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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记起 ...

  •   再说骆慈,他本就不熟悉将军府,完全是无头苍蝇地乱撞,本是想依着记忆摸出府去,可他自己一拐一拐的,反而把自己绕晕了,他想着往外走,不知不觉间却已经深入了内府,竟然到了将军府的花园之中。

      正是夏日,树青叶茂。

      他拨开一丛杂草,入眼便是一大片荷塘,荷叶大如银盆,浅色的荷花绽放,把硕大荷塘挤得密密麻麻,几乎看不清水面。

      骆慈在荷塘前住了脚步,耳听后面紧追不放的长白,哭丧着脸,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符箓。

      骆慈好吃懒做,坑蒙拐骗样样精通,可道士的本分却是样样稀松,画符这样的技艺对他来说属于太过高深的能力,他所拿出的符箓,自然就不是他画的。
      而且这还是一张二等符——化形符。

      化形符,顾名思义。
      如凡间易容术般的存在,可在修道人士手中,就不仅仅是改头易面这么简单的功效了,它能够暂时将人化作兽类,妖物,鬼物,只要是三界五行中的生灵,均可用它来化形。
      只不过有时间限制,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骆慈心疼地摸了摸符箓,嘴上嘟囔:“死小白脸,这可是道爷我的救命符,花了我整整一百金啊,没想到用在了今天。”

      只是心疼归心疼,该用的还是得用,骆慈转头看了看身后,口中含着一股灵力,吐在了符箓上,心中又暗念一段咒语,符箓上的诡异纹路发出浅浅的灵光,骆慈深吸一口气,把符箓贴在额头上,纵身一跃,跳进了荷塘当中。

      一道浅金色的光芒闪过,一尾金灿灿的鲤鱼躲在一朵荷花下吐着泡泡,摇头摆尾的,一看就不像是一条好鱼。

      这鲤鱼,自然就是骆慈。

      荷塘水面因他跳进而泛起的涟漪很快的平静下来,花开叶茂,此处与别地荷塘并无什么不妥。

      片刻,一道剑光闪过,一人踩着一剑飞来,停在了荷塘上方。
      来人蓝衣似月,面上有笑,一双眼涟涟含情。正是长白。

      长白心中似有所感,低头打量着这片荷塘。
      他在荷塘上方转了几圈,眉一挑,在荷塘边落下,收剑抱在怀中。
      他上前几步,脚尖碰到了湿润的泥土,方才止步不前。

      长白住了脚,却不动了,搂着长剑,看着几乎蔓延出水面的荷花荷叶,闭上了眼睛,居然就地调息起来。

      修道者修炼,本就不拘地点时间,心要有所感,哪怕是在床笫之上,也可修炼。像长白这样的,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一缕毒气静悄悄尾随在长白身后,如一条蜿蜒爬行的蛇。

      水下的金鲤鱼一动也不敢动,安安分分地躲在荷花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场面安静下来。
      只有淡淡风声在耳边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先按捺不住的却是那缕毒气,它如蛇一般,猛地发起了攻击,毫无声息地又是突然蹿上了长白的脚踝。
      一圈一圈缠紧,似要渗进长白的血肉。

      修道者所用的毒药,见血封喉自然不说,只要让毒气沾染一点皮肉,连浑身灵力也会被压制。
      可以说,骆慈流浪在外,护身的最大底牌就是骷髅元宝身上的毒。
      而且永不背叛,永不噬主。

      长白睁开眼,直接将剑使出,挑起这紫黑色的毒气,让它不能近身。
      剑没有出鞘,只是顺利地将毒气离开身体,可毒气却有神智般的又立刻缠上了剑鞘。

      又是一圈一圈的绕剑缠紧,只是这次挨着毒气部分的剑鞘上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那毒气竟会腐蚀灵力!

