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60、幻灭（中）

　　好事和好人，只有你努力争取才有一点点可能得到，一味的等待只有收获失败和人渣的结果。但是这种争取也只限于那些你有可能会得到的，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都要争取，但如果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就不要主动了，免得自己受伤又难堪，到最后出现等待的一无所获更坏的结果。如果你还未迟暮，趁着自愈能力强大的时候鼓起勇气，告诉你喜欢的那个人，告诉他你的心意。不管最后在不在一起，你都要变成那个更好的自己，那个独立的不软弱的自己。
　　干净的水泥小路通向巷子深处，李青墨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虽然我戴着口罩，但是我想他也能看到我的笑眼。“今天家里可能人有点多，你做好心理准备……”他满眼试探地笑着看我，那双淡黄色的眸子盛着我熟悉的笑意，但是我不知道他真正的意思是单纯地缓解我的紧张还是故意让我露出破绽，表明一些什么。“没事，只要不上讲台，我没什么好紧张的。”我哈哈笑着，其实讲台和有熟人混在一群陌生人中间的场合，都挺让我紧张的。“你害怕讲台？”我点点头：“有没有显得我很小鸟依人？哈哈哈。”他笑着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完全感受不到。你在我心里一直很爷们儿……”我笑着捶他一拳，他顺势将我的手压在他的胳膊上：“这样挽着会更像一点，今天全靠演技！加油，梁炎，你可以的！”我还是见他第一次这样，和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你以为我的人生和你一样啊？处处都是戏。我活着只靠颜值，不需要演技。流量小花都是这样的，你不知道吗？”“你就是流浪小花，我知道，哈哈哈。”我挽着他的胳膊剜了他一眼：“大爷，耳背是病，得好好治。还有，你再挤兑我，我一会儿就告诉你妈妈，你喜欢男人！”他捂着又开始笑，其实细细想来，这段对话无聊至极，但是两个人就笑得停不下来。
　　推开银色的大门，我提步跟上李青墨稍微缓了下来的步伐。“墨哥？”我忐忑地轻轻出声，向门内探了探头。“你不用紧张，没事的，有我罩着你呢。”他倒是笑着在我尖尖的冒顶揪揪，我抬头对视上他的眼睛，然后我赶紧把目光飘向别处，他也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朝别处看去。“哦，可你刚才不是说有很多人嘛？刚才是真的不害怕，这会儿浑身有点麻酥酥的。”我把口罩摘下来，尝试了一下管理表情。“没事，多的那部分人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你不用管。我妈其实挺随和的，你跟在我后面，随便打个招呼就可以了。不用展示你的仪态万方和温柔娴雅。”我和他同时爆笑：“你走开，我的仪态万方是与生俱来的好嘛。”我生怕再大笑，惹人注意倒了人设，便和李青墨往里面走去。
　　没有传说中站立两列的佣人迎接，也没有浑身是戏的管家带路，只有一方干净得出奇的院子，三面淡青色的围墙以及米色石板地面。北面的围墙和南边的房前面十几米的地方是一座极大的园子，由于是冬季，里面有一些松树和绿竹，三座小亭子底下摆放着一些硕大的盆栽，都是一些盘枝错节的绿植，也不知道大冬天的放这些东西在外面挨冻有什么想法。我匆匆环顾一周便没有再打量，毕竟，这样盯着人家的院子看好像不太好。“怎么样？家徒四壁得是不是很有特点？”我笑着轻轻捶他一拳：“嗯，米色地砖也是真的厉害了。你管这个叫家徒四壁？那我们家的建筑也就配叫避难所？”他笑着摇摇头：“你们的才叫家，我们这叫大房子。”我翻翻白眼：“哎哟喂，还大房子，有妈的地方就是家，别搞得好像自己好像从小缺爱一样。你有多博爱，我不知道似的。”他笑着捏捏我的脖颈：“谁博爱？啊，我那是暖心好吧。”
