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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   010
      第二日,大雪,吴家坡村。

      鲁明辉走在村间小道上。

      村子特别安静,一则是下雪的缘故,天冷,出来走动需要力气,现在家家户户都吃不饱,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况且冬衣也不够,一户能有一身已经不错了。

      二则嘛,自然是因为前几日出的那档子事,官府仵作来过之后就没消息了,到底管不管也没个准头,大伙生怕被鬼将军索命,都躲在家里。

      村间小道上除却鲁明辉踩出来的鞋印,再没第二个。

      他先去了村口死过人的那户曾姓人家,敲了好一会的门,里头才有一个妇人的声音问:“谁呀?”

      “查案的。”鲁明辉说道。

      门很快就打开了,妇人裹着件破棉袄,苍白的脸上带着份期待,来查案的自然是官府的人。

      然而一照面,她失望了。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长得不怎么样,脸有些黑,跟村里的少年比,除了面色红润外,没什么区别。

      衣衫倒是整齐,一件灰白色的避风衣,一顶斗笠,就是腰间那个口袋。黑色底,锥形的,收口特别紧,很不常见。放在以往,以她这么个连村子都出不去的人,根本不会认得。

      可这些日子常有人找上她家门,都带着这种袋子,她不认得也认得了,这是土耗子下地带的口袋,里头装的是黑驴蹄子和黑狗血。

      因为黑狗血不好保存,冷了坏了就没了效果,土耗子们就专门制作了这种袋子。

      妇人立刻拉下了脸,没好气说道:“那天夜里我跟我家男人吵了一架,他出去了,然后就不见了,我没跟出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他是怎么去的将军墓,你要查自己查,别问我,我也不认得路,不会带你去将军墓的。”

      妇人说完就要关上门。

      鲁明辉哪受过这样的气,好端端的告知对方查案,对方就这么劈头盖脸给了通脸色,他顿时不爽,举剑挡门,门板受不住他的内力,门轴碎裂,啪啪两声砸在地上。

      妇人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被吓住了。

      鲁明辉绕过妇人进了院。

      这是个最寻常不过的农家院,两口窑洞,洞口的门窗有些年份了,窗户纸破着洞。

      院墙用土坯垒砌,年久失修并不平整,东南角还破了个口子,用了两块破烂的木栏挡着。

      口子旁还有个由低矮土墙懒起来的小屋子,年久失修早没了屋顶,里头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是农具,有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鲁明辉查看了一番,雪掩去了不少痕迹,但好在积得不厚,院墙口子下方倒塌的土堆上有明显的痕迹:“你男人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啊?啊!”妇人回神,忙着就说,“那晚我没跟出去,我就听到两声乌鸦叫,然后就是过了一会,男人还没消气回来,我就出去找他了,就发现他不见了。后来大家帮忙找的时候才发现,我男人是从这坡上掉下去的。”

      鲁明辉闻言试着踩上了坡,坡上的土很松,一踩就有声响,比乌鸦的叫声稍稍轻了些,妇人却说听不到,那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的动作非常迅速。

      鲁明辉跳到了土坡底部,喊了声妇人:“你,过来。”

      “什么?”妇人不明白鲁明辉的意思,走到了土墙口子旁。

      鲁明辉施展身形忽然上跃,抓住妇人的脚一拽一提,妇人顿时被拉下了土坡,发出了不少声响。

      “你、你、你,这个人有病吗?”妇人从地上跳起来,心疼地拍着身上的破棉袄,摔疼了是小事,破棉袄破了可就麻烦,家里就这么一件棉袄了。

      鲁明辉则在沉思,他已经控制了力道,还是有这么大声响,如果换成他师尊的话,鲁明辉凑近看观察土坡上土质的松软程度。

      可把妇人气得,往地上一坐,开始呼天抢地:“要死啊,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寡妇;当家的,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老天爷啊,你不长眼啊,犯着恶人不管呐,由着他们作恶啊……欸?”

      妇人的声音忽然停止,是鲁明辉丢了串钱给她,不多,一共二十个铜板,但对妇人来说是笔不错的收入,她立刻喜笑颜开。

      鲁明辉最讨厌这样人,当即打发了她:“滚!”

