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69、打击（下））

　　你离开我的那一瞬间就像欢声笑语的电影院突然断电，就像美丽的雪山瞬间崩塌，就像忽至的暴雨浇熄了用来取暖的羸弱火苗，一切都不按常理。爱情是个多么了不起的问题，我想我一直没有找出它的规律。因为自己的不堪而放弃你，有多少感情的破碎都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契机。我就那么失去了你，没有惊天动地却难以忘记。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没有人能代替你，你也不能取代任何人。那个温柔如水的人最终变成一股急流离开，而我还没做好准备。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让人反感，可是我真的还不习惯。他推着自行车从巷子里穿过，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习惯站在角落，他未停下脚步只是微笑着，而我也只是看着他秀气的背影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等到梦醒才觉失魂，我还是活在自卑的影子里默默的喜欢你，可是你还愿意再六一这个一无是处的我吗？程阳啊，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吗？想起过往的种种，我开始埋怨自己为了可怜的自尊而去伤害别人，活该受相思之罪。周六的下午，我一觉睡醒却见寝室无人，一个人看着窗外渐绿的翠竹想起了那个人。一旦心被放空，我就急着寻找一些东西来填充，比如程阳以及与他的过往。人最可怜的是不断地回忆明明没有任何意义的回忆，一旦失去就只有好好忘记，可是我做不到。大脑里的两个小人并没有激烈交锋，而是安静的坐着然后开始讨论主动联系的可行性。最终我得出结论，先吃点饭菜给自己来点底气，免得人家态度冷淡我会饥寒交迫。
　　夜晚终于来临，所有繁杂和浮躁都被压制下来，天上的月亮就像漂浮在深蓝澄澈的水里，孤高傲寒的把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慢慢回暖的气温不再令人胆寒，春天总是让人容易原谅冬季的无趣。我坐在喷泉边上冰凉的石板上，在光线昏暗的地方我才敢直视自己毫无节操可言的想法。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从相识到别离，只有真的喜欢才不会惧怕断了联系。我想他不要接又想让他接，不待我反悔，电话那头就响起了瞬间让我喜笑颜开的声音，就像乐章犹如诗篇，毫不夸张这个声音就是毒药，可是我喜欢饮鸩止渴。“小五，有事吗？”他开门见山的道，本想叙旧的话头被生生切断。“没事啊，就是想听你说话。”我在他面前已经喜欢上直白的表达方式了。“你应该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吧。”他苦笑道。“怎么会不想，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希望没有伤害到你，对不起。”一想到我的言辞可能让他黯然，我觉得自己很混蛋。“你有什么错，都是我没有能力养活你，才让你为了金钱犯难。”他的语气很客气。“你没有任何义务养活我，我为钱犯难不是你的错。要分手也没有询问你的意见，我很抱歉。”我心情很失落，他貌似没有想要重新在一起的想法。“我的意见不重要，你不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他低声道。李捷前几天问我程阳有没有背叛我，这个问题让我如鲠在喉，可是当我再追问的时李捷却含糊其辞。“程阳，如果我对你造成了什么伤害，请你原谅我，看在我那么喜欢你的份上……好不好？”我承认自己很没出息，但这是套话的前情铺垫。他淡淡的嗯了一句，还是造成了伤害吧。“已经分手了，那你能不能答应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自己说出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心还是剧烈的颤抖了好久。“你说吧。”或许程阳以为我会问他爱不爱我之类的脑残问题，我梁炎的智商只配问他你有过不爱我的时刻吗？“你……有没有……背叛过我？”我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不想承认我已问出口，我的内心还是希望他会说不，我希望这是一个可以嘻嘻哈哈结束的玩笑。可是有些问题一旦出口就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我真后悔自己问出来，感情里的糊涂或许会让人比较舒服。
