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103、军威

　　熙凤见车久久不动，撩开帘子使小子过来问话，道：“前边的都是什么人家挡着咱们，跑着去看看，叫周管家林管家一道去，合适的劝着让让，别总把咱们耽搁在这儿。”

　　小子应了“哎”，跑着去了，不过片刻，贾珍竟亲来了，于贾母道：“老太太，前面吏部侍郎张大人的车架给咱们让了道，说不好耽搁咱们给林二妹妹送行，让咱们先过去，只是道让出来竟没挡住那些刁民百姓，叫他们把路占了一半去，大老爷二老爷叫我来请示，问咱们是不是换了小车先过去。”

　　贾母拨开车帘，眼前便是人山人海，独眼前的大道似一条小缝，有家丁们用棍子把百姓拦着。贾母把道前面让到路边的张府马车一指，道：“好不糊涂，张府的太君今儿必定也要来送孙儿，你们倒有脸让她老人家给你们让路？”

　　贾珍连道：“是是是”

　　贾母又道：“今日盛况，竟聚集了这么多人来送行瞧热闹，这前面必定还有许多人家，车只怕是难得过去了。到底耽在这里不像个样子，”贾母拍了拍黛玉的手，“林二那丫头只怕还盼着咱们呢。罢了，到底正事要紧，也顾不得那么多，你去传话给他们，叫他们使小子照那样密密实实的护在路两边，咱们娘母儿只从这走过去就是。”

　　“这……”妇孺当街而行，贾珍难免犹豫。

　　贾母笑道：“怎么，怕什么，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何苦叫规矩把咱们锁住，却误了好事？得了，去吧，就说是我说的。外有小资们，里有丫头们护着，小姐媳妇有带着帷帽，却是不怕的。”
　　贾母如此说，贾珍只得应了。当下回去禀告贾赦贾政，几位爷们便吩咐官家安排小子把街两边紧实的戍卫起来，又担心不够周全，又问计熙凤，又顺着熙凤的意思遣快马跑回去调仆从家丁来。

　　而熙凤得了贾母的意思，高兴无比，她自先下马车暗中指点调度，又请示了贾母体体面面的往前面张府去邀张府同行，张府太君听了她这样说，连夸她行事大度心思细致，张家的媳妇子也爱她，已姐姐妹妹的做了称呼，挽着手要同来见过史老太君呢。

　　这一套隔路护卫的法子自然有富贵人家效仿，片刻街道布置齐全，于是端的是两步一岗，三步一哨，这些权贵的家丁的打横捧着棍棒，生生从人山人海里隔出了一条富贵道来。

　　只见这一条富贵道上，宽能过五六人，外间走的是公子老爷，由小厮护着，锦缎为体，金玉为缀，贵气逼人；内里走的是贵阁小姐，由丫头牵引，虽都是蒙着脸的，然观之姿态，度之音容，恍若仙娥自天宫源源而下，脂之光，粉之香，便是寻常做梦也见不到的光景啊。

　　且按寻常人理，道说是“情人里出西施”，而今这样的盛况，便是绝代情痴不得不叹服“此间绚烂真绯色，天上地下尽绝无”，这都城的人山人海，妇幼老少，再移不开眼，止不住“呜”“啊”惊叹，把三军的风头也盖过了。

　　此一度，彼一度，人多为从，人从为众，如此那些被堵在马上的权贵也个个效仿起来，纷纷从车上下来，这街道容色便更比蟠桃寿宴了。

　　小姐媳妇子们自然要遮脸盖面，而太君封君，或是年长的太太们自然便不必了。于是这也使得百姓们得见了权贵富豪之家的太太们的宝象，便有愚昧的百姓老孺见了贾母这样又慈爱又尊贵的面相，只当她是佛祖娘娘转世，敬畏得弓腰驼背双手合十，唯恐亵渎了。

　　“请，”贾母与张府老太太见过，想让而行。

　　张府老太太也请，笑道：“姐姐哎，今儿咱们就不多这些虚礼了吧。”拉了贾母的手，“先我已问清楚了，前面是长公主的尊架，再往前是李国舅，张辅宰，咱们还是快些去见过请礼才是。”

　　贾母和老太太自然有两个妈妈伺候，其后是贾赦之妻，贾政之妻，和张府的两个媳妇太太伺候跟随着。再后便是熙凤和张府的媳妇子，领着贾张两家的姑娘们。

　　熙凤笑道：“哎呀呀，得过了今日，我啊，才不算白活这么一辈子。”

　　“呸！”贾珍之妻尤氏笑道，“怎么就不算白活了，难不成今儿若是不让你来，你这辈子就白活了？可笑不可笑。”

　　熙凤笑道：“哟，仔细你是兴得昏了头了，敢找我的话头子了，你有本事别紧躲在我背后，来到我跟前儿来说话。”

　　尤氏嘴一撇，笑道：“你耳朵又没聋，非得要人凑你脸上说话不成。我们又不像你，自爱这个风头，瞧她，走个路蹄子底下都生风了。”

　　张府的媳妇子被她两个逗得忍笑不住，只说她两妯娌也太好了，熙凤一听，耍嘴道：“好不好的也就这样，总不叫我逗她两句，她心里啊就不舒坦。”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熙凤之笑却不像别人之笑带着轻柔腼腆，熙凤之笑乃如莺啼之脆，陈酿之醇，自有一种贵气爽气，便是这一笑又不知引得多少人赞着通体富贵，神仙妃子的人物了。