      妇人也没在意,拢了拢破棉袄就顺着土坡往回走,忽然,土坡一松,露出截东西,妇人凑近一看,是她家丢了好几天的铁耙,忙刨了出来,喜道:“可算找着了,还以为被人偷了。”

      这话引起了鲁明辉的注意,他转头看铁耙,就是寻常关中农户家翻地用的铁耙,耙上有三根长钉,长钉上似乎残留着什么。

      鲁明辉当即拿在手里仔细辨认,竟是血渍,忙问:“这东西是什么时候丢的?”

      妇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个劲盯着铁耙,这年头什么东西都稀缺,这铁耙也值好几个铜板,她生怕被人拿走。

      鲁明辉举剑,怒:“快说!”

      “我说,我说。”妇人挪开了眼,仔细想了番,“当家的出事那天早上,我还用它耙过地,后来好像就没见过它。”

      “后来具体是哪天开始没见过?”鲁明辉将剑抵近了一些。

      妇人被吓到了,拼命回想:“是、是第二天!那天早上,我发现了血迹,不敢立刻追上去,生怕是狼,就先回来找工具,那个时候就没见这个铁耙了。”

      看来事发当晚,曾姓男子应该使用过这个铁耙。鲁明辉心道,将铁耙一裹,准备带走。

      “诶诶诶!”妇人立刻嚷了起来:“这可是我家的东西,你不能随便……”

      她话还没说完,鲁明辉又丢了一串钱给她,这次有五十个铜板。

      “够了吗?”鲁明辉挑眉问。

      “够了够了。”妇人连声说,哈腰点头的。

      鲁明辉冷哼,问清了沟壑的方向后,再不理妇人。

      关中平原上的沟壑基本都是由水冲刷而成,吴家坡的这条也是。不记得是哪年的事,总之一场大水冲出了这条沟壑,露出了将军墓顶上的夯土层。

      这土层百姓看不懂,盗墓贼一眼就看懂,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开始,这个墓就开始被盗了。

      起先只是前室,东西两侧侧室,陆陆续续,时间间隔或长或短。后来是主墓室,棺椁,外层中层内层,开内椁的时候出过事,现场有明显的痕迹。

      鲁明辉并不是专业的盗墓贼,之前得了顾凛之命后,他曾去宗门内的弟子居里请教过懂行的人。

      那人教授了他基本的辨别知识,还给了一本手抄的笔记,供其在现场查勘。

      鲁明辉不是笨人,不然顾凛也不会一再将门内事务交于他。

      现场一片狼藉,倒塌的瓮罐,随处可见的血渍,腐烂的肉,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尘土,各种小爬虫,成堆的蛆的躯壳。

      唯一完整的是内椁,还停放在最初下葬的地方,但棺盖有明显打开又合上的痕迹,痕迹上有活人的血渍,也有尸油和腐肉,味道异常难闻。

      鲁明辉捂住鼻,凑近查看。

      忽然,内椁内传来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咕嘟。”

      鲁明辉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初闻时一愣,以为听错,继而又仔细听了,不多时又是一声“咕嘟”。

      这一声比方才更明显,是吞咽的声音。

      难道内椁内真的有吸血的鬼将军?

      鲁明辉将信将疑,小心接近内椁,于缝隙处仔细辨认,又一个“咕嘟”声响起,间隔比之前两声近。

      真是鬼将军?鲁明辉凝视内椁。

      “咕嘟。”第四声响起,紧接着第五声、第六声……

      鲁明辉眉一沉,拾起地上散落的木条,于前、中、后三处敲入内椁一侧,而后抬起一条木条,内椁立刻被撬开一条缝。

      鲁明辉取出火折子,墓内有空气流动,火折子很容易点燃。借着火光,他向内椁望去,与此同时,咕嘟声忽然停止,紧接着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一阵风,火折子竟被吹灭。

      鲁明辉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之前买黑驴蹄子和黑狗血时,店家跟他叮嘱过:开棺前要在墓室一角点一根蜡烛,若是烛火被吹灭,立刻停止开棺。

      之前鲁明辉没有点蜡烛,只是亮了火折子,现在忽然想起这话,前后一比对,火折子跟蜡烛差不多,他又正好开了棺!

      难不成……鬼将军真的存在?

