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境 ...
-
萝恰回宿舍的时候，发现她的两个室友都不在。
她往铺好的新床单上一倒，打开了思维殿堂里的攻略书。
它在之前一直是『上锁』状态，萝恰嫌它动静不断，在它不安分的书脊上连按两下，它就像断了电一样，不能在可触发点提供给她任何即时信息了。
现在它开始重新工作，好像被憋坏了似的扭了扭身体，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敞开了。
萝恰翻到了夜莺学院的地图。
这里的每一片草坪、每一条走廊她都熟悉，她记得校长室前悬挂的那支火把，火种和火炬是可以分开的，火团跳跃七下，就往墙壁上撞出一条凹进去的密道；音乐课教室在“大音符建筑”的中部，上头就是炽火妖精们的宿舍——那也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
音乐教室的琴凳下面睡着一棵魔豆。它个头小得像豆芽，但只需要一滴真知湖水，它能疯长成一条滑滑梯似的藤蔓，抱住它能把你送出窗外，甚至直降地面。
现在这些刻在她脑海里的路线和小秘诀都像被橡皮擦一道擦了个干净，迷雾笼罩在地图上面。
萝恰翻身坐起，拿出她的彩色笔和放在桌上的课程表。
明天上午是园艺课，下午有一节咏唱课。
她开始手工绘制学校地图了。
园艺课在真知湖北面的温室上……咏唱课在“大音符”腹部，紧邻着音乐课堂……她把地点用绿色和金色的符号标出来。此外还有树屋教师宿舍、妖精大厅、朝瑰花圃和离教学区域最远的极寒妖精们的雪屋……
一切了然于心。她画得又快又好。
萝恰把完成了的地图捧起来吹了吹，满意地发现思维殿堂里地图上的迷雾也被逐一拨开了。她比对一遍改了两处，现在这张学院地图就变得详细又精准了。它的表面泛出一层金色，很快地一闪就消匿下去。
思维地图和手里的地图完全重合了。这张手绘地图顷刻之间有了魔力，似乎所有地点学会了自由活动，连冲破妖精大厅天花板的圣树树冠，都在纸张上栩栩如生地摆动起来。
萝恰把地图折起来，妥善存放进校服上衣口袋。
思维殿堂里的攻略书活动得厉害，她把书翻到【人物】一页，看见上面已经更新了两个新人物，她的室友【梅塔】和【玛姬】。
她把目光放到【梅塔】静态像的下面几行小字，不由自主地咋了下舌头。
【海底王都芙丽塔尔的、年纪最小的公主……】
原来大小姐是个货真价实的深海贵族——这可是个住在王城里的公主呀！
萝恰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公主呢。
她倒是能理解这位梅塔小姐的傲慢了。她出生的温泉酒乡和王都芙丽塔尔相比，真是乡下和城里的区别……
思及此，她的眼光不由转到了对面的书桌。
梅塔一尘不染的桌面上只摆着一座海底城的模型，那是座深得发黑、形式规整的城市模型，用肉眼看也能感觉到建筑散发的精致和高贵。
壮观的王都芙丽塔尔！
心里充满了幻想的萝恰禁不住感叹了。
专心再翻攻略书。【梅塔】的介绍只有一句，【玛姬】的也一样很短，只表明她是【公主三个侍女中的一个】……
玛姬的确表现得就像公主的小跟班……她帮忙打扫卫生、收拾床铺，还要做梅塔的伴读。
弄清楚了室友的主仆关系，萝恰向后再翻一页，又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她看见了【月光】。
不同于【梅塔】和【玛姬】两个认知尚浅的室友的单薄静态像，月光的图像是立体的、生动的，她看到它的时候，它正好从夜莺湖里一跃而起，脑袋正对着她，粉色皮肤披着太阳的金光。
它不在【神奇生物】的图鉴里。它被归在【人物】栏，“月光”这个名字散发着橘子一样灿灿的橙色：那是和人物成为朋友的标志。
萝恰的心里也像开了一道口子，四面八方的暖流腾地灌涌进来，把整个心脏填充得满满当当。
连带着看攻略书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这是今天值得高兴的第一件事。
合上了攻略书之后，萝恰脱下自己的校服，开始给短袍和短裤绣上花样。校服清一色是朴素的草木绿，除了各异的腰带没有其他装饰，看久了还会有点灰扑扑的。
很会享受生活的萝恰擅长缝纫，手工也好。她灵巧地给自己的校服口袋边绣上了一只小猫头鹰，腰带处很快也多了两只兔子。
而粉色的小摩尼“月光”，它憨态可掬的模样被她缝制在心口。
这将会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朋友。
除此之外，她还用多余的布料缝了个可以系在腰上的钱袋。
一进夜莺，甚至连妖精里通行的货币都不管用了。想在学院买东西，就要使用学院内部通行的“杜尼”。
那是一些小星星形状的绿色硬币。它们和卡片一样都有很多种获得途径，除了偷、抢、骗，一切在学院范围内的活动里获得的杜尼都是被认可的。
她还知道，明天她将会收到两枚杜尼。完整地上完一节课可以获得一个，两节就是两个；如果被老师表扬，可能还会得到额外的一个。
摸着空空的钱袋，萝恰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上辈子身为穷光蛋的时光……
ㄟ(▔,▔)ㄏ
做好这些活计，天早就黑透了。
两个室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萝恰准备入睡了。明天有她最讨厌的咏唱课，必须集中全副精力。
她在迷迷糊糊中遇到了今天的第二件好事。
她梦见了桀德。
