你去办了什么好差事？旺儿爷，这样的好事，您老什么时候也带带小的啊……”

　　旺儿有心一脚踢死这个嘴上不锁门的，奈何腿软身乏又不能活动，僵着挺挺的。

　　“哟，旺儿爷您这是什么了，快来人……”

　　旺儿一把捂了那小子的嘴，“狗东西，个狗东西，嚎什么丧，悄没声儿的走，有干爽的裤子拿一条来！要是惊动了一个人，看我不拉你一起死！”

　　林明回了府，晴雯迎的她。晴雯看她脸上冰霜一片，只当她是受了阻，一边给她换衣服，一边埋怨她：“我早说了，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嘛，何苦要装成这个样子出去，若是叫人知道了天还不塌下来，”

　　她蹲在林明面前，解她的领口儿上的珍珠，奈何那珍珠个头大，怎么解也解不开，惹得林明越发皱眉，晴雯忙用手垫着珠儿，仰歪着伸过头，吐出一截儿舌头来把珍珠裹近嘴里，“咯哒”一声将珍珠咬了下来，吐在手窝里，“你看嘛，多烦人，下回我可不替你遮掩了。”

　　又说，“这衣裳是袭人做给宝玉的，怎么领口这么小。”

　　林明看她模样，忽道：“幸而宝玉没穿过，不然只怕没得袭人学了你这个好法子来开解。”

　　晴雯脸一红，又一白，又一红，骂道：“呸！还是个主子呢，什么袭人宝玉的，我不晓得你说什么。”说着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包衣裳来，放在桌子上，“拿去，你说要的衣裳我做好了。”

　　林明站起来，道：“给我换上。”

　　晴雯惊道：“你还要出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一会儿老太太她们该回来了，林姑娘回来瞧见你不在，若问……”

　　“急什么，不出去了，出去也没意思。我试试合不合身。哦对了，别的人呢，青杏樱桃也玩儿去了？你一个人呆着无趣，她们也不晓得留个人陪你说说话，怎么只留你一个。”

　　“你怪她们做什么，是我看院子里正好没事，你又出去用不了人在跟前儿，就叫她们自己玩儿去了嘛。”晴雯伺候她穿了，果然最合身不过了。倒是林明依旧嫌珠白的缎子颜色太打眼了些。

　　晴雯道：“本就是做着玩儿的，你还想真穿出去见人不成？”

　　说是这么说，晴雯终究把林明的意思记在了心里，晚间时候伺候两个主子安歇了，她又轻脚轻手开箱开柜的寻合适的料子。青杏打着哈气来看，问她做什么。晴雯便那匹竹青的料子谁收的，放哪儿了。

　　青杏道：“那料子不大好，你找出来做什么。”晴雯便往里间一指：“都是那个怪人，给她做的衣裳，她还嫌料子太好了不爱穿，才穿上就脱下来扔到一边了。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料子放哪儿了？”

　　青杏替她找了出来，看她量了尺寸就要动剪刀，便劝她说：“又不赶着要穿，什么时候做不得，何必半夜点着灯做，眼睛还要不要。”晴雯只说：“反正也睡不着，再说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心血来潮，想着就要穿呢，若是又去借，还不叫人笑话咱们没个人了，你别管，去睡你的就是。”

　　青杏也把手往里间一指，哂道：“成夜里她睡不着，你也不困？她怪，你不怪？你还去宝玉那儿借衣裳呢。”打了个哈欠，“得了，咱们都是没那个命的，你也惜着自个儿些吧，我去睡了，好奶奶，你也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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