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折叠》小阿钱

8、第四日/夜

　　——「第四日·夜」——

　　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是要去鸣沙山内部的。等露营基地的人租了公交车来载我们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不是鸣沙山，而是鸣沙山铁网围栏外的沙地。
　　这里不需要门票，甚至可以偷偷钻进鸣沙山。

　　到达的第一件事就是领取睡袋，我一开始以为是一个人一个帐篷，领了睡袋跟着宋可欣走到一个暗红色的帐篷前，我才知道，原来是两个人共用。

　　宋可欣钻了进去，埋身把睡袋铺在上面。帐篷底部布满了沙子，她没在意。然后她扭头朝我伸手，说，东西给我。
　　我傻乎乎地把东西都递给她。

　　我穿的短款马丁靴，不至于跟沙子亲密接触，但是一走动起来，还是能感受到细小的沙粒从我的鞋底溜过。
　　宋可欣也是如此，我们俩对此感到十分无奈。

　　有负责服务的工作人员走过来，问我们要不要玩沙地摩托。
　　我有几分想，看宋可欣，她比我直接，甚至问，能不能自己骑。

　　自己骑？
　　我晕。
　　我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沙山，那摩托腾空而起，上面的女孩连连尖叫。

　　咕咚。
　　我吞了一口唾液。
　　我算着，要是宋可欣真的要自己骑，我是坐她的车还是坐工作人员的车。

　　好在工作人员拒绝了她，说这太危险。
　　宋可欣也没有强求，退而求其次，选择当一个安分守己的乘客A。
　　我这个乘客B就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她走。

　　一个沙地摩托除开司机刚好可以坐两个人，宋可欣让我坐中间，我本来还有几分不情愿，因为我不想抱着那个小哥。
　　可当宋可欣坐上来，把我整个人拢住的时候，我就立刻心满意足了。
　　说是天堂也不为过了。

　　车飞速启动，因为惯性，我们向前倒去，宋可欣因此把我抱得更紧，下巴都抵在我的头上。
　　我窒息掉。
　　更让我崩溃的是，明明路途平缓了起来，她也没有松手，反而把我搂得紧紧。

　　她是什么意思？
　　FBI呢？？
　　BAU呢？？？
　　说好的行为分析大师呢！？
　　都给我过来看看她到底是要干嘛啊！！！！！！！！

　　我靠着她，透过那一点相接触的肌肤感受到了她起伏的呼吸。
　　我的心跳因此而连结了她的心跳。
　　频率的逐渐重合，让我生出了一股莫须有的错觉。

　　我们天生就是如此相配。

　　司机来回折腾，我叫了好几下，最后他停车，把我们放上了沙山。
　　彼时沙山已经好些人，我们算是后来者。

　　有人滑沙，有人在远处拍照，还有人颤颤巍巍往上爬。
　　我一动不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死在宋可欣的怀里。

　　可惜车一停，她就把我松开了。

　　落日来临。
　　于是世间有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
　　一片金黄之上是溏心荷包蛋的红，一点一点流淌，在视线的最远方，红色的蛋黄和沙漠融为一体，光温柔而耀眼，像宋可欣。

　　咔嚓。
　　她对着我拍了一张。

　　“你又偷拍我。”我控诉。
　　宋可欣笑，“挺好看的。”

　　她把相机拿给我看，我逆光站着，看上去和溏心蛋一样美味。

　　“帮我拍拍。”她说。

　　这么多天，她终于要自己入镜了。

　　她把相机交给我，我叫不出名字，不是佳能就是索尼，管他的呢。

　　“会用吗？”她问我。

　　白痴才说会。

　　“不会。”我不懂装懂，毕竟傻瓜模式下谁还不会按快门呢？

　　而她居然信了，走近我，从后揽着我，唇瓣快要贴着我的耳根，对我说，按这里是拍照，按这里是看拍出来的东西。
　　她讲话的时候那一点点热气，都徐徐地扑在了我的耳朵上。
　　我敏感的耳朵，脆弱的灵魂。
　　我可怜巴巴的爱。

　　我从镜头里看她，想象着她从镜头里看我，又想，她这样懂摄影的人，会从我拍的东西里看出我对她的爱吗？
　　这样一想我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轻轻按下快门，就像是没有用力。

　　她居然还找了人来给我们拍合照，趁着落日，她站在我的身边，叫我笑得灿烂。
　　我不敢笑啊，我的牙齿又不好看，丑了怎么办？
　　我纠结半天，终于委婉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比哭还难看。
　　不过宋可欣很满意。

　　这个86元的套餐配对了篝火晚会和烧烤夜宵，还有小型火锅。我和宋可欣没坐多久，就上了桌。一桌十来人，大家互不认识，一开始有些拘谨，后来一位大哥举起了纸杯，里面是啤酒，他说，来，一起喝一杯。
　　我正打算拿着啤酒跟着一起喝，宋可欣挡住了我的动作，把我手里的啤酒换成了果汁。
　　“小妹妹，喝这个。”

　　好，我给她面子，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反对她。
　　我乖乖接过，一口饮下，老觉得果汁里有沙子的味道。