      如果说鲁明辉之前还是将信将疑,这会他已经信了七成,加上前一晚听沐君颜讲了那个白蛇传的故事,让他对鬼神之说有了新的认识,来之前还鬼使神差地买了黑驴蹄子和黑狗血。

      就在鲁明辉迟疑时,棺材盖忽然被蛮力推开,一物自内椁串起,发着“桀桀”的声音扑来过来。

      鲁明辉习武之人的身手,赶紧一闪,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非常快,他只堪堪躲闪了过去,那令人作恶的味道几乎贴着他,且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鬼将军再次扑了过来。

      鲁明辉抽出长剑,使出癸水剑法第一式:春风化雨。

      癸水取自十天干,北方壬癸水。

      壬水属阳,乃大江大河之水,滔滔不绝,延绵不断;癸水属阴,有两说:一为溪水,涓涓细流,自辛金而生;二为大海无涯之水,不生万物。

      癸水剑法按照溪水海水两种说法分为上下两部,上部为溪水,分四式,分别是:春风化雨、夏水失令、秋寒为霜、冬雪无痕。下部为海水,乃绝万物生灵之招。

      鲁明辉资质有限,只习得上半部癸水剑法。但只是这上半部,对付具鬼尸绰绰有余。
      春风化雨,以气劲化剑气,直扑鬼将军。

      不想剑气没入鬼将军身体后再无变化,倒是鬼将军忽然飞跃鲁明辉头顶,用一物勾住了鲁明辉的脖子。

      是铁链!!

      据卖他黑驴蹄子的店家说:鬼将军这种怨尸下葬时都会用铁链锁住全身,以防它作乱。

      此时缠上鲁明辉的铁链恶臭无比,周身包裹着无数滑腻腻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鲁明辉一面用剑鞘挡住铁链,一面使出癸水剑法第三式:秋寒为霜。此招乃藉由内力化为寒气,短时间冰封对方。

      他的内力并不深厚,做不到冰封整个鬼将军,但是让对方的手臂暂时迟钝还是行的。鬼将军的动作一顿,鲁明辉瞬间脱身,再使一招冬雪无痕。

      癸水乃溪流之水,冬天大雪纷飞之时,溪流结冰再被雪覆盖就完全察觉不出。故而这招是隐匿之招,鲁明辉此时还是记得顾凛的叮嘱的:仔细查探,见好就收,莫要急进。

      然而这招似乎对鬼将军一点作用都没有,他轻松就找出了鲁明辉藏匿之处,鲁明辉心底一愣,怎么回事?愣的同时,他的呼吸是停止的,鬼将军的动作忽然迟钝了一下。

      鲁明辉立刻捕捉到对方的变化,再次想起卖黑驴蹄子的店家说过:鬼将军是以活人的呼吸来辩位的。

      果真如此,鲁明辉屏气一试,但好景不长,鬼将军找不到鲁明辉踪迹就暴怒,周身冒出无数黑烟,他甩出手中铁链不断砸向墓四周。

      墓内的物件本就腐朽不堪,哪经得起砸,很快,鲁明辉就藏不住了,他只得四处躲闪,但鬼将军的速度越来越快,鲁明辉躲闪不及,气息都乱了,被鬼将军抓住,用锁链封了他前后的退路。

      鲁明辉无奈,只得使出癸水剑法余下一式:夏水失令。

      所谓夏水失令,说的是夏季烈日炎炎,溪水经不住晒会彻底干涸,化为死水。此式虽是癸水剑法上部的第二式,却是唯一一式与下半部那些绝万物生灵之招有关的招式。

      此招一出,化万物生灵之元气,鬼将军的动作一滞。

      鲁明辉瞅准时机,对着鬼将军就丢出了黑狗血,卖黑狗血的店家告诉他,将血泼到鬼尸身上便可彻底制服鬼尸。

      然而……黑狗血没有半点效果,反而让受困的鬼将军瞬间恢复力气,狂吼一声,两条铁链同时袭来。

      鲁明辉被当胸痛击,立刻昏死了过去。

      与此同时,将军墓一角,有人瞬间出手,磅礴的剑气笼罩鬼将军,在鬼将军身形停滞的同时,拾起地上铁链立刻将其牢牢捆绑住,同时又一人自角落出,飞至鬼将军背后,瞬间封住其周身穴位,鬼将军顿时没了声响。

      “哈哈哈。”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毫不客气嘲笑,“笑死我了,泼黑狗血,丁癸宗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才。”

      “呵!”另一人讥笑,是个女子的声音,“不成气候。”