　　还没说几句话，李青墨直接把我带到了三层洋楼的门前。“这就进去？”我捋捋大衣。“这是正门，难不成你想从后门进去？”他说话的间隙，已经有人走到了门前。“嫂子，你也在啊？这是我……”李青墨出声问询。站在大厅门前的妇人，三十出头，黑底红花的灯芯绒旗袍上面罩了一件短酒红色皮草。我看不懂这个搭配，只好笑着打招呼：“嫂子好，我是李青墨的同学。”“同学？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墨带同学来呢。”她莞尔一笑，乌黑的眸子水汪汪的。我尴尬地笑笑，看了一眼李青墨，他笑着欠身让嫂子先进：“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不做作。”年轻妇人笑着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嘴这么毒，你同学受得了吗？”她转头又笑着看我，伸手拉我进门。“你受得了吗？”李青墨嫌误会不够大，转头问我。我冲着他呵呵一笑，步子已经跟着进了大厅。
　　大厅门口放着花纹繁复的地毯，换了拖鞋跟着李青墨走向客厅。那位嫂子笑着看看我：“你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告诉我。”我点点头：“谢谢嫂子。”李青墨贼兮兮地笑着瞥了我一眼，好像对于我的温顺有些不适应。“我待会儿怎么称呼大家啊？”我笑着问她，还未问完，我们已经走到了客厅的门前。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跑了过来，我还没得到问题的答案，人已经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下。李青墨许是看出了我的紧张和慌乱，他站在了我身边轻声道：“没事，你对自己有点信心。”我轻轻捏捏他的衣角，然后惊觉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朝我们扫来，我才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逾越了。我以尽量隐蔽的动作撤回了手指，换上了自己最轻车熟路的笑容模板，确保让牙齿都在嘴唇里面。
　　李青墨一一介绍，我笑着打了招呼。李青墨站在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奶奶旁边：“奶奶，这是我同学。”李青墨不知道为何忽然从另一个门进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客厅里。我只好走过去：“奶奶，我是青墨的同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老人家拿着。”老奶奶愣怔了两三秒便笑着拍拍我的手：“这怎么行呢？墨墨回来给我，我都没收。”我笑着轻轻捏住老太太的手：“您赶快拿着，不然被青墨看见，他会说我的。”身边的几个叔叔伯伯还有阿姨们都笑着劝老太太：“妈，您就先拿上吧，不然拂了孩子的一片孝心……”老太太也许是没我力气大，便笑着收了我的钱，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轻拍。李青墨出来好像察觉到了气氛不对，但看到他奶奶拉着我的手，非要我坐旁边的时候，脸上却挂上了笑容：“奶奶，她胆小，第一次来咱们家，要她坐这儿，跟要她的命差不多。我带她去里屋，您和我叔叔们都接着说。”老奶奶还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第一回见你带孙子媳妇回来，不跟我坐，跟着你能去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我很尴尬！我赶紧摆摆手：“奶奶，我不是……”我话还没说完，李青墨就直接把我拽走了：“今天委屈你了，有些话别说得太明白，免得老太太受不了。”
　　我一脸不解地跟着他进了厨房，我的妈呀，厨房里立着三个女人。我看她们的穿着，应该是两个已婚，一个未婚。而且站在锅边上试菜的年龄要大一点，另外两个年纪相近。李青墨斜倚在门边：“妈，我同学都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您能不能别只顾着吃啊？”我满心惊讶地看着他心想，李青墨这么和他妈妈说话，不会被打死吗？李青墨妈妈转头的瞬间，美得让人简直心惊。高挺的鼻梁还有深邃的眸子，整张脸精致得像尺子量好的比例一般。两位年轻的姐姐也是像极了李青墨，淡色的头发还有琥珀色的瞳孔，高挑瘦俏，皮肤白皙粉嫩。