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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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界正直春季，但是这座本丸内仍是一片苍茫。
身着纯白色阔袖长袍的审神者盘膝坐在庭院里光秃秃的樱树下，任凭鹅毛般的大雪穿过干枯的枝干肆意的落在她的肩头，发梢，还有长长的睫毛上。
白袍十分单薄，长期的静坐让她身上的雪积成了厚厚的一层，三千青丝皆成霜华。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冷意，潺潺如溪的温润灵力附着在皮肤表层，形成了循环的灵力场，让此刻本应该面色苍白嘴唇发紫的审神者依旧如同端坐在室内般身体正常。
半晌后，轻合着的双眼慢慢睁开，抖落的霜雪后透出冷冽的苍金色。面容清冷的审神者优雅的起身，灵力裹挟着身上的白雪落在地上的积雪里分不清界限。
不远处有一个披着厚重披风的人影，手捧着同样的披风安静的站在那里，水蓝色额发在兜帽里若隐若现。
看见风雪里匀速向自己走来的人，原本站在原地的人快速向前走了几步，迎了上去：“主殿。”
无看着眼前明显有着不适感的青年，眉头一皱又迅速抹平，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披风，躲过了他想要帮忙的手，自己利落的把用披风裹了起来，向主屋走去。
青年有了一瞬间的错愕，然后迅速的恢复正常，脸上是温柔的浅淡笑意，只是眼中却暗藏着一丝阴霾。
“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我并不脆弱，不用这么认真。”走在青年一步之前的审神者没有停下脚步，但是却向身后的他开了口。
青年仗着审神者没有回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原本有些虚假的笑意瞬间真实了不少，就连那双眼睛里也写满了不应该存在的温柔：“这是我身为近侍的职责。”
“……”
风雪中传来一声破碎的叹息，伴随着情绪逐渐没有起伏的审神者罕见的无奈。
“随你。”
×××
一期一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主殿时的情况。
暗红的血与火焰遍布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披散着一头黑发，宽大的素色长袍的审神者站在这炼狱之中，冷淡出尘的模样与这片土地根本不相称。
灵力化成的箭矢干净利落的将敌刀钉在地上，护在她身后的药研迅速发挥出色的机动上去将地上的敌人击碎为灵子，然后跟紧自己的主人继续前行。
外表只是一位偏显瘦弱的女子，气势上却锐利如剑，面对蜂拥而上的敌刀，她继续操控着箭矢重复之前的动作，再由身后的队员们轮流上去补刀。
看上去是轻描淡写般容易，但是在这个地方不知呆了多久的一期一振当然明白那些已经化为灵子的敌人的强横。那位审神者一直走的都是直线，想要阻拦她去路的敌人全都化成了泡影，这足以让本质为刀剑的他产生一种热血沸腾，想要追随。臣服于她的感觉。
在那位审神者想要原路返回时，一直藏身在此的一期一振决定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喊住了准备远去的审神者。
“姬君，请留步。”
听到声音纷纷回头的一队人转头看向声源，看见了一身华丽军服的青年。
“一期哥！”
站在审神者身侧的药研藤四郎抢在他自我介绍前叫住了他，同时扭头看向自己的主君：“大将，我能先和一期哥说说话吗？”
得到审神者的默许，药研拉着不明所以的他开始交代一些禁忌事项。
“哎？为什么？”一头雾水的他看向自己的弟弟。
药研一拉他的披风，疯狂的对他使着眼色：“等私下我会和你慢慢解释，现在先按我说的做。”
虽然不明白为何如此，但是作为一位好兄长，他自然会满足弟弟的要求。重新站在审神者面前，他挂起标准的微笑：“一期一振，藤四郎们是我的弟弟。以后希望您能多多关照。”
审神者和他同一色系的眼睛注视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恩，我名为无，以后一起努力吧。”
×××
“为什么要这样欺瞒主殿？”一期一振的脸色很不好，他坐在粟田口专属的房间里看着聚集在一起的弟弟们，蜜金色的眼睛里满是严肃。
下首的藤四郎们低着头，但是都倔强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最后还是坐在他身边的鸣狐，用本体清冽的声音回答了他的疑问：“这都是政府的要求。主人在某些地方格外偏执，我们也是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如此行事。”
回答问题的毕竟是自己的长辈，不能像对弟弟们那样端起架子，一期一振无奈的叹了口气：“难道我们只能这样瞒主殿一辈子吗？”
房间里很安静，短刀们还是那副固执的表情。
最后传来了五虎退啜泣的声音：“我……我们也不想啊！可是把真相说出来，主人肯定……会丢下……我们离开的，呜……”