      两人正是之前吴家坡曾姓男子死亡那一日出现过的一男一女。女子点了火折子,火光照出她的容貌,甚为好看,但有了些年纪后,偏了成熟。若是十五六岁豆蔻年华时,必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

      此人正是失踪多日,多方都在找寻的万剑山庄庄主夫人,曾经的武林第一美女,楚婉婷。与她对话的是她的儿子,沐君杰。

      而那个宛如鬼将军的人,则是万剑山庄庄主沐天歌。

      楚婉婷嫌弃地看了沐天歌,对沐君杰道:“收拾下现场,我们要换地方了。”

      “嗯。”沐君杰相当熟练的开始抹去痕迹,制造鬼尸索命的假象,一面做一面担忧地问:“娘,爹的毒还要多久能解?”

      楚婉婷闻言,眼神沉了沉,回答:“快了。”

      沐君杰欣喜:“这就好。”

      那一日他们三人自密道逃出,行至中途就发现沐天歌中了鬼魅老祖的苗毒,此毒相当邪乎,毒发后宛如鬼尸一般,力气猛增,神智全无,须得吸食活人的鲜血才能短暂恢复一下。

      他们只得一面找活人给沐天歌吸血,一面北上去救沐君颜。好在天下不太平,百姓的死活无人关心,他们的行踪才一直未曾暴露。

      前些天到吴家坡的时候,由于疏忽,沐天歌一时跑出了他们的视线,待发现时已经吸了那个村民的血。

      楚婉婷和沐君杰一合计,索性利用将军墓的传说制造鬼将军索命的假象,同时也将另外几具不好处理的尸体一并挪入墓中。

      前几日有村民发现了这里,又来过仵作,然后就没了音讯。反倒是来了一些胆大的盗墓贼,这让原本想离开的母子二人选择了暂时留下,送上门的盗墓贼,不吃白不吃。

      但今日,来的是丁癸宗的人,楚婉婷知道不能再留了。

      “好了吗?”楚婉婷问。

      “嗯,好了。”沐君杰道。

      楚婉婷点头:“走。”

      两人带着沐天歌迅速消失在现场。
      ===
      一天后,晚照阁。

      “黑驴蹄子,黑狗血?你真是太长进了。”顾凛盯着跪在地上的鲁明辉沉声怒道。

      鲁明辉不顾身受重伤,直挺挺跪在地上,不敢辩解。

      那一日他自昏迷中醒来时已觉得此事不对劲,强撑着回到丁癸宗向顾凛详述了经过,顾凛大怒,将黑驴蹄子丢至鲁明辉的脸上,“知道黑驴蹄子是怎么用吗?尸体关节僵硬,开棺时会遇到尸体忽然挺直立起的情况,尸体在地底多年,有尸毒,沾上很难医治。故而会带一个黑驴蹄子,开棺时后先将尸体的关节拍松,然后再将尸体吊起,取棺内陪葬品。而你遇到的鬼将军行动神速,怎么会是尸体?”

      “是……”鲁明辉白着脸,应声里也皆是害怕。

      “你出了一招‘夏水失令’,此招化万物生灵之元气,意在制住生人气息。鬼将军如果是死人又如何会被制住?”顾凛怒问。

      这下鲁明辉连应答都不敢了,那就是个活人,他还傻乎乎地泼了黑狗血,活该被打成那样。他不敢再辩解自己的错误,只道:“弟子这就回吴家坡村,彻查。”

      “晚了。”顾凛怒哼,“吴家村一事被发现时,这些人就该跑的,迟迟不走说明他们甚有自信,不惧寻常人等。但你的出现暴露了我丁癸宗,他们再有胆也不敢停留。本座之前与你的叮嘱,你是一个字都没记住!”

      “这!!”鲁明辉闻言顿觉天旋地转,尤其是顾凛话语间的鄙夷和不齿,连师徒关系都不在乎了。

      顾凛凝视鲁明辉,他这个弟子如何,他很清楚。事前刻意叮嘱过,查探经过也无大错,唯一的错误就是太过迷信,鲁明辉怎么会忽然变得如此迷信?

      顾凛不解,沉思片刻后问:“你出发前遇到过什么事?什么人?”

      呃?鲁明辉一愣,旋即想起了赌钱一事,也顾不得说出来会罪加一等,将那一晚的事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顾凛听完脸一沉:“沐!君!颜!很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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