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女王》福云酥

12、秋日私语

　　魔鬼体能教练也上来凑热闹，对黄咏英今天的体能指数说了一些不过关的点评，叫她舞蹈课后继续去练。黄咏英脸色沉下来，以求救的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司雨，可是司雨不为所动，一副照章办事的态度。除了贺燕飞、诸葛姗儿、麦婷婷还有另外一名选手，其他三个人脸上均流露不同程度的轻笑，这回连黄咏英引以为傲的亲戚小姨也没帮她，可见她平时做人有多么失败了。

　　另外领队带来一个好消息，说是这赛季一开始，中国选手就要参加三个地区的挑战赛，上面已经定下来了，全国冠军赛的前三名，分别能得到去加拿大的蒙特利尔、白俄罗斯的明斯克、以及拉脱维亚的里加，参加挑战赛的机会。

　　这个比赛顾名思义是挑战，就是中国选手出去挑战同场的国外选手，以赢得丰厚奖金和积分，是国外财团赞助的商业化的比赛，规模没有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那么大，但也算是B+级赛事，很多二线选手就奔着挑战赛发力，又能得钱又能得到未来参加其他大赛的契机。

　　大家听到这消息，才算在艰难困苦的训练中尝得一丝希望的甜蜜。贺燕飞听到加拿大就想到杜雅，杜雅是不会参加这种中级别赛事的，但她心里仍很高兴，要是能进前三名该有多好，能参加挑战赛……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国外对手，这么一想又把她的好胜心给激发起来，训练舞姿更是卖力。

　　当贺燕飞颤抖着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双腿，回到运动员宿舍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她想着白天的雄心壮志，什么十一点钟以后要去冰场开小灶，天哪难怪当时管理大叔的眼神那么有内涵，早就看出她不行的了!贺燕飞的确也是高看了自己，现在她哪儿有这份体力去加练呢，她累得双腿打颤，满脑子都是爹亲娘亲不如床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完澡的，总之跟诸葛姗儿互相吹干了头发之后，倒下去便睡熟了。

　　直到夜半，突然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些骚动，贺燕飞正睡得很香，被吵醒之后心情不太愉悦，微微睁开眼来，旁边开了盏小灯，在黯淡橙黄的灯光下，诸葛姗儿手脚麻利地穿衣爬下床，旁边还站着……麦婷婷。麦婷婷一脸很急迫的样子，不停地轻轻跺脚：“怎么办怎么办？”诸葛姗儿示意她安静，回头把头发扎起来，指一指贺燕飞，轻声说：“人家还在睡觉，我跟你过去看一趟吧。”

　　出什么事了？贺燕飞顿时睡意消散了些，掀开被子发问，麦婷婷着急地说：“黄咏英不见啦，训练回来她脸色就怪怪的，跟她说什么话都不回，我半夜爬起来看，她床上没人睡，卫生间里也没人，这么大晚上的，她跑到哪里去了啊。”

　　诸葛姗儿穿好鞋子准备跟她过去，贺燕飞也爬起身来：“我跟你们一起看看。”去到隔壁房间果然如此，“给她发微信打电话了没有？”

　　麦婷婷着急道：“当然打过，她的手机关机，哎呀今天她又被当众训斥一顿，又被体能教练留下来加罚，她那么心高气傲，会不会想不开去‘那个’啊。”她双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掐，做了个上吊的表情。

　　麦婷婷这是把黄咏英看得太轻了，黄咏英这类人，就算哪天弄到想不开的境地，也肯定会拖几个家伙垫背，何至于偷偷上吊那么低调？

　　三个女生坐在503房里讨论，诸葛姗儿说这件事还是通报领队的好，但麦婷婷有点不情愿：“领队昨天刚刚骂过她，说要是再不守规定跑出去，就开除没商量，她要是真的被开除了怎么办？”

　　贺燕飞轻轻叹一口气，伸手弄弄她额前的刘海儿：“你这小姑娘也太老实，怎么就是记吃不记打呢，她平时把你使唤来使唤去的，你还帮她说话？真不敢相信是柴教练教出来的弟子。”