他没有变样，还是高大英俊的少年。笑起来露出雪白的、鲨鱼一样尖尖的牙齿。
“嘿萝恰！看我发现了个好玩意！”
他就是这样挥着手招呼她的。更多时候，是他鹤立鸡群地立在下了课的人群里，一眼就捉住她，朝她的方向飞奔，然后便是两个衣角带风的少年少女从走廊穿过。
桀德一向乐于和她分享他的那些小玩意。很多是他在学院的夏日市场淘来的，不知道为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费了多少杜尼。
但桀德一向不关注这个，他是学院出了名的优秀学生，老师们偏爱他。
梦里的桀德拉她穿过走廊，清爽的风也跟着他们。
他把她带到矮墙角，手心向上摊开，她瞅见他手掌里面躺着个薄荷颜色、糖果一样圆圆的东西。
他在怂恿她：“吃下去！吃下去！”
她第无数次相信了他的鬼话，蠢蠢地把那颗“糖果”吞了下去。
桀德大笑——
然后她就惊恐地发现自己飘起来了！
她的身体被一个大大的气泡裹住——那种只有在深海妖精下潜时才会变出的气泡——她像一个很轻、很轻的气球，双脚离地以后，似乎一切都不受控制了，她尖叫着飘向墙头。
这种轻盈的感觉只维持了两秒，紧接着被一股猛然下沉的力道打断了。
桀德笑嘻嘻地在下面捉住了她的脚。
她气急败坏地低头，看到下方的桀德做出口型：
等、等、我！
接着他也像气球一样飘起来了。
两个人轻得不可思议！萝恰比桀德升得更高一点，她的脚尖已经隔着那层气泡踩上了窄窄的墙头。
即使在梦境里也能轻易想起那种战栗的感觉——她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只想凭本能抓住些什么东西，于是她就像走钢线一样颤颤地在墙头立住了。
她觉得头很晕，草地在眼前忽远忽近。
桀德还在笑——下一秒，他也像萝恰一样站上了墙头，他们排在一起，像是马上要去拍大头贴的两个笨蛋。
他似乎觉得非常刺激，兴致勃勃地冲她喊着反复两句：“聪明！聪明！”
萝恰并不想理这只坏鹦鹉。她的心跳得很快，本来是“咚——咚——”，现在都是“咚咚咚”的了！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终于有胆量侧头去看边上并肩立着的伙伴。桀德享受极了，这个角度她能看到他舒服地滚动的喉结、勾起来显得有点坏的嘴角，像第一次尝试飞行的彼得潘。
她的脑海里响起了非常清新又愉快的旋律，它们由很简单的一两个音符组成，毫无意义地、轻盈地在脑内回旋了一遍又一遍。
倘若不是有人打断，她也许可以在这里和她的小伙伴站一个下午——
但是墙角突然响起了她非常熟悉的冷静声音，像掬在手里的一捧沁凉的泉水。
“一年级的新生，下来！”
桀德在她身边怪声怪气地嚷嚷：
“惨啦，是那个冰块儿！”
那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太阳好大，她低头的时候都觉得眼前发黑了一秒，视线再清晰的时候，瞳孔里映出了墙角那个人漂亮的冰白头发，和胳膊上发亮的学生会徽章。
她在心里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句“奥兹因”。
终于一切都看清楚：她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凉意四溅的眼睛，瞳孔颜色很淡，好像一片冰原，萝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小点，在这片荒芜的冰原里猛地急坠下去！
她醒了。
举目四周，玛姬和梅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现在正沉沉睡着。她的动静让梅塔拧着眉头翻了个身。
萝恰重新躺回去，静静平复了一会急促的呼吸。
梦里是桀德和奥兹因，明明他们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人。
一个是她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上辈子走到最后的……爱人。
但为什么当奥兹因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突然像把整个快乐的源头切断了，不舒服的感觉奔涌而至。
她的喉咙里直到现在还堵塞着那种怪异的感受。
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连攻略书也不再躁动，它只是在她脑海里安静地敞开了。
萝恰颤抖的手指翻到了最后一页，那里目前只有一个小小的框，框里有副图像。
那是她和上辈子的奥兹因。画面定格在两个人最美的年纪，奥兹因那时还是学院冬季议会的议长，相当于学生会副主席——
平日里很少表情的他正在朝瑰花的包围下对她微笑。
像一张游戏CG。
在这个完美的定格之下用金字烫出了一个『Happy Ending』。
只是现在，画面慢慢模糊起来，最后像打了马赛克一样辨不清楚了。画面上浮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叉，把人脸和风景破坏了个彻底。
黑色的叉，像僵死了的小丑的笑脸，在萝恰的心里沉重地悬了一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梦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