      长白眼神一沉,暗道一声大意,他着实不能想到,凡间一蹩脚小道士,竟然有能力损伤他的武器,哪怕只是剑鞘而已。

      他抿了抿唇,露出一丝冷笑,一伸手把剑直直没入了地面,又举起另一只手,手掌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透明有质的灵力,带着极寒的气息,只一指,冻住了这缕毒气。
      须臾间,冰裂粉碎,落在地上,很快消失不见。

      可是剑鞘上,还是留下了道道浅淡却不容忽视的暗损。

      如白壁蒙尘。长白眼神一沉,摸了摸剑鞘上的伤口,唇角勾起一细小弧度。他愈气,便愈是要笑了。

      长白将剑重新拔出,朗声道:“骆慈,你出来罢。你的骷髅已不可控制了。”

      他一顿,字字咬得清晰:“毒气四溢,你再不出来,全将军府的人就要死在今天,包括那位骆云小姐。”

      他望着来时那庭院方向,那里上空不知何时已弥漫着浅紫色的雾气,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可无论何人望过去,都是不由心生寒意。

      长白一语道尽,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他一笑,又道:“我虽是流云仙门中人,却是妖非人,人死在我面前,我也能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好道长啊,你要不要和我打这个赌?赌你的良心未泯,还是我的心肠一软?”

      只那么一瞬间,妖气四溢,寒意弥漫。

      风轻轻吹过荷塘,叶子摇曳,荷花轻摆。
      一声水声轻微,一尾鲤鱼跃起,落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灵光笼罩,显出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少年。

      少年面皮白净,泡了那么长时间的水,显得有点肿胀,脸颊微鼓,睫毛湿润。发髻凌乱,乌黑的发丝贴在少年脸颊,愈发显得少年肤色如雪般的白。
      毫无血色,面上黑白分明。

      他跳着脚,指着长白臭骂:“呸呸呸!我就说你不是好人!怎么心肠如此歹毒!拿人命来要挟我!还不快带我去救人!元宝的毒是真会要人命的!”

      长白见他出来,眼一亮,轻笑道:“舍得出来了?我竟看不出骆慈道长有如此的慈悲心肠。”
      他装模作样地感叹,“真是人如其名啊。”

      骆慈真的着急,他自认不是好人,可万万不能见那么多人死在眼前,“废话什么!还不快救人!”

      说着,他就要上前揽着长白,长白一动不动,任由骆慈动作。

      只是骆慈的手才一碰到长白,一股阴寒鬼气突然从长白怀中射出,打落了骆慈的手。这一下太过突兀,骆慈一个后退不稳,摔到了地上。

      正要骂人,一抬眼,却是看见了长白惊讶的眼神——这鬼气不是长白故意所为。

      而将军府的鬼,只有一位。

      鬼气化作光晕落在长白面前,显出一窈窕透明的身影,黑发白面十指尖尖,正是苏梅。

      只是这个苏梅却是极其不寻常,她双瞳尽白,口齿大张,神智似乎陷入了癫狂状态。
      挥着一双鬼爪就要往长白面上招去。

      这分明是厉鬼状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骆慈不知道为什么苏梅好端端地陷入了疯狂,他在地上抬头看着那边庭院上的有毒雾气,心中叫苦,“完了,完了,救不了人了!”

      长白迅速躲过苏梅的鬼爪,苏梅毕竟是个鬼物,又是长白亲手所擒,哪里伤的了长白,攻击力连骆慈都不如。
      只是她发疯得突然,倒是打了长白个措手不及。

      但很快长白稳住了局势,两指在苏梅眉心一点,两道符箓从长白袖中飞出,一前一后贴在苏梅身上,苏梅浑身一颤,即刻恢复了平静。
      两眼雪落般的白色散去,显出她琥珀色的瞳仁。

      她怔怔看着长白,“我怎么了?”

