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61、流连

　　医仙小心的取下凌墨蒙在眼睛上的白布，轻声道：“公子，请慢慢的睁开眼睛……不用害怕，为了不让光线过于刺目，我已经让人把窗户都用灰布挡起来了。您小心的睁开眼睛，看看能不能看到东西。”
　　凌墨的世界已经黑暗了太久，其实他觉得，就算不治这双眼睛，也是无妨的。所以即便失败了，他也不在乎什么。若不是十二月的春情春意的劝说，他本也不想救治这眼睛，反正他如今也只能让人推着前行，要眼睛又有什么用呢？若是失败了，也不必找什么借口了，接驳眼部经脉比骨骼生长疼太多，他总有理由让一月二月不必去危险的山川大泽寻找下一条鱼龙来取得鱼龙之眼。
　　可是凌墨还是错判了医仙的医术，他颤抖着抬起睫毛的时候，一缕暗淡的光线射了进来，眼前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眼睛有些疼，凌墨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就隐约可以看清那两个人的轮廓了。
　　可是凌墨还是无法用力去看，不消片刻，就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医仙道：“不错不错，很成功，这几日用药水洗眼睛，过不消十日，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只是这鱼龙之眼虽然状似人类的眼睛，却是琥珀色的，可惜了公子那双蓝紫色的眼睛。”
　　凌墨再次试探着睁开了眼睛，已经可以分得出，左边的男子是医仙，右边更熟悉一些的女子是冬月，虽然还有些模糊，却也算目可视物了。
　　眼睛可以看到，即便对于心如死水的凌墨，也总是一件好事。他渐渐适应了使用这双新眼睛，道：“多谢医仙费心，凌墨觉得这眼睛与往日无异。”
　　医仙叹息道：“公子总是这般……一开始这眼睛会有些模糊，要用药水洗几日才会好，怎么能叫与往日无异？”
　　凌墨笑了笑，没有回答。
　　冬月同样叹了口气，总觉得公子的琥珀色眼睛虽然也好看，却总有些怪异。而且公子这报喜不报忧的性格，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好在医仙手段通神，如今公子除了无法站起来和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问题，已经与常人一般无二。
　　“公子休息吧，不要过多使用这眼睛，我明日再来。”医仙收拾了药品准备出去，冬月也跟了出去。冬月虽然主要照顾凌墨，却也有其他事情要忙，还要与医仙谈谈洗眼睛的药水如何使用，饮食有没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凌墨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腿，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像，但他还是看到了这一切。只是这样拼凑起来的东西，还是他的手和他的腿吗？那腿虽然放在那里，却几乎没有力气，还要一两年的修养才可以使用，即便是轻微的磕碰都可能引起骨折，这又是一双人类的腿吗？
　　这样拼凑出来的，又还是他凌墨吗？又或者，他早就死了，如今存活于此的，不过是一个行尸走肉。
　　凌墨闭上眼睛，如此费力的搭救他，又是何必呢？
　　什么叫做心如死水？这便是心如死水了。
　　就连被人救治，都提不起兴趣拒绝。
　　日子过得漫长而又短暂，不过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凌墨的眼睛虽然可以用了，却不敢用来看书或是话本儿，凌墨的精神也不够。整日除了和偶尔来的冬月聊聊天，便是躺在床上休息。这样的日子，又如何能叫做“活着”？
　　一天又不知道是如何过去了。可能是由于白日里睡的太多了，凌墨晚上竟然有些睡不着。他虽然闭着眼睛，脑子也放空了，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睡着。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夹杂着酒气出现，然后身边的床铺一沉，来人竟然躺在了他身边。
　　凌墨只觉得某些不好的回忆突然从心底升起，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抱住自己，但更加直接的，他睁开了眼睛，因为这样就可以驱散黑暗。他怕黑，就算看不到，也从不让下人熄灯，却又不敢让人在这间房里守夜。
　　他以为再见到这个人会很激动，可是并没有。这个人的容颜每日都在心底出现无数次，可是曾经的悸动却没有了。不仅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配不上这个人了，这个站在这个世界巅峰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累了，他觉得再也无法追逐了。
　　还是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薄唇，只是多了几分酒意。凌墨与眼前这人纠葛数年，竟然不知道这冷静自持的人还有喝醉的时候。
　　凌墨侧着头，看着不远处的脸，突然想要伸手摸一摸这个人，和这个人做个告别。
　　若不是喝醉了，他也不会来这里吧，更不会毫无心防的睡在他身边。直到最后的最后，凌墨不过是梁冷云仇人的儿子，如今住在这豪华的宫殿里，享受着梁冷云心腹的照顾，或许也只是同情，或者像是一开始一样，救好他，不过是为了不让他死在旁人手上。
