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过眼神是撩不动的道长》楚征鸿

1、第一章

　　兰无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多少丈的高空摔下来的，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压成了一坨烂肉，四肢百骸已经失去了直觉，动弹不得，血涌上鼻腔，一时不知今是何夕，只有一个念头充斥他的意识，他大概是要死了。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吵吵嚷嚷，似乎有很多人将他包围了起来，对着他吱吱喳喳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救，救……”兰无思张了张嘴，只发出了几个微弱的音节，血就从他的喉咙里涌了出来，周围又是一阵纷乱的惊呼声。

　　随着神思清醒了些许，兰无思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躯体，大概是神仙也难救只等着断气的那一刻了。

　　就当兰无思的神思渐渐涣散之际，他的眼角瞥见突然安静下来的人群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分开，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前，不止一人，他能感到那些居高临下的目光，然后接下来的事兰无思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怎么回事？”一个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兰无思头顶响起，“京城之中严禁无故聚众喧哗。”

　　看起来这些来人的身份非同一般，人群之中有人磕磕巴巴地回答他道；“回禀大人，草民并非故意群聚，只是地上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摔了下来，好大的声响，正砸在这朱雀街正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正要找人去通报各位大人们呢。”

　　“摔下来的，难不成是哪个仙门的弟子？”有人嘀咕着蹲了下来，伸手握住兰无思的肩膀随手将他翻了个身，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啧，摔成这副鬼样子也没什么好救的，不如命人拿席子裹了丢城外埋了省事……”

　　这人话刚说完，就被人往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正是方才最先开口的人，他没好气地说道；“大人还没开口，你来什么劲？”言罢又对身边人说道，“大人，此人看来还留着口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该如何处置是好？”

　　这人说完话后，周围又是一片沉默，似乎所有人都在等他口中的那位大人发话。

　　片刻，一个声音响起；“抬回去。”

　　简单的一句话一锤定音，兰无思的小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等兰无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张憨厚淳朴的脸。

　　“你醒啦？”见他醒来，那人一乐，“你小子命还挺硬，都快摔成一滩烂肉了，居然还真给救活过来了！”

　　兰无思望着他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回你能捡回一条小命还得多亏我们家黎大人，不是他请到宫里的医术圣手苏太医，一般大夫还真治不了你这么重的伤，全身就没一块好肉好骨头的……诶诶诶你别动，不过你也动不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苏太医说了，你估计得有大半年不能下床了，如果你还想要你的胳膊和腿……”

　　这个老实脸聒噪得很，自顾自说得起劲，兰无思好不容易活过来，听这人叽叽歪歪半天恨不得又昏死过去，只能勉强笑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知道这位黎大人现在何处，在下想当面向他道谢。”

　　“不巧，我家黎大人出公差去了，没有个把月是回不来了，但你若是留在这里养伤还是有机会遇到他的。”

　　老实脸说得口干舌燥，端起一边大概是给兰无思这个伤患备好的茶水一口饮尽，抹了把嘴又说道；“不过你也是够倒霉，居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难不成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招惹了对家或者是魔门中人？”

　　“魔……门？门……派？”许是重伤的缘故，兰无思的嗓音有些嘶哑难听。

　　老实脸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既然这人是在被仇家追杀，自然不能透露实情了！他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兰无思的胸口，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放心吧，全京城除了皇宫没有比我们这地方更安全的地方了，就算是仙魔两道，轻易也进不来，你大可安心在这里养伤，既然黎大人收留了你，我们绝对会罩着你。”

　　“……”兰无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好，而他也清楚自己的状况，确实是重伤到动弹不得，只能含糊应道，“那便多谢了，不知如何称呼？”

　　“哦，我叫阮栾，读起来有些拗口，你和两仪司的兄弟们一样叫我小阮就好。”老实脸挠了挠后脑勺。

　　“原来是阮公子。”兰无思唇角扯起一抹勉强的笑。

　　老实脸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看你年纪轻轻，应该修炼没多久吧？”

　　兰无思脸上的微笑淡了下去，露出一点忧色；“在下兰无思，至于其余的事情，我都不太记得了。”