　　由于我坐在最角落，挑菜困难，宋可欣干脆就帮我，还会细心地问我，要不要再添一点。
　　她太好了，她怎么这么好。
　　我哑口无言，守着这一碗温柔，默默吃着。

　　她倒是有闲情逸致，随随便便就和大家攀谈了起来，没过十多分钟，我估摸着她大概连这一桌的人几岁在哪工作读书都清清楚楚了。
　　她跟人相处起来是如此的得心应手，不像我，总是不知所措，心里想着什么，说出来的却是另外的事。

　　我充分发挥了爱情特/务J的本领，竖着耳朵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于是对宋可欣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最最最主要的是，她说她没男朋友。
　　我嘿嘿傻笑，把头埋在碗里，不敢让人看出。

　　吃饭的时候还有些节目，现场KTV，不少人上去唱歌，我有点蠢蠢欲动，宋可欣瞟了我一眼。

　　想去？她说。
　　我摇头，其实心里想的不行。

　　想去我给你伴奏。她说。

　　工作人员有吉他。
　　我有点心动了。

　　她干脆问我，想唱什么？
　　唱什么。
　　我脑袋里蹦出无数的歌名，最后居然说，superstar。

　　她笑着说，这个我可弹不了。
　　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摇了摇头，自己上了台。

　　我拿着话筒，站在台上。
　　远处是绿洲，近处是无数双眼。
　　我根本不看向宋可欣的方向。

　　笑就歌颂一皱眉头就心痛
　　我没空理会我只感受你的感受

　　伴奏一响，莫名地，我鼻头一酸。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偷偷瞥了一眼宋可欣的表情，她仰头望着我，就像我曾经无数次望着她一样。

　　你是电，你是光。
　　你是唯一的神话。

　　我呼吸停滞，因此落了拍子。
　　台下的好事者开始鼓励我，我埋着头，声音有点颤抖。
　　这是丢脸后的害臊，也是被触动后的战栗。

　　手不是手是温柔的宇宙
　　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手中转动

　　我一遍一遍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

　　请看见我让我有梦可以作
　　我为你发了疯你必须奖励我

　　你可以奖励我吗？

　　台下有人开始合唱，这首歌很老，但是保留了许多人的记忆。
　　我借着这个契机开始放声唱。
　　他们都当我是玩闹，只有我知道，这首歌到底在唱什么。

　　你是意义是天是地是神的旨意
　　除了爱你没有真理

　　火你是火是我飞蛾的尽头
　　没想过要逃脱为什么我要逃脱

　　宋可欣吹了个口哨，她把手放在唇边。
　　吹动的时候，眼底的光比星子还明亮。
　　我鼻头一酸。

　　宋可欣，你听到了吗？
　　你知道你听到的是什么吗？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首歌呀。
　　我全部的温柔的爱意，你收到了吗？

　　“唱得不错啊？”下来后，她笑着夸我。
　　我勉强笑了笑，装作害羞，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
　　她听懂最好，没听懂更好。

　　大概半个小时，篝火晚会终于开始。
　　我没什么兴趣，蹦蹦跳跳一番后，竟然落下了全身的空寂。

　　我好孤单。
　　我望着宋可欣在火旁的身影，火苗一动，她的影子就跟着移动。

　　我该死，我竟然生出了一秒钟的念头，我要向她摇首乞怜，求求她看看我。也就一秒，我知道不可以这样，这太丑陋，太没有自尊，也太浮夸。

　　“哇。”
　　人群里爆发出惊叹声。
　　我抬头才发现，原来工作人员开着摩托去了远处放烟火。

　　我看过许多烟火，过年的时候，也自己放过满天星和冲/天/炮，可是沙漠上的烟火我没有见过。
　　她是如此的明亮，如此的炫丽，衬在夜空之下，也是如此的寂寞。
　　绽放一秒，然后消失。

　　我停止了呼吸。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你臣服在自然的美里，也被绚烂的光彩折败，最后出现在你脑子里的，不是名，不是利，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开始的心动。

　　我又想到火车上的那一幕，她就坐在那，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是轻而易举偷走了我的心。
　　不，是明目张胆地抢走。

　　“江若简。”
　　是她叫我。

　　我回头。

　　你敢相信吗？
　　你绝对不敢相信。
　　因为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宋可欣伸手抬着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大脑充血，血液倒流，流亡四方。
　　我已经失去了正常讲话和表达的能力。
　　我没有逻辑。

　　缺氧，窒息，烟花。
　　然后烟花没了。
　　一切变成灰暗。

　　灰暗的不止天空，还有我的脑子。

　　“宋可欣。”我麻木地说。
　　“啊？”她问我，“怎么了。”

　　我好贱，我想问她，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我的喜欢明目张胆，不接受不拒绝，然后吻了我。
　　可是我该死的喜欢那个吻。
　　我又想问，我们这样算什么？
　　好老土的问题。可我就是想问。

　　我抬头看她的眼睛，我看到了篝火闪烁，看到了星辰万千。
　　独独没有看到我。

　　我一下笑了。
　　算了。

　　你为什么亲我？
　　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
　　这些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了。

　　宋可欣移开了目光，她有些无措。
　　她微微开口，想说什么，我插话，说，我先去睡了。

　　怎么办，我透过那双璀璨的眼，看到竟然只有和我一般的懦弱。

　　我想起最后的那句歌词来。

　　谢谢你给我一段快乐的梦游
　　如果我忘了我请帮忙记得我

　　这首歌真的好听。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