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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12 人生自是有情痴(3) ...

  •   订婚宴的日子订在十日之后,六月十八日,正是日头显烈的时候。

      盛家与陆家联姻,自然是在各界引起不小的注意,各家媒体争相想要这第一手的报道。但对于此次的订婚会,盛家似乎无意要闹得满城风雨,又加之毕竟是商界名门,自然不允许内府之事任人随意撰写,即便登报也是要经由他盛家允许的。于是,这场宴会便未选择在饭店举办,亦未邀请任何一家报社前来采访报道。

      又由着盛、陆两家之间的悬殊显而易见,地点自然是选择盛家的,就在家宅的宴客大厅。虽是只邀请了少许的近亲友邻前来,但侍从加上各自的家属,倒也是人头攒动,密密匝匝的。

      这是轻寒第二次踏进盛家大门,犹记得初次来到这里时,她是怀着怎样的焦灼与忧惧,亦是胆大到如此地步。盛家府门依旧富丽,只是物是人非往事如昨,这一晃,竟也就过去了这么久。

      这是一场宴会,却更像是一场商政界间的变相交流,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前来向他们敬酒。轻寒陪在顾敬之的身边,一手挽在他的臂弯,一手举着剔透的香槟酒杯,清浅且不失礼仪地敷衍着,她感觉自己的双颊因为长时间的保持微笑,而略略有些发僵。

      终于,台上有人清了清话筒,所有人向同一个方向望去,说话的正是盛家之主盛友良。轻寒紧盯着那满面春风的人,澄亮的眸子里却升起一丝怨怒来,虽然早在来这里之前便是有了心理准备的,但在正真看见这张脸时,到底还是十分的厌恶。

      盛友良道:“今日乃小女与陆家公子之订婚喜日,感谢诸位赏脸前来,我盛某儿女能得如此之祝福,定当好合百年,亦望今夜能令诸位欢愉尽兴。”

      话落,所有的灯光便暗了下去,只剩一束炽白的灯光,打在大厅的正中央,稍过片刻,两个人影便从暗处旋至那光圈中,舞起了一曲曼妙的华尔兹。

      光束笼着这一对璧人,紧随他们旋转的身姿,那舞步是连绵起伏,舞姿更是何其曼妙典雅,直让在场的人皆凝神望之,不再喧声。

      轻寒却是心中翻涌,更无心观瞻,而她不宁的心绪,自是一开始便被他发现了的。顾敬之轻轻拍了拍她从方才便一直紧揪住自己的手,自那盛友良出现时起,她的手便是一寸一寸握的越来越紧,只是她自己却浑然未觉,现下才赫然反应过来。她赶忙撒开,恍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在一片昏暗中悄悄低下头,哀恸尽敛眼底,“我……”

      “若是烦闷了,就去外头走走,”顾敬之心知她缘何沉默,但却只能装作不晓,只因这交代是自己如何都给不了她的。

      轻寒沉默着点点头,明白他自是无法离场的,便独自往外头去。顾敬之却又握了握她的手,虽在盛家府内,他却仍是不放心的,“自己小心些。”

      从厅门出来,是一条长廊,现在正值夏日,那廊柱上缠满了翠绿的藤蔓,不过花期已过,大半的都已经凋落了,上头只坠了寥寥几串素淡的紫藤花朵。长廊的尽头就是宅内的花园,阡陌交错,绿茵正盛。

      轻寒在一丛凌霄花前驻足,出神地瞧着那株绿植,却是根本分不清何为花,何为叶。

      在这花丛的另一面,似有人匆匆而过,轻寒清目一促,有些敏觉地凝起原本怔愣的眼色。那人亦是发觉了立在花丛后的她,即刻止住往前的步子,回身而来的面目却令她大骇——陆兆坤!

      陆兆坤略略一怔,反应十分迅速,“陆某见过夫人。”

      自上次在畅春园一番别样的“偶遇”后,轻寒便再不曾见到过他,其实她早该料到这一场宴会,会遇见多少她不想看见的面目,只是自己不愿细想罢了。此时遇上陆兆坤,倒是怎么也没想过的,她勉强一笑,“陆伯伯,别来无恙。”

      这一句“别来无恙”,让陆兆坤心中莫名一沉,忽觉眼前的人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番印象。他抬起眼来直视着她,只见她满面的笑意,目色亦是柔和,对自己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尊重,当即觉得自己的疑虑来的莫名其妙,“承蒙夫人惦念,上下皆安。”

      轻寒双手交握,曲在身前,可那上头却是青筋叠起。惦念?她自然是时时刻刻惦念着他的,他做出那样的好事,自己又怎会轻易遗忘。但她必须忍耐,即便心中的恨意已然排山倒海而来,“这说着话,倒是忘了恭喜陆伯伯了,陆伯伯今日定是十分欣喜罢。”

      陆兆坤自然是高兴的,甚至有些得意,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还有如此的本事,竟是能让自己与盛家结为亲家的。可老谋深算如他,是怎么都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的,只是故作清淡地笑一笑。

      轻寒心中嗤然,“不过您不在厅里待客,这般匆忙倒是要往哪里去?”

