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困 冗谈》东郭豆腐

2、醒悟

　　“对于自己来说，家，和其中充斥着的黑暗，除了这些便别无他物，是个密不透风的世界。家就像鸡蛋的蛋壳，黑暗就像蛋清，自己像蛋黄一样被包裹其中。虽然有些寂寞，但是让人感到安心，如同自己被一块柔软的布包起来埋葬掉一样。”

　　阅读完乙一的《在黑暗中等待》，五月印象最深就是这一段，因为向往和好奇，她缠上领带遮盖眼睛，封闭了视觉，摸摸索索地行动。

　　黑暗中，听到的声音变得特别分明，凭着记忆的印象去触摸物体也变得陌生有趣。

　　就这样，她慢慢地摸索着走出了房间，继续兴致盎然地探索本应熟悉却奇妙变得陌生的一切。
　　不过这探索并不顺利，在走廊她撞到了“阻碍”。

　　“你在干嘛？”遥的声音清晰地钻进耳朵，惊醒了她独自沉浸的冒险。

　　“在体验看不到的感觉吗？”不等五月回答，遥自顾自找到了答案：“你又看了什么书呀。”尾音宠溺，看来他很了解她时不时亲自体验书中内容的习惯。

　　被发现了。五月俏皮笑笑，抬手想要摘下领带，然而遥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也圈上她的腰肢。

　　“♪……”

　　五月认出来遥哼唱的是华尔兹的旋律，有些不解，但她还是会意地抬起另一只手探上遥的肩膀，姿势摆好，开始跳舞。

　　说起来会跳这个，还是因为前年的文化祭，他们班的活动是舞台剧，遥拒绝和任何一个同班女生搭档，也不允许五月和其他人搭档，于是顺着他意思，五月和他结成舞伴。
　　那段时间，就是回到家了他们也会练习很久，还带动着濑户花和爸爸结伴一起跳。

　　不过文化祭表演完之后，因为没有必要，他们再没有一起跳过。

　　在黑暗中，又是凭着印象动作，对五月来说是有难度的，但她的失误总会被遥恰到好处地接上。
　　于是这支舞顺利地跳到了最后。

　　“乐声”停止，舞步也随之停止。

　　遥松开五月，替她解开领带，然后把领带放到她手上。

　　“感觉怎么样？”遥问她。

　　五月当然是不吝赞美与感谢： “因为看不见有点担心，不过有にに在，我跳得很开心。”

　　满足而快乐的笑颜，足以让遥失神，那一瞬间，他差一点失控要吻上五月，身体都已经诚实前倾靠近，电光火石间理智又夺回控制权下达“正常”指令，顺势伸手揉了揉五月的脑袋。

　　不应该那么多接触的。

　　遥晚上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了五月。
　　梦里，她变成一尾人鱼，待在黑色的水池边，不用歌唱也诱得他向她靠近，然后当他靠近就被拥抱住，显露捕食者的本态，将他拖进了梦境的深处——甜蜜的黑色潮水将他吞没，下沉没入几乎要溺死他的寂然的怀抱。

　　心口闷痛地惊醒，遥坐起身喘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或者不需要理由，他下床走向了五月的房间。

　　大概是沉睡中骤然醒来，提前复工的眼睛还没适应，他的视线是朦胧而飘忽不定的，仿佛挣扎的溺水之人的视角。

　　但当五月出现在视线之中，视线就稳定下来，黏着在她身上，不舍离去。

　　“にに？”突然打开的房门让沉浸书中的五月吓了一小跳，她疑惑地看着他，手中的书也放到了一边的桌上。

　　五月对他的呼唤，是不假思索的亲昵，但是遥却无端烦躁这亲昵，他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
　　随着心口不断揪紧的疼痛伴生的是强烈的占有欲，告诫声和唆使声一起在脑内响起，嘈杂电波一样使人烦躁。

　　“にに……”
　　走到遥面前的五月没有发现遥的异样，她朝他笑了，轻轻软软的笑容，在遥僵持不下的天平上一方加重了砝码，一下子就破坏了平衡。

　　原谅我，接受我……

　　清醒的被迷惑，他看到自己对五月伸出了手……

　　一片混沌之中，桌上的书本被碰掉重重地掉落在地面。

　　“嘭！”

　　是个梦中梦。
　　遥醒来那一刻，尚且分不清现实，满心的苦涩混合甜蜜。
　　这个谁人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不道德的梦境，迫使他再也无法自欺，再也逃避不了。

　　他犯了禁忌。
　　他有罪。

　　遥和五月的生物老师是个女儿控，被女儿可爱的植物日记感染，他也给自己班上的学生布置下观赏日记作业，不顾大家抱怨，还美名其曰让大家重温童年。

　　于是遥和五月一起种下一颗白蔷薇，轮流照顾。

　　这天早上，花开了。

　　“看，我们的花开了。”五月半蹲着与花相对，轻托着白蔷薇示意着遥看，满心欢喜想要分享给遥。

　　他们共同照顾的花开了，“共同”养育出一个生命。这似乎是个信号，遥盯着那株白蔷薇好一阵子，克制得好好的理智无预兆崩坏，没有理智的保险，感情的电流超负荷运转，脑子发热下一时冲动，他走到五月身边，在五月以为他也要观赏花而毫无防备时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选择一个必然破坏关系的亲吻。

　　承担或好或坏结果。

　　近距离之下，遥可以清楚看到五月放大的瞳孔，她懵然地还不知反应，他的负罪感已然猛然上升。
　　他不应该挑明的。

　　遥叹息着想说些什么，试图挽回这个吻造成的后果，可最终却还是什么也说不口。
　　他的神情落寞而哀伤，是五月从未见过的模样，这让她混淆，不是他做了违规的行为，而是她做错了反应伤害了他。

　　这几秒种发生的一切让她遍体发凉，心情像一路晃荡后猛然打开的汽水，气泡不断升腾，形成又破灭，琢磨不透。

　　他们没有交流已经一周。

　　遥无声将感情倾注的那一吻，让单纯的兄妹关系无可挽回。遥也设想过五月可能会有的反应：最大可能的是厌恶、拒绝、逃避……最不期望也是最期待的是接受他……而五月却都不是。

　　这之后五月仍旧如同往常一般，只是眼神在碰到遥时会刻意移开，也没有再和遥说过话，而她这样遥更不知道要怎么办于是也没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而五月平时就是这样安静，父亲和濑户花居然也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沉默无言的微妙状态。

　　最终还是遥忍耐不下去这种状况。

　　遥走进五月的房间，抽掉她手中的书，捧着她的脸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讨厌我吗？”回答我，伤害我，让我死心。

　　明明害怕答案，遥仍执着讨要答案。

　　五月一脸不忍，她试图移开视线，但遥却不允许她再次逃避，他坚持：“回答我。”

　　为难人的答案，为什么要存在？

　　五月不想回答，可她也感受到遥的坚持，最终，她摇了摇头，选择单纯地回答字面上的问题：“没有讨厌にに。”

　　这回答应该是能够让遥安心的，她没有因此厌恶自己，可是即使五月原谅自己，他还是感到自我厌恶，是他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是他的罪。

　　他要为此负责。

　　遥下定决心对五月忏悔：
　　“那么，从今以后，讨厌我，远离我，警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