　　麦婷婷委屈地垂下眼眸，模样让人怜爱得像只粉红小兔，或许她真的是天生的软心肠，或许她真的能够承受黄咏英叫她干这干那的高人一等态度，总之贺燕飞没再多说吃力不讨好的话，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只有自己领悟之后才能懂得，谁也教不会。

　　“抱歉打扰了，你们有谁见到黄咏英？”诸葛姗儿没有表示出对黄咏英的好恶，她身为国家队队员又是选拔赛的第一，在潜意识里已经被大家认定了是队长一样的人物，她叫麦婷婷别着急，去其他房间问问队友。

　　别人也正在香甜的梦乡中，一个个迷蒙着眼睛说没见着，诸葛姗儿也没了辙，这么大晚上的外面又冷，总不能摸黑出去找吧。在谁的建议下她们去运动员宿舍楼下的保卫处寻求帮助，当时贺燕飞的心情相当复杂，一方面她想着黄咏英要是真的做了什么违反规定的事，真的被开除了倒也少一个强力竞争对手；另一方面她倒是有点不甘，总想在赛场上堂堂正正地赢过她……

　　事实证明，贺燕飞想得太多。保卫处的工作人员翻看出入记录，说黄咏英的确是出去了，但她是报告过的，而且她去的是陆地训练室，并非出去鬼混。

　　半夜里她去训练室？几个选手面面相觑，眼里流露复杂的神色。等大家赶到那里，才发现训练室灯火通明，黄咏英背朝着大门，身上捆着安全绳，旁边拉绳的是她在省队的助理教练，另外一边站着她的哥哥黄大海，她一边旋转周数她的哥哥一边喊：“对了就是这样，摆臂、摆腿、伸展双臂收收收，空中滞留时间不错，好的落下……没问题3L+3T完美了，脱开绳子试试，我们要做到何时何地都有100%的成功率。”

　　黄咏英一身深红色训练服，练得满头大汗，连背后都被汗水给沁湿了，她丝毫没注意到队友们在门外的窗口处往里瞧，一心跟着哥哥的教导，用了十成十的力，完成每一个脱开绳索的跳跃。

　　门外的她们沉默下来，万万没想到今天被臭骂一顿的黄咏英，居然半夜里找她哥哥帮忙练习各种三周跳，看来她为了决赛的前三名真是拼了老命。

　　诸葛姗儿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尴尬的沉寂：“既然她没事，那我们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五点还要起来呢，大家回去吧。”选手们默默地离开，默默地各自回房睡下，但谁一时都难以入眠，都在想黄咏英半夜加班加点苦练的场面，人人的心都好像被吊了起来。

　　她这么努力，我也要更努力。每个人心里都这么对自己说。

　　次日清晨下楼集合，黄咏英没事人儿似的站着，眼睛下面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不过精神状态却出乎意料地好。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出昨晚的事，但在白天的训练中，开始一个赛一个的卖力，贺燕飞更是不遑多让，黄咏英就像狼一样在她后面紧追，她要甩开她，把她的分数甩得越远越好。

　　这半天下来大家都虚脱得差不多了，体能教练意外地表扬了大家，十一点就放行去吃午饭，等于是多赠送了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贺燕飞她们欣喜若狂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个个飞一般地冲到餐厅“四两饭，双份菜”地叫。

　　诸葛姗儿的妈妈和教练也正好在吃饭，她就过去跟他们坐一起；黄咏英一向自视甚高，除了捧诸葛姗儿的场，其他人她根本就懒得讨好，也不想和队友们尴尬地同桌吃饭，只是在餐厅里磨蹭着，等着待会儿男单的选手们来了，她要和哥哥黄大海一块吃，顺便再讨教讨教联合跳跃中她的进步和缺憾；
　　贺燕飞和其他选手坐在一起，熊浩又买来延吉烤串，大家随意吃喝，总算享受些难得的午休时光。