      陆兆坤眉目一紧,恰好借着她的话头脱身,“后头有些事情要交代,那么夫人,我便先行告辞。”

      她本就不求能从他口里套出些话来,又想起那日他与盛友良的谈话,便琢磨着,今日如此良机,他二人或许又是在密谋着什么,亦或许自己能探听到更多。一虑及这些,她便悄然移动,欲尾随前去。

      但只迈了一步,就听见有人喊住自己,“原来夫人在这里。”

      盛雅言站在那里,着一身藕粉色的洋装,纱料的肩带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好看的锁骨,厚重且及地的裙摆上,缀着繁复的刺绣花样,银色的亮片星星点点的,借着月光在她身上投射出斑驳一片。

      轻寒觉得她与往常不一样了些,眼里的淡漠与嫉恨毫无掩藏,就这样暴露在自己的面前,倒像是再无往日的伪装。她面对着这样的盛雅言,亦只能道:“恭喜盛小姐,订婚快乐。”

      “我自然相信,夫人的恭喜是真心诚意的,” 盛雅言有些鄙夷地哼了一声,“毕竟……从今以后,你便是无需再对我有所顾忌了。”

      她果真是打算撕破脸了的。

      轻寒心中无法,“盛小姐,我不知道你现在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话,对于你的祝福我是真心的,至于你相不相信,那便是你的事情了。”

      盛雅言闻言,心中的妒火更甚,她的表情甚至有些许的狰狞,“你以为四哥到现在还留着你,真的是舍不下你么?左不过是因为总要顾及些门面,自然,他也不忍违背了顾伯伯生前的意愿,你该不会总认为,他是真的怜惜你罢?你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站在他的身边,也该有点自知之明。”

      轻寒十分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来这一场婚姻,确是无需自己的任何祝福。盛雅言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在顾敬之身上的,只是她总归要嫁与他人,却又如何能够这般张狂地目无一切。

      她又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与自己说这些话?

      霎时间,轻寒周身的气息都冷了下来,眸光再无半分暖意,只是漠然。她忽然觉得有趣极了,便是轻轻一笑,带着显然的蔑视,“盛小姐是从哪里来的自信,与我说这些话?”

      盛雅言一愣,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轻寒,与往日温婉柔弱的模样大相径庭,取而代之的是从未见过的冷漠与傲气,竟令她有些失了底气。

      轻寒截住盛雅言正欲反驳的话头,不给她一点开口的机会,“是你所谓的青梅竹马?还是日久情深的陈词滥调?你未免也太过自以为是了些,我告诉你,你根本一点都不了解他,他可不是一个心软,又愿意将就之人。若是你还等着,哪一天他看在你如此情深相候的份上,能够对你有所回应的话,只怕是要……”轻寒往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了她,字字铿锵,“抱憾终身了。”

      盛雅言姣好的面容,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扭曲,她的嘴唇惨白,气得哆哆嗦嗦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轻寒最后说道:“盛小姐,我奉劝你,既已决定成为他人的妻子,便要多为自己与对方考虑才是,莫要再失了颜面与伦常。”

      盛雅言终究气极而发,声音尖利刺耳,“你以为你是清清白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前与他的那点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一声是平淡且温和的,陆绍迟从盛雅言的背后出现,见一同在场的还有轻寒,便道:“顾夫人也在。”

      盛雅言拧唇一笑,“哟,这是说着谁,谁就到了呢。”

      陆绍迟倒是颇为温柔的,“好了,你不要再闹了,你的一群朋友正在前头寻你,都喝得有些醉了,你再不过去怕是要闹出乱子来了。”

      盛雅言是十分要面子的,这样的笑话,是万不能在她的订婚宴上出现的,即便心有不甘,却还是愤愤离去。

      “对不住,我对盛小姐说了那样过分的话。”轻寒一早便发现他的出现,只是她只当做不知,后来的一些话亦是说予他听的。

      早先在莫晓棠的婚礼上,她便看出了他的心意,当是从未变过的。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然不是当初的自己,她更不想看着他住在自己造就的牢笼里,无法挣脱执念的枷锁,她希望他能走出来。

      “我知道,”陆绍迟开口,心中是无限的悲凉,“你也是……说予我听的罢。”

      “原来你……”原来他亦是心知肚明。

      “只怕,这一辈子,”他紧紧攫住她的目光,悲怆呼之欲出,“我都是无法再走出来了。”

      心中是猛然一沉,她不知道他固执至此,只是自己又能如何,“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已经不是当初我了。对,我们有过曾经,但那些都成为过去了。年少时的美好,总会让人铭记,你记得的只是你记忆中的我,记忆中的我们,可现实是我和你都变了,变得和从前再不一样。也或许,你无法忘怀的,只是那个活在你回忆里的人。”

      陆绍迟垂了垂头,高大的身影瞬间变得脆弱,他被绝望所侵蚀着,可绝处亦能逢生!