　　等待如此煎熬，我看着周围流动的人潮往明亮处走去，而电话那头还是静默无语。“你只需要告诉我是不是，我想死得明白一些。”我还是没忍住继续追问，猜疑一旦开始就只能把真理握在自己手里。“是。”犹如晴天霹雳，就像寂静无声的溶洞里掉下千年凝结的水滴，心木木的，为什么不痛呢？是他在开玩笑才会不愿意相信吧。“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大笑着问出口，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你分开的那个假期。”他如实交代，毫不遮掩。“她好看吗？”我忍住哽咽的声音，笑着问他。“不好看。”他听见我大笑显得有一丝惊慌。“她喜欢你吗？”要是她也喜欢你，我或许不会这么疯癫。“不喜欢。”“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笑着问他，不待他回答我低声问：“你跟她到什么程度了？几次？现在还联系吗？她是谁？我认识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因为我丑对吧，你抽烟喝酒都是因为她吗？为什么不去找她……”这时的自己再也压不住汹涌而出的泪，任凭悲伤肆虐，反正阴暗的角落不会被人看见。“小五，对不起。”他好像哭了，做错事情的人有什么资格哭？“对不起？要是觉得对不起你就去死吧，单程阳，你为什么不去死？”我又哭又笑的诅咒他，原来我也会诅咒他，我最爱的男生啊，有朝一日我竟然会诅咒他。我哭着笑着骂着，最不堪的自己暴露无遗。“我不敢告诉你，我知道你的性子一向极端，我怕你会伤害自己……”不等他说完我嘲讽道：“是怕我伤害你吧，你放心，你还不配我去伤害你。我瞎了眼才会对你死心塌地，你单程阳和别的男生都一个德行，没有什么区别。从此以后你我就是敌人。”正如程阳所说，我是个极端的人，得不到的就要摧毁，即使那个人是程阳，我默默喜欢了三年的程阳，把我捧在手心里的程阳，温柔待我的程阳，鼓励认可我的程阳……“你不知道你是我整个学生时代唯一的光亮，你是我那些年变得更好的动力，我承认我花心，可是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我想要陪你到世界尽头，我想要看着你老去……”我的喉咙被一口浊气噎住，我泣不成声，电话那头的程阳也开始抽泣。我的心就像掉落了铺满铁刺的陷阱，疼痛将我侵袭。“小五，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现在你觉得我就是一个人渣，可是那也是我的耻辱啊。”他终于愿意多说，而我的愤怒越来越浓。“你的耻辱？哈哈哈，你不是故意的？那你是被迫的？你是有意的？”我不断地追问，却不知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对自己是莫大的打击。“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去洗澡，等我醒来她就告诉我是我对她……我被人下了药，小五，我不是圣人。”好吧，我不知道外面的夜生活有多糜烂，可是你怎么会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呢？“是你一起工作的人吗？”我妈说过一下就能切中你要害的人肯定是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心下了然，我只记得当时他告诉我自己在娱乐会所兼职，而中国的娱乐会所怎么会少了搞特殊服务的女生。“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强迫你的，我会让她付出代价。”我敢保证我会亲手杀了她，那是我的程阳，你不许玷污他。“你不认识她，她只是里面的一个“公主”，自从那次以后她就消失在我眼前了，她说如果我去起诉她，她会告我弓虽暴她，我遭人算计，一点证据都没留下。”我好想冲到他面前抱着他，可是你真的是无意的吗？“我想杀了她，程阳，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啊！”我撕心裂肺的哭着，哭他的无奈哭我的悲哀。“你原本可以不用出去打工的，你明明有钱挥霍，为什么要出去遭罪啊？”我质问着他也在说服着自己，这不是真的。“我爸妈离婚，我妈在外面有男人，我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小五，我不想花她的钱，我宁愿饿死我也不想用她的钱。”程阳很少嘶吼，今天的我们都到达情绪崩溃的边缘。