　　便是这样慢慢行着，时刻有旗兵在城上传令，几时二鼓，几时三鼓，几时宫中出令，几时王孙出宫，几时起坛，几时整军，京中多有懂行的替做了解答，呼喊与众人。

　　刚至于宫中令出，王孙出宫，贾母等人已上了城楼。此刻贾母等已与京中的太君贵封尽皆见过，而熙凤等人自不必说，粗算来，若往日只世家来往识得三成，今日认得建了交清的已经大半了。

　　登了城楼，安南王妃，许太妃，大长公主自有设座，贾母饶得一座，倒是黛玉，叫大长公主拉住同座，时时与她讲解，道：“此鼓声一响便是整军起坛，想来大将军已接过军符，回营发令了。”

　　整军令一出，而后将军持令等毯，大军随令旗变换阵形，动静广宏而隐忍，如同云中雷之将发而未发，持重之威，如天之怒，顿时将那富贵道上的靡靡菲菲比得颜色俱无，百姓望见旗毯三军，皆凝目屏息，如心有石，如胸有鼓。

　　那旗坛之上，一个全服甲胄的金甲将军振臂挥旗，横如雄风，竖如电闪。猩红披风吞山河之气而鼓胀，黄金铠甲擎天地之柱而不移，威风赫赫使人望之湿巾。

　　“好啊，”大长公主逝去眼角湿润，拉了黛玉指道，“黛儿你看，那坛上行令的便是大将军，便是你那妹妹。”

　　黛玉远远望见，她那个样子，只见得一个将军，哪儿识得什么妹妹，当下也是心中沉沉眼中涩涩落下泪来。

　　“好孩子，哭什么，”大长公主替黛玉逝了泪，“大将军天生其才，这是本朝之福，百姓之福，也是你的福气，咱们该欢喜才是。”

　　大公主笑道，“我晓得你们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深，必定是舍不得她如此吃苦受罪去的，实在她也放心不下你，邻行宫宴上还和我说呢，说有个小性的姐姐，从小妹妹一样疼大的，说她去了你肯定无事就怄，她放心不下你，嘱咐我们多带着你玩儿去。”

　　黛玉自然知道林明自小不拿她当姐姐，却拿她哄小妹妹一样，可这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难为情，终于住了伤感，又顾着看坛上，又顾着发窘。

　　大公主看黛玉如此样子，心里越发爱她性情，笑道：“你啊，只怕是个水晶心肝的玉人儿，难怪这样容易伤感。不过，你和大将军的性子也太天差地别了，难为你们倒这样投契。”

　　正说到此处，军阵又鼓，大长公主道：“皇上到了，解下来就是颁旨誓师，再鼓一次就开拔了。”说完率先站了起来。黛玉见状，也立马站了起来，略一环顾，便见城楼上之贵人皆离座而立，闲谈之声立止。

　　黛玉位于城楼之上，她心思也不在皇帝处，只摇曳着思绪一会儿林明，一会儿宝玉，一会儿当下，一会儿过去，一会儿未来的乱想，直到全军三喝“万岁”黛玉才惊得收了心思。她打量着望去，只见三军之前的旗坛上已没了金甲将军，在一看，却是坛前停了龙撵，龙撵之前金龙帝王和金甲将军正在叙谈交旨。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黛玉心下如此想，“约不是皇帝叫林二替他征战嘱捷？若是败了林二会不会违旨被杀头呢？”想到这里黛玉心下忽地一凉，“不，不会的，他们都盼着林二呢，便是大长公主，太妃，王妃，她们待我如此细致，必是再找不出一个替得了林二的了。”

　　黛玉如此想，心中稍定了，但随即又替林二抱屈，“一国的安危众望，便指望着她一个，她也承重太过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黛玉仍看着那天地中心两个与太阳同样耀眼的人：林二她，她当真和妈妈说的那样，乃是非久居闺阁的人；她和皇帝站在一起，也毫不输质华；她……

　　只见金甲将军接过金绫，擒之高举，便听得三军齐声大喝“戍卫”“必胜”“万岁”之语。再一看，金甲将军已拜别帝王，登上黑色的高头骏马，一手持缰，一手把剑，而大军也如同断山分海一般，化整为零整队开拔。

　　城下，百姓举手高喊“凯旋！”“必胜！”“万岁！”，此声不歇，伴军而行。

　　“林二！”黛玉奔出半步，却叫身边的宫女拉住了，而她娇弱的声音敌不过劲风，出口即被吹散了。

　　“丫头，放心。”大公主拉住黛玉，“咱们都盼着她凯旋，老天会保佑的。”

　　大军行，如狼奔，十里送军亭，片刻无蹄音。直至那远处的奔腾游龙终于远去，数里飞尘重归安静，黛玉才又落了泪。

　　“黛儿，走吧。”大公主如此唤她。

　　“林姑娘，走吧。”宫女便来扶她。

　　黛玉偷偷逝了泪，朝大公主行了礼，道：“多谢大公主殿下抬爱，还请殿下先行。”

　　便是如此伤心也行动持礼，端庄有度，大公主暗自赞叹，果然还是脉系相承，虽早听说这位林姑娘体弱小性，不好相处，到底却是大将军的姐妹，这气度是不让寻常闺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