　　“哈？”阮栾张大了嘴。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听到阮栾的禀报，卫柏雅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属下不敢有所隐瞒，那小子确实是这么说的，”阮栾一脸苦恼，“除了自己姓甚名谁其他一概不知，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受伤的都不记得了，苏太医不是说这人伤势过重，说不定还会变得痴傻，难不成是因为伤到脑子所以连过去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虽然苏太医确实有言在先，卫柏雅仍不减疑虑，若是真的失忆了，为何偏偏记得自己的名字呢？那位素来谨慎，不知为何这次贸然将人捡了回来，留在两仪司这样机密的所在，还请动了苏倾来为他疗伤。

　　不过虽然卫柏雅满心疑惑，也不得不等那个兰无思的伤势好转才能好好盘问，何况捡他回来的正主也不在此处，正经审讯还是得由那人亲自来，否则以那人的脾气，虽然当着一群下属的面不会给卫柏雅难堪，私底下又要给他使性子了。

　　想到这，卫柏雅苦笑着摇头，黎巫啊黎巫，你小子还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哈……哈揪！”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人揉了揉微红的鼻尖，裹紧了身上的狐皮披风。

　　旁边的人爽快地打趣他道；“黎大人是南方人，细皮嫩肉，到了这天寒地冻的极北之地自然是耐不住的。”

　　黎巫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此刻，雪原的远方铺天盖地的飓风挟裹着雪屑向他们这队人马席卷而来。

　　“夜里雪原上风大雪大，还请黎大人到营帐中休息，明日我们还得早起赶路。”两人身后响起一个隐隐有些不悦的声音。

　　黎巫微微偏过头，余光扫了站在身后的人一眼，似乎没什么兴趣理会那人，回过头，仿佛有些怕冷地将风帽扯了扯。

　　站在黎巫身边的林唯瑛心下暗道不好，硬是从黎巫那被风帽遮得严严实实的轮廓看出了一点不爽，他嘴角一抽，转身对身后的年轻道士笑道；“黎大人久居南方，不曾见过这等壮阔的雪域风光，故而在帐外多徘徊了片刻，我们这就回去，有劳道长记挂了。”

　　那道士看起来不过十七八，英俊端正的脸上还带着年轻气盛的锋芒，见林唯瑛的态度还算尊重诚恳，这才轻哼了一声，视线在那个即使披着厚重的披风也仿佛修竹般出尘挺拔的背影稍作停留便飞快地移开，留下一句“不可在外多做逗留”便拂袖离去，临走时他手捏一张符箓，口中匆匆念出几句法诀，一道无形的屏障在他们的头顶张开，将满天的风雪都阻隔在外，连呼啸的风声都仿佛隔了数里。

　　等人离开后，林唯瑛叹了口气，这才回过头低声道；“这些仙门中人，虽然脾性有些大了，但确是有些本事，方才这少年道号玄素，虽然年纪轻轻，在昆仑上年轻一派的弟子中却颇有威名，更是明华仙尊的关门弟子，这次能请到这位来为咱们保驾护航已经是昆仑一派给了天大的面子，我知道大人恨不能连夜赶路，早些取得仙草，可昆仑山的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林大人说的在理。”黎巫微微垂下头，风帽下细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看不出情绪的视线，整个人的姿态倒显得有些温顺驯服。

　　然而他这般惜字如金，总要林唯瑛追着问三句才肯言简意赅地回应一下，不免令人难以亲近。

　　林唯瑛心里暗暗叫苦，虽然他与黎巫同朝为官却并无交集，但也早有耳闻黎巫其人常年以披风遮面，性格极难接近，冷心冷清，他也已经尽可能避免在这位惹不起的主面前露面，能躲则躲，却没想到此次前往风时古城求药的任务会落在了自己头上，更没想到同行之人还有黎巫。

　　追根溯源，都得怪他未入朝为官前与昆仑山的那点渊源，林家自从数百年前起几乎每一代都会有子弟拜入昆仑山求仙问道，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也出了不少在修真界叫得上名号的人物，林唯瑛十岁成了昆仑山凌云峰的外门子弟，次年便因为天资卓绝被收入内门，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修仙这条道上一路顺风顺水，不断进益，可万万没想到，林唯瑛自己着了魔，半道抽风去考了科举，一不小心中了个头名状元，入朝为官去了。

　　而今昆仑山的“叛徒”遇上了菁英子弟，傻子也能看出这些昆仑弟子对他的鄙弃，再加上另一边又有个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修道人士不太看得上的黎巫，这一路上，林唯瑛无时不刻都在体会着做人的艰难。

　　只能祈祷他们能一路平平安安抵达风时古城，找到他们要的东西，回到京城后，他再也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