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步亦趋》安之若醉

1、第一章

　　“谁让你放弃保研的？”
　　装修精致典雅的别墅里，打扮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愤怒地叫喊着，大失风度。
　　“你是不是又闯祸了！真当家里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没为什么。”
　　魏行律站在父亲面前三步远的距离，语气不咸不淡。
　　反正在父亲眼里，他从来都是做什么都有错的。
　　魏茗清高了半辈子，将自己活成了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本人，就连晚饭多吃两口菜都要想想是不是符合他清正的形象。
　　而魏行律是他的污点。
　　一辈子恃才傲物的大艺术家魏茗，原来也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凤凰男——不尽然是实话，却实在是他最怕从旁人嘴里听见的。
　　做都做了，却怕人说。
　　这是魏行律的母亲江锦言最厌恶魏茗的一点。
　　“有话好好说，你打他做什么？”
　　江锦言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他长大了，不是孩子了。”
　　早不管教，如今却来做这副养育者的姿态。
　　“你也知道他长大了！长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我怎么会生出他这么不争气的儿子！”魏茗挥开妻子阻拦的手，重重地坐到沙发上。
　　字里行间是忧心忡忡，真心未必有几两。
　　“完了？”
　　江锦言注视着魏茗，有一口气想咽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你的儿子不想上学了，你不问他怎么想的，不关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只责备他让你丢脸了是吗？”
　　魏茗哑然，没想到会遭此一问般愣在当场。
　　“也对，你厌恶我们家，嫌弃这泼天的钱财污染了你的艺术，忌恨他的身份证上姓江而不姓魏。”
　　二十几年来的遮羞布一瞬间被揭下，魏茗不晓得怎么绕到了这件事上。
　　“你对郑轲都比对自己的儿子更看重些吧。”
　　江锦言意味不明地瞥了魏行律一眼，对魏茗说。
　　“但愿你能一直如此。”
　　魏行律浑身一僵。
　　他本就没指望能瞒过母亲。他喜欢父亲的学生，如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新晋影帝郑轲，这对母亲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
　　十几岁的一个午夜，他在速写本上画郑轲画到睡着。醒来后发现本子不见了的时候，他就知道母亲的态度了。
　　后来，江锦言把他送到千里之外的露国上学，美其名曰去艺术殿堂学习艺术。实则母子两个心照不宣，这是在刻意把他和郑轲分开。
　　“你儿子喜欢郑轲，你知道吗？”
　　一瞬间，目光犹如利剑，穿透魏行律单薄的身躯。
　　她怎么能就这样说出来？
　　巨大的被背叛感潮水般吞没了魏行律，连父亲震惊鄙夷的目光都显得没那么刺人了。
　　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冲出了别墅。
　　凭着一腔意气在别墅区走了二里地，被初春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之后，魏行律才稍微有点儿后悔。
　　早知道穿件外套了。
　　但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
　　魏行律找了个避风的墙角，哆哆嗦嗦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谢天谢地，当代年轻人和手机是不可分割的。
　　略过微信里母亲发来的消息，魏行律给同学兼半个发小梁祁的打了个语音通话。
　　短暂的音乐声过后，手机里传出年轻男人气急败坏的慌乱声音。
　　“我去，大哥，干嘛呢？这个点儿给我打电话？”
　　魏行律一听就知道，这是不知道又跟哪个小男生在床上翻滚呢。
　　想让梁祁来接他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咽了回去。
　　“算了，没事，”魏行律自知理亏，“你继续。”
　　梁祁的呼吸声明显了几分，气得骂他。
　　“姓江的，你等明天的！老子不打得你叫爸爸，我就不姓梁！”
　　魏行律扁扁嘴，刚想挂断，就听见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宝贝儿，明天你要是还能下床，我叫你爸爸都成。”
　　魏行律一愣。
　　梁祁……做零了？
　　手心里的手机忽然变得烫手起来。
　　“哥哥，还不挂断是准备听全程吗？”
　　魏行律出着神的时候，耳畔声音忽然放大，吓得他险些丢了手机。也没等他反应，对面的“弟弟”就挂断了通话。
　　看着私聊界面的通话记录，魏行律沉默了。
　　不是？
　　他是什么play的一环吗？
　　魏行律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缩在墙角，魏行律攥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有些犹豫要不要给郑轲打电话。
　　不管怎么说，梁祁的逍遥快活还是刺激到了他。
　　事态也很难变得更坏了吧。
　　“嘟——嘟——”
　　魏行律紧张得嗓子有点发紧，脑子里面疯狂措辞。
　　“嘟————”
　　电话依然没有接通。
　　大概……是换号码了吧。
　　而他甚至连郑轲的微信都没有。
　　魏行律有些失落。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抵都有些自作多情。你念念不忘的，在旁人眼里可能连黄粱一梦都算不上，至多不过是填补人生的一段记忆罢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冷得能呼出哈气。
　　小区里的装饰灯光三两下亮起来，热闹得好似过年。
　　魏行律干脆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准备打个车去住酒店。正翻着预定软件呢，郑轲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
　　他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七年过去了，郑轲竟然真的还用着当年的电话号。
　　“小律，怎么了？”
　　兴许是被冷风吹得，魏行律抽了抽鼻子，带着些鼻音：“哥哥，我想见你。”
　　说完，他就有点后悔。
　　他不再是七年前心理敏感脆弱的小孩子，郑轲也不是当初寄人篱下的大学生了。
　　新晋影帝总不会和他这个马上要毕业的大学生一样闲。
　　“又和老师吵架了嘛？”听筒里的背景音嘈杂，郑轲的声音却温温柔柔的。
　　魏行律想反驳说自己不是只有和父亲吵完架才会想到他，但又觉得今天实情如此，实在是心虚。
　　“你在拍戏吗？”魏行律转移话题，“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是在拍戏，”郑轲应了一声，“所以刚才没接到你的电话，不过现在在休息了。你还在外面吗？”
　　“嗯。”
　　魏行律内心咆哮，越是拼命想让自己说点什么，就越是说不出来话。
　　下次还有这样正当的理由给郑轲打电话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我——”
　　“你要不要去我家？”
　　眼前仿佛炸起绚烂的烟花，魏行律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什么？”
　　郑轲叹了口气：“这个点儿还在外面晃，你难道不是不想回家吗？”
　　“不会……不方便吗？”魏行律眼珠转了转，想到郑轲的绯闻。
　　“呵，”郑轲低低地笑了一声，“去吧，家里没人。”
　　魏行律轻轻扯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
　　“寰金雅苑8栋2302，密码是160726。我一会儿给保安打个招呼，他会放你进去的。”
　　“知道啦～”
　　魏行律一边在打车软件里敲好目的地，一边开心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