“身为刀剑，背弃置的我们……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药研藤四郎的眼镜一闪，然后恢复暗沉。
那还不如葬身火海，最起码，能一直陪在大将身边。
×××
“失礼了，主殿。我可以进来吗？”
身着整齐的出阵服，一期一振脸上挂着妥善的微笑，跪坐在纸门前。
门被气劲划开，一期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桌子后面的审神者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一期一振？今天的近侍是你啊。”
“似乎让您吃惊了啊。但是按照排班，今天确实是我担任近侍。”
在解答审神者的疑问后，一期一振最终端坐在审神者矮桌右侧不远处的另一个桌子后，看着继续奋笔疾书，时不时露出一丝犹豫地审神者，试探性的问道：“主殿，如果是不太要紧的文书，需不需要我帮您处理呢？”
“……可以吗？”审神者手中的毛笔一顿，平常一直没有表情的脸难得的显露出一丝错愕。
看着此时和出阵时完全不一样的主殿，一期一振脸上的笑意变浓了一点：“除非特别必要您处理的文书，其余的完全可以交给我。这也是近侍的任务，您完全不必介意。”
一旁是近侍温柔的眼睛，无又扫了眼旁边的文书堆，犹豫了一下捡出了几本递了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
“你已经批完了吗？”只是想活动活动筋骨的无再次抬头时就发现自己的近侍已经端坐在一边看她批文件看了很久了。
有点担心他在敷衍了事，无还是拿来看看情况。
“…………”
【居然比我做的还要好！】
无的脸有点发烫，一期一振所批的文书里面，不同内容还被仔细的分了类，让人看得一目了然。
“受到前主人的影响，我对这些事务还算熟悉，不知道您觉得如何呢？”
【这叫“还算熟悉”？！明明业务纯熟至此！】
想想自己最开始的时候，面对这些文书只能干巴巴的批上一句“知道了”、“已阅”、“会处理的”，还因此被政府特地派狐之助过来批评工作态度的旧事，无忍不住拿文书挡住了自己的脸。
处理好心境后，在一期的目光下，无开始对着自己面前的文书进行分类整理。
“一期，接下来的这些文书也拜托你了。”确认了近侍的工作能力，无十分郑重的把文书堆里的一大半都放在了一期的桌子上。
“……好的。”左手挡住微翘的嘴角，一期一振看着明显有些羞涩的无，体贴的没有笑出声。
在无的本丸，近侍的任务是循环着排班的。在一期一振开了近侍处理文书的先例后，审神者把除了短刀和某位大太刀之外所有的刀剑处理文书的能力都轮番试了一遍。
暂且不提武斗派的几位，在三日月批阅文件时打翻了墨砚，歌仙批着批着开始写起和歌，鹤丸全程不务正业的搞事最后被愤怒的无丢了出去等等一系列的情况后，无最后还是特意找到了正在和弟弟们玩的一期一振。
“主殿，有什么事吗？”不同于之前看见的身着华丽出阵服，如同王子殿下的一期，此刻身着朴素内番服的他就像一个邻家兄长。
无下意识的攒了攒自己的袖口，脸色微红的看着他，最后轻轻开口。
×××
【白皙的脸颊上是微微的红晕，平时一副冷漠表情的审神者终于在青年面前露出了符合自己年龄的模样。
此刻的本丸正值春景，庭院里的樱树花满枝桠，粉色的花瓣被风卷起，少女与青年就在这副唯美的情境下相互对望。
羞涩的少女最终鼓起勇气，对着面容俊秀的青年说————】
【一期一振，我喜欢你……】
“一期一振，能不能拜托你一直做我的近侍？”
一旁原本正在开启纯爱脑洞的付丧神们纷纷一呆。
【这和想象中的有点出入啊！】
【嘛……算了，对主人／大将来说这也是一种别样的进步了。】
水蓝色短发的青年一瞬间愣了神，然后迅速的反应过来，脸上挂着微笑：“好的，文书的工作就请交给我吧。”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我还以为……】
【星星还是那颗星星，主公还是那个不解风情的主公。】
……
“一期一振，接下来的这些就拜托你了。”
“请交给我吧，主殿。”
……
“一期……”
“我明白了，主殿。”
……
“……”还没来得及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近侍的无。
“我会处理好的，无大人就先去休息吧。”
“……辛苦了，吉光。”
【总是在麻烦你。】
“这是近侍的职责，最近的事很多，您也该好好休息了。”
【晚安，无。】
×××
无出生在与此地一海之隔，灵脉绵长的东方之国。从上古起，便有能人异士修行的事迹。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灵迹的存在越来越稀少，就连拥有巨大潜力的血脉也越流传越稀薄。
幸运的是，无是一个先天觉醒了血脉的资质者，原本稀薄的东方龙族血脉在她体内出现了返祖现象，故而她还在襁褓中时便被带走，并被赐名为“无”。
返祖的现象让刚出生时的无吓到了她的父母。当时，年轻的父母还有医生看着身上还带着血水的婴儿，忍不住的颤抖。
额头上一对漆黑的小小尖角，还有违背常识，已经睁开的苍金色眼睛就那样冷漠的看着面前的战栗人们。
