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摩：吾佛重生》疏楼

6、尸洞

　　“不是。”

　　寂无伤牙齿咬得紧，余光瞥见萧秣陵的脸，却又迅疾移开，转而注视眼前圣楼罗。

　　圣楼罗的头颅被井口石壁困住，不停地撞壁，转身，撞壁，转身，感觉到周遭的阻碍，大力挥动手中的玄铁斧乱砍。，一边砍，一边原地转圈，像是一种……玩具。

　　两人专注地瞧了半晌，萧秣陵喉咙发出两声干笑。

　　却发觉地上喀拉拉的声音不绝，转头看去，方才被萧秣陵抱过来摞在圣楼罗身上的几具兵尸，本正在躺地上此起彼伏地抬手抬腿，此时竟然也喀拉拉缓缓坐起身。

　　紧接着，左右两列的尸兵，也都喀拉拉地坐起身，就仿佛是由统一的线绳拉扯的人偶。

　　“他们在模仿。”寂无伤低声道。

　　萧秣陵见过此类尸人。他们虽然无法动脑，但却能天生感知谁为强者，为首领。若说在弭楼岛，有的具有灵力的强大凶尸能知道感应，会跟随首领动作一致，成为一支步伐齐整的尸军，而眼前这群体内含有修炼胎元的，显然会更容易感应。

　　寂无伤将剑祭出，顺着密道纵深探入，发出耀红色的光芒，到底后弹了回来，落回他手里。

　　“密道长一里，同列尸兵间距只在两丈，两列尸兵共有一百六十。跟随此间巨尸一齐尸变的，有靠近这方井口的八十具尸兵。地道正中还有未尸变的六坐立、一站立尸体，前端还有八十尸兵并另一巨尸卧伏。”

　　寂无伤对他说出墨剑的查探情况。

　　萧秣陵点一点头。刚才看到眼前的人还有些忌惮，现在两人成了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信任油然而生。

　　还未多再探查，前后延伸半里的八十具尸兵猛然间直立起身，开始原地旋转，他们被砍的手臂不约而同地作出挥舞的姿势。

　　寂无伤：“剩下的尸兵或是距离太远，或是不认圣楼罗为头领，未模仿他行为。”

　　圣楼罗的头已把井壁底端撞出一个凹口，萧秣陵发觉不妙，下意识地伸手拍在寂无伤的肩膀道，“阿真，他若是撞出来，势必领着这群尸兵扑我们。我们伤不了他，得先解决尸兵。“

　　萧秣陵从以前的失败经验里总结出一个教训，砍断凶尸身体，他们的身体各部也会随同首领继续攻击，而在攻击当中各部分还会重新聚合，当他们没有聚合的时候，这些散乱的肢体更可能成为眼前的不可控因素，四处乱飞的肢体散乱攻击，比凶尸整体更具威胁。

　　因此，他走到一个旋转的半臂尸兵面前，将方才砍手时跌落在地上的刀拿起来，对准腹中胎元位置猛/插/进去，随后道，“我这么做是为了毁损他们胎元，然后把他们钉在墙上……“

　　话音还未落，已听到身后数十把刀入腹钉墙的声响。他朝着寂无伤望去，寂无伤刚刚收回手指，吹了一口指尖的蒸汽。

　　一刀插一尸腹，尸兵被他齐齐钉在墙上，与萧秣陵想告诉他的方法不谋而合。

　　萧秣陵讶异之余，好像意识到方才叫错了名字，此时又观摩了旁人意控的厉害技能，只好尴尬地问一句，“敢问兄台……”

　　“寂无伤。”

　　萧秣陵哦了一声，打个哈哈，“墨剑照心，听说过，听说过。”

　　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总以为面前这张薄唇一开口，便会如过去一样说出一长串：“不才在下，帝陵之虚，日初之阳，典音极修，御上皇笳，无极昙誓，太古遗音，长离君。”

　　那名号又臭又长，巴不得旁人都跪倒舔他小脚趾。

　　他的眼前忽然浮现过去的情形，那是彼时炎阳高照，梅山恶兽出动之时，长离拦在自己身前摆开其琴“太古遗音”，长寂风袍猎猎作响，手指寥寥弹拨而出，天地清泉淙淙落滴，震开万石千兽……

　　“好了，我们穿过去。”

　　寂无伤打破他的遐思，在两人周身用剑芒画出一个圆圈，墨剑围绕二人打转形成保护，寂无伤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向前疾走。

　　刚走到前面时，忽然听得圣楼罗头顶井口外一声厉喝：“寂无伤！你是不是在下面？”