　　结局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他和这人永远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是灵王的儿子，这人是梁冷云。
　　痴心妄想。
　　他用一生做了诠释。
　　被凌墨注视的人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迷离的看了看凌墨，凌墨僵在了那里，却听这人道：“他们说你的眼睛变成琥珀色了，依我看，还是蓝紫色的好看一些。”
　　僵住的凌墨听到这话，莫名的有些感伤。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如今是什么样子，他甚至看不清梁冷云眼中的他的倒影。
　　梁冷云却一把拉住凌墨的手，凌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梁冷云清晰的皱了皱眉，道：“别怕。”
　　怕？不是怕……凌墨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感情，或许应该有些欣喜，然而并没有，他只想逃离。
　　梁冷云翻了个身，将手臂撑在凌墨身侧，凌墨整个人陷在梁冷云怀里，之前的不适感变的强烈，令人作呕的感觉涌了上来，同时，却又说不出的安心。
　　光线更暗了，凌墨甚至看不清梁冷云的轮廓了。
　　梁冷云向凌墨靠近，凌墨不知道梁冷云想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他该如何反应。若是梁冷云想做那档子事……凌墨想了想，觉得自己大概无法承受，希望经过此事，医仙就不必在他身上费心了。
　　梁冷云突然停下，吸了吸鼻子，道：“什么味道？”
　　梁冷云此时困惑的表情，若是凌墨可以看清，必然会觉得，梁冷云大概真的是醉了。但是凌墨全身心都在防备着梁冷云，更防备着自己不要真的吐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
　　梁冷云顺着气味找到了根源，他伸手拉开凌墨的衣襟，看到凌墨胸前本应该有两颗小红豆的地方，贴了两块带着奶香的布片。梁冷云这才多了几分清醒，想起身下的人是多么的脆弱，脆弱到费了这么多功夫用了大概一年的时间，他也不过是能清醒的躺在这里，睁着一双异色的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这让梁冷云有种错觉，让他后悔自己的某些决定，让他忘记身下这个人姓凌——其实后面这件事情，他大概早都忘记了。
　　梁冷云最近一直在逗弄那叫做凌砚的小东西，同样身为色侍，让这小东西进了教馆一次，便闹的天翻地覆。那小公子还真以为梁冷云心慕他，变着法子撒娇示弱，梁冷云配合他演戏，让他做了男宠。可是男宠也不过是个宠侍，教馆的嬷嬷还是管得，那些女宠更是欺负得，凌砚受了不知多少委屈，梁冷云也在暗中看笑话。但他觉得还不够，要把那凌砚捧得足够高，才会摔得足够惨，毕竟凌砚不是凌墨，没有自知之明，不懂得进退。
　　梁冷云也是突然发现，他自己对凌墨的评价那么高。
　　至于这乳贴……梁冷云也是有些印象。医仙问了他是只要外形就可以还是要修复下面的经脉与通道，他却突然想着，若是凌墨能孕育一个小皇子，必然比其他人生得可爱一些。于是他就回了医仙，让医仙全都医好。如今小皇子遥遥无期，只怕生出来也未必有那双漂亮的蓝紫色眼睛，可是凌墨这小家伙身上却染了奶香。
　　好像一个娃娃！
　　梁冷云突然想起，凌墨本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目光却已经好似半百的老人，寿命更是只剩下……梁冷云捏紧了拳头，没有人能把他的东西从他身边夺走，没有人！
　　梁冷云微微一笑，带着某种邪魅的气息。他轻轻挑起一片乳贴，果然看到了粉嫩的小红豆，他伸出舌头轻轻一舔，果然有股奶味儿混着药味儿。身下的人随之一颤，别开了头，整个身子都变的红了起来，让梁冷云有些爱不释手。
　　凌墨颤声道：“帝君，上面有药……奴的身体，只怕……”凌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呕吐的欲望。曾经也有人，甚至不是人，对这个小东西……凌墨闭了闭眼，把那些影像赶出去。
　　梁冷云将乳贴贴了回去，抿唇道：“在你眼中，我就是只知道那般的人吗？”不等凌墨回答，梁冷云已经起身，“你是这宫中的墨公子，也要自恃身份才是。我走了，你睡吧。”
　　梁冷云匆匆离开，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伤了凌墨。
　　凌墨瞪大了眼睛，眼眶却干涩的吓人。身份？他有什么身份？也是他自作多情，梁冷云怎么可能会碰一个别人用的身体？毕竟这身体，他自己想着都觉得恶心。说是心如死水，也总有那么一个人，或如同一颗不解风情的石子，打破水的平静。
　　而凌墨是有多可笑，还抱有期待？他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可是当梁冷云真的嫌恶的离开时，凌墨又有些失望了。
　　凌墨想，凌砚和灵王说的没错，他大概就是贱。阿帕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他辛苦教导的儿子，竟然变成了这样不知羞耻的人，大概也会不得安宁吧？
　　阿帕，你来带墨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