生而记事的无虽然不明白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牢牢记住了他们脸上的惊恐，还有一个频繁出现于他们口中的发音。
后来她长大了一点，才明白，那个词是“怪物”。
那对父母最后还是在坚守医德的医生的坚持下，没有实施安乐死，也因为畏惧，不敢亲自动手杀掉这个孩子。
就这样，怀着恐惧和厌恶，几个月后，无的师傅找上门来，表示想要收无为徒，但是同时说明这样会导致无以后可能很少能见到他们。
“你把她带走吧，我们就当没有这个女儿过，也不要再让她回来找我们了！”
惊惶的夫妇听到老人愿意带走她的话语，全都挂上了一副解脱了的扭曲笑容。
虽然老人解释了这不过是返祖现象，说明夫妇双方肯定有人身怀龙血。但是那对夫妻还是强硬的表示不愿意再见到她。
“你说过她这是返祖对吧？可是我们不管是谁都是人类的模样，你就当做是我们没有继承龙的血脉，但是继承了龙的自私！自私的我们已经不想让这个奇怪的孩子打扰我们的生活了！把她带走吧！”
劝说无效的老人只得叹了口气，抱着似乎明白自己被抛弃了的婴儿告别了那对固执的夫妻。
之后再过了十多年，当初的婴儿也已经长成了气质森寒的少女。额头上的犄角也在法术的作用下收了回去，但是那双象征着血统的苍金色瞳孔却始终无法变成正常人类同有的黑色。
无在水上修行时，时常看见水面上的自己的倒影。
看到那易于常人的眼睛时，她总会不知不觉的忘记了自己在修行，然后因为没能控制自己运力而掉落在水里。
一次又一次的变成落汤鸡，让无再也不愿靠近水边，也多次回想起婴儿时的记忆。
我是龙，自私的龙。所以我会被抛弃。
虽然没有呆在亲生父母身边，但无却和那对夫妇一样固执，导致自己钻了牛角尖。
这一点甚至反映在了修行上。
传统的修道升仙，一般分成两类：其一为无情道，其二为自然道。
无情道字面理解就是斩断尘缘，一心向道。修行无情道，成效最快，但是一旦信念不坚定就会走火入魔，轻则损耗修为，重则破碎道基，一切归零。
自然道崇尚道法自然，天道有情。虽然不用像无情道那样斩绝情根，但是想要修行得道，却要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看破”。
看破究竟是什么意思？自然道修行成功的人太少，即使留下只言片语也已经遗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相比之下，无情道虽然凶险却最容易摸到门路，还是有不少的人愿意选择的。
无的老师专心修行自然道，这也连带着无的师兄师姐们也全部学习的是自然道的修行方法。
仙风道骨的老人其实实际的岁数早已过了两百，依旧只是在看破的门槛前徘徊，始终没有踏进那个大门，这一事实也深深影响到了无。
研究自然道这么慢吗？
寿命终有尽时，谁知道我会不会到死都没办法看破呢？为什么不能选择一种更快达到目标的路？
反正我是龙啊，龙不都是自私的吗？
或许是真的为了自己，还是说是一种别样的赌气方式，没有听老师的建议，无最终还是迅速的打下了无情道的道基。
修行自然道的老人叹了口气，看着坚决的小弟子，只能尽自己可能的去收集无情道的书籍，希望她能度过那层坎。
匆忙打下的基础，还有那似乎是泄愤的选择，让一开始进度飞快的无越到后来修行速度越慢，最后仿佛像是堵塞了脉络，停滞不前。
无隐约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是出于固执，还是不肯停下。知道她生而记事的老人也明白她的心结所在，看着她长大也明白她的性子，于是各退一步，无被送到了海外的国度，成为了所谓的审神者。
也许就是心底的那么一丝悔意，这既是修行也是工作的职务，无最终还是承担了下来。
老师怀着想让她知错就改，趁着年轻重新筑基自然道为时不晚的心思送自己的弟子离开了故土；徒弟怀着对未来的茫然，以及是坚持撼动过的无情道还是重头再来的抉择挥别了自己的师门，开始了异乡的旅途。
×××
政府的人在接洽这位气场强大的修炼者时，出于缓和气氛说了一句：“听说您的故乡有一个梗————‘建国后不能成精’，这是真的吗？”
长在山上，也没有俗世亲人探望的无曾经听自己的师兄师姐提到过这句话。当时她年纪尚小，分不清实情，结果存着逗冷冰冰的小姑娘变脸的心思的前辈拼上演技给忽悠了，而且还深信不疑。
小辈间的玩笑老师是不会管的，那位忽悠她的师姐也认为她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也就没有解释。
结果一个美丽的误会诞生了，无认为这件事就是真的。
“当然！建国以后不能成精！”
“……”
工作人员看着义正言辞的无一时语塞。
＃怎么办，这位大人似乎过于耿直……我该怎么接啊……＃
＃等等？她玩真的啊？！＃
然后为了留住这位强大的审神者，刀剑付丧神们被隐藏了实情，让无只当做是一群可怜的修道士因为伴生法器出错而无奈寄身于刀剑之内，只有完成任务才能最终在政府的帮助下恢复正常之类的一堆半真半假的话语。
所以无，至今不知道她的手下全是一群成了精的刀。
自然也不明白明明很少现身其他本丸的狐之助为何总是和自己的下属一起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今天的审神者也身在贼船不自知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