　　那声音在上面山洞里徘徊一阵，停歇下来。但圣楼罗显然被激怒了，越发猛烈地撞地道口石壁。

　　周遭被钉在墙上的尸兵，此时也抖筛一样抖动着身体，连带他们身上的刀也发出金石相交的颤声。

　　萧秣陵简直要气晕过去。

　　寂无伤眉头一皱，握着他的手更紧，手心微微冒汗，脚下步伐加快。

　　“我告诉你，我们‘观明’现在就下去抓人，你识相就莫给那叛徒盖印！否则黢黑洞中凶尸出没，刀剑无眼，你命休矣！”

　　萧秣陵一边疾奔，一边心道，“这蠢货君上梁，胆敢跳下来，也就不知道谁命休矣。”

　　以前屁股在“观明“时，就承蒙这君上梁大师兄的“关照”，差点没饿死在崖洞里。这会儿他还真盼他掉下来。

　　圣楼罗虽然死了，刀工应该也是极好的。只不过以他对那小子的认知，他是不敢跳的。

　　“季中，季凉，你们先跳！”

　　“这……大师兄，要不你先跳吧……”

　　“混账，你们胆敢违背首席？
　　这样吧，今日里谁先跳了，我便请师父为他们提阶一等，赐丹露三瓶、灵石六两。”

　　周遭还是没人应声，圣楼罗与尸兵愈发兴奋了。

　　跑到地道正中时，寂无伤忽然停下。

　　萧秣陵脚刹不稳，撞在他背上，糊了他一背的口水。

　　眼前盘坐着六名魔道黑袍尸体，阻断了两人的去路。

　　这六具盘坐的尸身当中站立一名黑袍带帽者，背对两人，高大挺拔的身躯有如在世，与这六人的姿势相看起来，倒像是他们在举行一场仪式。

　　萧秣陵的目光停滞在正中站立的背影之上，看得悚然一抖。

　　这不是旁人，正是“顶上”本人。

　　“顶上”身着暗紫玄纹袍出现在他的面前，上绣的赤金龙啸图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是屁股的恩人，屁股的眼泪没来由地落下。

　　寂无伤朝他投来一望，萧秣陵吸了吸落下的鼻涕，“这个……这人以前对我有恩。“

　　他自从六岁后到死都没哭过，现如今却管不住这屁股的情绪。萧秣陵很是狼狈，世所敬仰的夜佛，现如今和他的死相一样难看。

　　寂无伤：“我们穿过去。“

　　萧秣陵点点头，低声嘱咐，“小心莫碰，否则……”“

　　话音还未落，寂无伤其人已经毫无阻碍地钻了过去，连一根尸体的汗毛都没碰到。

　　萧秣陵觉得奇怪，这寂无伤，怎么看怎么像很了解对付凶尸似的。这世上，了解凶尸的人可不多啊。

　　本来呢，长离可以跟着他一起在弭楼岛上一同了解一番，可惜有的人没这个福气。

　　萧秣陵又走神了，手腕上忽地一暖，是寂无伤再次伸手拉住了他。

　　头顶昏黄梵字光中，映出寂无伤温暖和煦的眼神，好似在鼓励他，安抚他，给予他信心。

　　此时洞外声音又起，“今天谁若不跳，本首席就将他以叛徒论处！”

　　声音激荡，那圣楼罗更加狂躁。周遭尸兵也有压不住之势，身体与刀的抗衡越来越激烈。

　　寂无伤突然道，“不好，快过来。”

　　萧秣陵也已发现。此时那盘坐着的六人，眼睛似乎正在慢慢睁开！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躯摆成易于通过的形状，从“顶上”和盘坐的尸体边缘擦身而过。

　　凑近看时，“顶上”这副身躯有如泥石浇筑，他想起屁股以前见到顶上时，顶上也从未摘下过风帽，因此他也从未瞧清楚过他的容貌。

　　萧秣陵惴惴不安，借着额前明光向他正面看去。这一看又是以惊，原来那硬直的风帽中，挺立的身躯脖颈上，竟然没有头。

　　脖颈上横切的断面干净齐整，似是剑芒所为。断面没有丝毫血迹，而看风帽和尸体的吻合形状，分明在他身体僵直后很长时间里，这空荡荡的帽子当中是有头颅的。

　　或许就是那开启石门地道的人偷了头颅。

　　这一眼一念只在顷刻之间，随后他便对寂无伤道，“走。”

　　这么一走，只觉得自己身上衣袍被挂住，转身回来想解开，见是被那尸体前伸的一只小指勾住。

　　尸体右手其他四指握拳，只有小指伸出。萧秣陵不敢撕扯衣物，生怕声音会引起尸体注意，恍惚觉得刚才“顶上”的手指不是这个姿势。

　　“啊——啊——”