“程阳，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我抱头痛哭，整个人就像淹没在冰凉刺骨的海水里得不到救赎，而程阳就像黎明的光亮慢慢被乌云遮盖，我越沉越深，在落地之前被大鱼吞噬。他不说话，我已经哭得困乏，嘴唇皲裂，口腔干灼。良久我涩涩出声：“程阳，我们分开吧……我有洁癖。”我痛下决心，有些裂痕只会越来越深，而我知道自己不能接受和一个妓女上过床的人。或许我不能接受的是那么洁净美好的东西被一个肮脏的人触碰过，我很自私，我不能接受自己被欺骗，如果只是单纯的出轨我顶多会痛苦一段时间，可是我和你在一起不到九个月，而在第三个月时你就背叛了我，一瞒就是所有时间的三分之二……程阳，我不能说服自己，我不能承认自己是个脑残，你大可以告诉我，可是为什么要隐瞒？
　　夜不能眠，我陪着夜晚一起走向黑暗。一路回到寝室，我的心变得就像一块再也敲不响的石头，眼泪就像年久失修的水管滴个不停。现在的我听着寝室里她们均匀的呼吸却无法合眼，我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任眼泪流进耳朵也不去管。就这样看着黑夜，看着自己恐怖不已的未知世界，看着这个肮脏堕落的黑夜，它就是撕毁别人美好的罪人之凶器。泪不停的流，回忆一帧一帧走过脑海的荧幕，我觉得一切恍如隔世。这是真的，尽管我不想承认。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如果连程阳都可以欺骗我，我还有谁可以相信？我把头蒙在被子里，大脑就像被人用榔头敲击，闷疼缺氧，我的眼睛开始对不准焦距。心脏所在的位置就像千斤巨石在上，而那颗全部交付于他的心不再跳动剧烈。程阳我该不该恨你，你说你去洗澡，为什么要去呢？要真的是被迫的，为什么不选择逃跑而是前行呢？你不是圣人，可是你难道就不知道和你同床共枕的人不是我吗？我虽然不知道人在意识混乱的时候能不能分辨出这些差别，可是即使发生了你不应该瞒着我啊，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舍得委屈你？即使你出轨我也会看开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一想到自己不顾性命去看他，一想到他一如平常的对我，一想到他对我的疏离和他的不思进取……原来他早就想放弃了。我开始大笑，只是深夜里没有声音。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笑着下床出去。当我在洗漱间的镜子里看到颇似女鬼的自己，我才知道这是真的，我真的在哭泣。楼道里的昏暗灯光和从窗户里溢进来的凉风让我清醒着害怕，我左顾右盼的走进寝室，再一次把被子蒙在头上。或许，我该闭着眼睛忘记，或许我该铭记。
　　从此以后，梁炎的世界里再无阳光。我一个人吃饭，走路，看书，上课，所有的回忆都被我掩埋在岁月的污垢里慢慢变成不愿提及的垃圾。可当那堆垃圾散发出恶臭时，我还是会怔怔出神，忽然清醒。不知是自己可以忽略还是条件不允许，我没有将程阳的电话拉进黑名单，他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有清理，毕竟毫无意义。他每天都会发短信，很多短信。让我好好吃饭、让我多穿衣服、让我早点回去、让我好好休息……我盘腿坐在床上吃午饭，随意瞥了一眼便不再管。一个人挺好的，有些关心错过了就不是那个味儿了。需要饭菜的时候连馊的都能饱腹，不需要的时候就算是山珍海味也让人没有兴趣。程阳的关心现在就是过了期的产品，要及时丢弃。我时常在想，我们真是悲哀，没有轰轰烈烈便曲终人散，我都没有好好再看看他的脸，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和浓密乌黑的美睫，还有那双在寒夜里紧紧牵着我的双手以及他并不厚实的肩。这一切都都是过眼云烟，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一想到曾经在一起，我那么喜欢你，再看看眼前我对你如此冷淡，我们从哪里开始走散？
　　接下来的半个月左右我都无视了程阳诚恳动人的关心，每一天看他的短信却不回成了一种习惯。我很佩服他，要是我肯定早就厌倦，毕竟那也是他的污点，我只是一味的指责他，要是我能早点和程阳更进一步，他应该不会如此饥渴吧。时间真的会让人遗忘很多事情，可是对于他的欺骗我还是不能看淡，这件事情导致我看着眼前的每一个男生都像负心汉，这件事情让我开始不愿意相信别人，我被磨平的性格又开始到处扎人。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善良，一切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