      长白不答,反而上前几步,扶起了还摊在地上的骆慈。
      骆慈脑袋搁在自己臂弯,全身发抖,长白一碰他,他才抬头,却是满脸的泪:“完了,人死了,完了,完了,人死了!我没有救人,怎么办,怎么办……”

      这下子长白又是一惊,骆慈满眼的绝望,仿佛干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乌黑的瞳仁被泪水浸湿,水汪汪的,像小狗那样子可怜兮兮。

      长白心头莫名一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别哭,我方才是骗你的。”

      他指着那边笼罩着毒气的庭院,“你那骷髅的毒虽说厉害,可早被我看穿,我封了你那骷髅的法力,他根本不能放毒出来。”

      “至于这个雾气,不过是我使的障眼法哄你出来罢了。”
      说着,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我虽是妖,可哪里有那么坏的心思,放着整个将军府的人命不管不顾。”

      那边的暗色的雾气随着长白的动作很快散去,露出蔚蓝色的天空。
      骆慈抹着眼泪看了又看,总算觉得安然无恙了,方才道:“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可真的是吓死我了。”

      骆慈站了起来,长白看着他笑道:“要是没有这么一出,我还不知道,骆道长你是这般心慈的人。”

      骆慈转身不答,好容易放下心来,才觉得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太过难受,“诶,你有没有去水符什么的,把我身上弄干净喽。”

      长白道:“你身上都有化形符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会没有去水符呢?”

      骆慈道:“这怎么能一样,符箓多贵啊,能不用就不用。”

      长白一笑:“也是,那我也要向骆道长你学习,尽量省些符箓。”
      他不拿符箓出来,却是一个响指,骆慈身上即刻干爽。

      两人说话着,一边的苏梅眼神迷茫,半晌,她睁着她微微琥珀色的眼睛,道:“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的名字叫沈湛。”

      记忆不断在苏梅面前闪现。
      婚礼上,别院中。无数个地点。

      她陡然想起她出嫁那日,本应该放焰火庆祝,可是天落雨雪,一路上期期艾艾,如送葬般无声。

      想起她使性子在洞房花烛的夜晚说难听话顶撞韩慕,她吹灭两只龙凤喜烛,希望这场婚事恩断义绝。

      想起永白城丧命的城民,尸体如山般堆积,老的少的,无一人活口。一个母亲紧紧自己的孩子双双送命。
      她对着永白城叩头三声,发誓血债血偿。

      想起终于有一日在别院中,韩慕风风火火过来,看着她像看一件稀世珍宝,眼里有无限情意。这是他很少有过的情绪外露,可是这样的他才有几分像是永白城的韩慕。
      而她侧头看他,“将军这般开心,可有喜事?”
      韩慕上前一步,沈湛整个人都被笼在了他玄色的阴影下。
      “我找到了。”
      “什么?”
      “我爱的人。”
      突如其来的拥抱,沈湛被他拥在怀里,几乎不能呼吸,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不能控制。
      “梅娘,我就知道是你。”
      沈湛挣脱,她仰起脸,
      “苏梅已经死了。”
      “韩将军,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有关韩慕的记忆到此为止,另一个男人印象渐渐清晰。
      高而瘦,斯斯文文模样像个书生,面容可亲,似乎永远含笑。
      他亲自找上门来。

      年轻的男人亲自斟茶:“这是吴国上供的新茶,公主用些,也可一解思乡之苦。”
      沈湛坦然受之,红玛瑙的穗子扫在耳际,微微的凉意。她从妆容到仪态,无一处不妥帖,与那些贵妇千金,也无一处不同。
      青花茶盏里茶色浅淡,茶叶娇嫩,扑鼻的香气。
      沈湛持盏要饮,伸出去的一双玉手十指纤纤,皆以蔻丹染上明艳的朱红色,好似一朵朵玫瑰绽放在指尖。
      男人眸色深深,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好漂亮的一双手。世间红颜在公主面前也是庸脂俗粉,竟然无一人比上。”
      沈湛一只手正好放在茶盏之上,素净青花,赤色蔻丹,红白分明如雪中淌血。
      男人又道:“不知这么曼妙的一双手,杀起人来又是怎么一幅光景?你说是不是,苏梅?”

      “你想不想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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