　　圣楼罗头顶井口掉下一个活人，叫声恐惧，震得整个地道颤了一颤，随之而来是圣楼罗玄铁斧起落，那从井口跌下的弟子被登时砍作两半。

　　受到声音个血气刺激的圣楼罗，发狂一般怒撞石壁，凹口越来越大，最后终于破壁而出！

　　寂无伤情急之下，用剑划破萧秣陵被勾住的衣角，但回头间，另一端口的巨尸也已经坐了起来，连带起他领下的尸兵，此时也齐齐端立上身！

　　萧秣陵望一眼那另一端的巨尸，道：“那是第二金刚护法玉头陀，也是……刀枪不入。”

　　此端未解决，彼端又生危险。

　　圣楼罗俯身蹲在地上，将那刚刚惨死于他手下的血尸双手举起，瞬间撕扯成一片一片的血肉与衣缕。萧秣陵太熟悉这种场面。

　　凶尸最爱撕扯。他们会为这种血气兴奋，但他们却并不需要享用这种食物。他们的快感就建立在把猎物撕碎之上，撕碎的人身体有了和他们同样的尸气，他们便会停下找寻别的猎物。

　　那被撕扯的正是方才君上梁点到之人：凉

　　这会儿圣楼罗扔下血尸的肢体，伸出手臂，探出井去狂抓一阵。他的手很长，似乎是给上面的人看到了，又爆发出一阵惊恐的狂呼。

　　但圣楼罗已发觉他根本够不到，当他闻到洞内还有别的生气的时候，遂转过头来，随着一阵地动山摇的脚踏，向萧秣陵与寂无伤狂奔而去。

　　墨剑在圣楼罗的身前画出细密剑芒所织成的网，将他死死抵住不能前行。圣楼罗开始不顾一切地撞网。

　　寂无伤奋力抵抗，但萧秣陵很清楚，圣楼罗生前已为魔道顶级修者，若要论，这世间能是他对手的不出几十人，当然，对面的第二护法玉头陀就是其中一个。

　　玉头陀是他的好友，两人平时倒是时常比试，到头来也难较高下。

　　寂无伤虽然为墨斋的高阶修者，拥有神力神技，也极难以独自一人打败这样一个如此凶残又无法近身的凶尸。

　　支撑得时间长了，势必要筋疲力竭。

　　此时玄武岩道口下的另一尊巨尸已经站了起来，连带八十周遭兵尸一齐站立。

　　只听寂无伤闷声一口血，那身后八十尸兵手中长刀没入腹中，径直钉入墙上。萧秣陵看时，刀入墙两寸，比方才圣楼罗的八十尸兵身上的刀更加深入墙内。

　　可这么一来，寂无伤气力所剩已然不多。

　　而正中就地盘坐着的六具尸首，已经睁开双目，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发出动骨之声！

　　萧秣陵脑中过滤千层对策，忽然一拍脑门，是了！顶上既然无头，那就无法受到生气催化而兴奋。他不会这么快跟随他人而尸变。

　　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伸手抓住顶上的衣袍，六道金刚咒在触摸的那刻从他口里滚出，此为亡者护身咒，佛门六道轮回诸护法各自加持亡者。

　　半盏茶之内，六道金刚在尸身之上，无人能伤！

　　顶上的周身渐渐散步明黄的光亮，一瞬间金色梵字在那衣袍上绽开随后消逝。

　　萧秣陵顶住这副身躯，向寂无伤道，“卸力、身后、闪开！”

　　“卸力”是要他卸掉抵御圣楼罗之剑力。“身后”是要他注意奔袭而来的第二金刚护法。“闪开”顾名思义，要他远离自己！

　　他这么说，非是一般默契，也难以明白他的用意，更别说初见的两人本是敌对，又何谈信任？

　　若是寂无伤有片刻的犹疑，时机就会稍纵即逝。然而寂无伤不假思索地会意点头，即刻全数撤掉抵挡圣楼罗之力，随后催动墨剑飞至身后，重织剑网去阻挡第二护法玉头陀。

　　另一端的圣楼罗失去阻碍，前冲之力巨大。萧秣陵死死抵住“顶上”的无头尸身，等待圣楼罗身体如海啸之势狂涌撞上！

　　铜拔一般的巨响震耳欲聋，圣楼罗与顶上的两金刚身终于相撞，但却并未阻挡住圣楼罗的前行。

　　萧秣陵心肺震荡，喷出血水。圣楼罗撞上之后，继续推着顶上的尸身狂奔，萧秣陵被疾疾推向后，连人带尸飞了出去。

　　他将喉咙里的血吞回去，在去势之中向着寂无伤大喊一声：“卸力吧！”

　　寂无伤瞬息反应，撤掉了抵御玉头陀的剑力，玉头陀甫一解脱制衡，身体朝前冲刺而出，目标萧秣陵。

　　“二圣”的尸身互相向着对方奔去，圣楼罗顶着顶上尸身与萧秣陵，速度也丝毫不减。

　　寂无伤眼疾手快，伸出手掌，硬生生地将萧秣陵从两尸的缝隙中拉了出来，此后再无犹疑，循着那白光洞口飞奔而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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