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山高水远》提灯映红尘

36、歇斯底里

　　雕梁美景如画，门前摆着几盆精心侍弄过的珍贵花草，廊下还有没来的及飞去温暖地带的燕子，叽叽喳喳的叫着、跳着。
　　佣人一路躬身引南烛进去，小心翼翼，十分恭敬。
　　跟整个庭院风格相同，慕容老爷子的屋里也是古色古香，价值连城的茶具，绝无仅有的珍贵瓷器，因为常年浸淫在中药里，里里外外无不透露出萎靡腐朽的绝望气息。南烛抬头透过窗棂看见活泼乱跳的燕子，怕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活物。
　　老爷子半躺着靠在床头假寐，听见脚步声立刻扭头看向身边的佣人，示意他扶他坐起来，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南烛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老爷子面色红润的坐在床头，精神矍铄，眼睛凹陷进眼窝，虽然浑浊暗淡仍显露出精明的算计，他们对视了几秒，老人忽然缓缓笑了，声音越笑越大，许是情绪太激动引发了剧烈的咳嗽，本来站在南烛身后的护工赶紧上前给他顺气，清理异物，老人抬了抬手，护工又诚而惶恐的退下。
　　南烛冷眼看着等他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他太使劲露出的道道青筋和涨红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道：“深呼吸。”
　　“让你见笑了。”老爷子平静下来，接过佣人手中的水，低头自嘲。给人一种他真的是位年老被病痛折磨的无可奈何的可怜老人。
　　南烛忽而一笑，为自己刚刚的想法，他居然会觉得面前的人只是个普通的老人，盯着老人眼神转为清冷，身边这些唯唯诺诺的下人，就知道他平时极端冷酷的作风，提醒自己不要为表象所骗，声音也变的淡淡的，辨不出喜怒：“把手伸出来。”
　　跟他想的一样，平时的调理太注重短期的效果，身体底子已经被那些所谓的“中医”掏空。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让他们先出去。”南烛并不避讳什么，直截了当。
　　慕容世弈闭了闭眼，向后靠在垫子上挥了挥手，见还有人犹豫停留，正是领他过来的那人，老人声音粗重的叹息“出去！这是我的亲外孙，还能害我不成？！”
　　“是。”那人虽然心有不甘，默默看了南烛几眼也不得不出去了。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慕容世弈声音略微含笑，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仿佛正在宠溺自己任性的小外孙般。
　　“我可以治好你的病，从明天起宣布我的地位。”南烛淡淡道。平时那么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冷漠起来居然如此不近人情。
　　“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外孙，喜怒不示于人前，这是我慕容家男儿的规矩。只是孩子啊，你不信我？”
　　南烛的语气猝然变冷：“你又有什么值得我信的？你敢说我父母的死只是意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第一次这样咄咄逼人，歇斯底里，直戳人心。父母的死像是扎根在他骨肉深处的倒刺，拔出来还连着血肉和骨头，不可原谅。
　　室内静的可怕，老人费力而急促的呼吸声，香炉里袅袅升起又立马消散的烟，廊下燕子叽喳的叫声，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又都歇斯底里。
　　“孩子，凡是没有绝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亦有罪。”慕容世弈说完就泄了气般倒向身后的靠垫上，目光涣散，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眼中含泪，嘴角带着笑意。戎马半生，最后却落得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夹杂着枯黄的梧桐叶子，飘荡在天地间。
　　南烛起身走到窗边，静静的立着，雨越下越大，打湿了他胸前的衬衣，直到一片树叶伴着疾风扑打到他身上，才似有察觉的把窗关上，然后转身，透亮的眸子里满是坚定，“您的身体需要静养，今天起就不要再理事了。”
　　少年清俊料峭的背影深深映刻在老人浑浊的眼眸。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烛儿。”
　　放过他，他是谁？
　　眼眶涌上酸涩，多长时间了，自从父母去世，就再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