      转身的一瞬,他一如湖泊般平静的眸子,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火焰来,那是欲望与野心的交织,是破茧后飞扬的欲望。

      她说,我们都变了。

      是啊,我们都变了。

      轻寒是无比歉疚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实在绝情,可是比起让一个人因为自己而无法快乐,她更愿意自己变得冷漠一些。她有些疲惫地回身,打算直接往宅子外头去,那样压抑的宴会,自己是不想再回去了。

      她只是瞧着那路面上的小石子儿,却也不曾想过,这路上并不会只有她一个人。不过走了两步,就直直往来人身上撞了上去。轻寒揉了揉有些吃痛的前额,抬头才见来的正是顾敬之,便问道:“我正要去车上等你呢,可是结束了?”

      他“嗯”一声,往陆绍迟离去的方向瞧了瞧,“方才是和谁说话呢?”

      他的语气是询问的,可眼神却是分明在说着,他什么都知道。轻寒刚刚才发泄一通,又说出了压在自己心头许久的话,所以心情倒还算舒畅,毫无隐瞒又轻松机敏地道:“还不就是今日的那对新人。”

      顾敬之峰眉一挑,倒是没见得对这个答案有什么不满,只是眼里翻腾而上的,除了极其的不满,更有一丝不动声色地杀意。

      那就姑且算他是满意的罢,轻寒却是这样想着,微微舒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是很晚了,马路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子,司机便开得快了些。车窗都被摇了下来,夜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让人觉得舒爽极了。

      只是这一路上,顾敬之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下车后亦是不吭一声地往屋里走去。轻寒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小跑着追上他的步子,终于在大厅中央抓住了他,“你怎么了?你是不是……”

      “没有,”他回答地斩钉截铁,“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只是害怕。

      他从前不知道,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是如此的重要。他高兴,却也不高兴。他又实在是怕,这样深沉的情感,若是有一天抽然离他而去,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坐下,”回神过来,他已经被她按到了沙发上,自己又坐在了他的另一侧。

      她的瞳仁是晶亮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我方才,真的是与他们在说话。只不过,我原本是想要祝福他们的,却哪里知道,事情更本不是我想的那样……反正,你要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他终于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眼里心里一片豁然,狭长的凤眸微蹙,敛尽所有溢彩的流光,“你将方才在盛家说的话,再与我说一遍,我便信你。”

      轻寒略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他一直就在自己的身后。转念又想到自己与盛雅言的说的那些话,她反倒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吃醋嫉妒的泼妇,便羞愤道:“原来你一直在捉弄我。”

      她的脸红极了,起身想要逃开去,可他哪里还肯放过她。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只轻轻往回一拉,就将她攥了回来,顺势便紧紧揽住她的腰,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

      他垂眼看着她,视线在她脖颈间紧紧锁住,那里有一道很是明显的疤痕。足足又两寸之长,皮肉是易与我寻常的凸起,颜色亦是斑白。他微凉的指尖,在这道属于自己的印记上轻柔地摩挲而过,深陷的心忽的突突动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愈发向她靠近了去,直抵那最纯洁的柔软。

      轻寒直觉一阵发懵,整个人瞬间变得天旋地转,便索性将眼睛紧紧闭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久到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他方才放开了她,却是还未来得及睁开眼,便被他一把打横抱起,然后往楼上走去。

      她乖乖地靠着他,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倏地抬起头,“你刚刚,其实是在生气,对不对?”

      顾敬之哑然一笑,在楼梯上拐了一个方向,继续往上走着,“我是在生气,不过是因为……十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你的记性这么好,应该不会忘了罢……”

      轻寒见行事败露,自是心虚,便又将头低了下去,半字不吐。

      已是到了房门口,顾敬之双手抱着她,只能用脚踢开了门。他也不开灯,轻车熟路地走进卧室,将她放了下来,借着方向俯在她耳边道:“你真当我的那些人都是吃素的,”他顿了顿,“即便他们是吃素的,我可不是……”

      他的嗓音低沉而暗哑,温热的气息浅浅地呼在她脸上,她自然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只是到底还是羞涩,便伸手扶上他的肩头,往外推了推。

      他的掌心火热,扣住她细软的手腕,不让她乱动,“现在可不是大清早了,我要休息……”

  •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还能再睡一会儿
    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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