李青墨妈妈脸上洋溢着大气又亲和的笑意，嗔到：“你带同学来，让人家站着，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小姑娘啊，我们家青墨一向粗糙惯了，不太会照顾人，你多担待点昂。”她说下半句话的时候，口若吐兰，身上散发着淡淡地香气，我不用香水，所以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香气，只是觉得这香气充满了亲近和舒心。“妈，我不会照顾人是对的，可是我粗糙？您说话可要讲证据啊。”我笑道：“伯母，李青墨可是活得比我还精致呢。这一方面您不用担心。”李青墨妈妈朝我们走来，在自己儿子脸上拍了拍，我看到李青墨两颊飞红，两位姐姐宠溺地笑着看了他一眼又齐刷刷地打量了我一眼。我咬住下唇憋笑，李青墨在我胳膊上轻轻戳了一下：“想笑就笑，还有，比你活得精致太容易了。”我不满地笑着瞥了他一眼，心想在你们家我也不能逞口舌之快，暂且放过李青墨。“我们家青墨，对在乎的人一向都爱调笑，你看他连我都不放过，你可别生气啊。”
　　我心下一惊，不敢看李青墨，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只是一个劲地干笑：“阿姨，我叫梁炎，也不小了，您要是再叫我小姑娘，我都不好意思了。”其中一个姐姐端着一盘红烧鱼从我身边经过，笑道：“梁炎，听着特别好听的名字呢，我应该比你大，我是三姐。”“我是二姐。”那边忙活的姐姐也打了招呼，我笑着点点头：“二姐好，三姐好。要不你给我吧，厨房人手也不多。”三姐笑道：“青墨站在这儿跟大树一样，哪能让你端。你今天是客人，让他伺候你。”我没忍住笑出声：“听到没，今天你伺候大家。”李青墨朝着三姐笑笑：“嗯，今天就让你心想事成。”“难得李青墨来厨房打下手，我觉得一会儿有必要让老爸给你打赏一下。”李青墨哈哈笑出声：“你还有心情管我的小费啊？你快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老爸一会儿的催婚吧，当然，还有奶奶的喋喋不休。”二姐的脸瞬时就颓了：“就你记忆力好，是吧？”说话的间隙，几粒花椒就飞了过来。我躲在阿姨身后，李青墨见我临阵脱逃：“梁炎，朋友还有得做吗？”我摇摇头，厨房里哄笑声起。
　　虽说来则为客，我还是尽量见缝插针地帮忙。李青墨嘴贫的本事在家里更是见长，只有在奶奶面前他还话少一些。客厅里暖意洋洋，桌上的菜已摆放整齐，李青墨把我安排到他身边就坐，有几个小朋友在我身边瞧来瞧去，脸上带着明显的取笑之意。我笑着轻轻拉住一个小姑娘的手腕：“我脸上有东西是不是？”她摇摇头：“没有。”“哪你为什么要对着我笑啊？告诉我，我就叫他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笑着点头：“你让他给我买乐高，我就告诉你。”我信誓旦旦地点头：“没问题，他有的是钱。”小姑娘用小手遮住嘴巴小声道：“他们都说你是青墨舅舅的女朋友，是我的新舅妈。”五雷轰顶，我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这孩子分明也就五六岁吧。“你咋了？”李青墨笑着问我。我赶紧合上微张的嘴巴：“没事。”“舅舅，舅妈已经答应我，让你给我买乐高了。你什么时候买给我啊？”就在这句话出声的瞬间，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李青墨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外甥女，然后尴尬地看看我，我恨不得在众人哄笑声中找个地洞钻进去。
　　大姐朝着门口走出的时候，客厅的哄笑声暂时冷却了几分。我见李青墨的眼神向门口移去，便跟着他的视线，看到一名身长玉立的中年男子缓步而来。凭着我近视的双眼仔细看去，进来的这人比李青墨还要白上几分，发色较李青墨深一些，眼窝没有李青墨深凹，其他地方基本就是复制粘贴。不过，最明显的差别在于他脸上的神情，十分淡漠，甚至有些冰冷。客厅里再无人敢说话，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沉闷了几分。“好强大的气场啊……”我站起身却不敢抬头正视。李青墨脸上兴奋的神情不知何时换成了和那人一样，只不过他年轻的脸庞还存着一丝余温。让我心中充满落差的是，我从未见过李青墨如此……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