　　有个选手一边撸羊肉串，一边朝单独坐在窗口位置的黄咏英瞧了一眼，探脑袋对各位说：“哎，黄咏英这家伙，她的哥哥是男单种子，难度本来就比我们高，指点她还不容易，而且她的小姨又是国家队教练，面儿上说什么公正，没准早就把她内定成前三名了，对我们多不公平呀。”

　　“那怎么办，把她哥哥小姨都绑架啦，”还有个队员没好气地说，“我看这回上面是动真格要选人才了，不然凭黄咏英那开后门的功夫，还需要半夜里去练三周联跳，早就可以呼呼大睡比谁都香了吧。”

　　一时间几个人悄悄议论起来，熊浩听了黄咏英晚上暗自练习联合跳跃，兴致勃勃地问贺燕飞：“哎燕子你想不想加练，我给你帮忙。”贺燕飞赶紧摇手：“谢谢你，我白天已经被脱了一层皮了，实在没精力加班加点，要练你自己去练吧。”

　　熊浩托着下巴哀叹一声：“我是想练哪，可我的女伴在哪里，我们双人滑要抛跳，我抛谁去呀。”有爱说笑话的选手就叫他买充气/娃娃去，白天又能练，晚上又能练，把熊浩臊成个大红脸。

　　*

　　趁着珍贵的多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贺燕飞回去躺一会儿，两腿伸直的爽感让她几乎忘记了疲惫，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诸葛姗儿还在餐厅没上来，要不如打个电话给林教练？还没等她的理智确定到底要不要打，她潜意识里的八卦之心已经走在了理智的前面。

　　如林怡秋所愿，贺燕飞把跟司雨的相识过程说了一遍，连带着说了她不少好话，这些都是真心实意的。尽管她听林怡秋说跟司雨是“不合的队友”，但能从她细微颤动的声线和大喘气中感觉出，两人的过往并非仅仅只是不合这么简单，难得休息也让贺燕飞有了难得八卦的情绪，忍不住开口发问：“林教练，我看那个司雨教练真的是好人，你们以前是怎么了，是因为队员之间的竞争而发生矛盾的吗？”

　　林怡秋和预想的一样，藏得严严实实什么都没说，静默了一会儿低语：“你跟她也好，如果你真能进入前三，那跟她也好，我也就放心了。”这话说得很有点弥留托付的意味，让贺燕飞心跳加速了一下，笑起来：“就算我真的有幸成为司雨教练的弟子，那我永远也是林教练你的队员呀，你对我的伯乐之恩我是不会忘的，不然现在我怎么可能进入精英八强，肯定要不就是退役到处混日子，要不就是跟熊浩去练双人了吧。”

　　贺燕飞在其他人面前说话谨慎，只在林怡秋面前表现得活泼撒娇些，林怡秋听了她的话内心很高兴，但在语言上也未曾表露出来，再三要求她不要对司雨说自己的名字，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才满意。

　　好像，林怡秋有一点点，害怕司雨知道她的情况？贺燕飞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也想不出她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一个复杂的关系，她也没时间去考虑了，因为下午的魔鬼训练又要开始。

　　在另一边，林怡秋把弟子和司雨的对话回味了一遍。她想着司雨现在的模样，从花样滑冰国家管理中心官方网站上看到的照片，她依旧留着那个她说漂亮的发型，轻轻柔柔地遮在脸两侧，更显五官面容精致，仪态优雅动人。她回味着她那样温和而坚定地说：“我是来考察强者，不是来考察弱者的，如果你能证明你的实力，那我或许会考虑。”

　　司雨为什么会帮素不相识的贺燕飞？林怡秋和她心意相通，也想到了司雨曾经受过这种临时取消比赛资格的伤，想到了十二年前两人坐在更衣室衣柜上的那个下午，小雨哭得眼睛都肿了，嘴唇都咬破了，秋秋一直陪伴在她身边，说着：“我陪你，我陪你。”

　　她也不记得怎么陪她熬过精神压抑到近乎崩溃的数十分钟，总之她就是一直陪着她，搂着她的肩膀，感受她哭泣的抽动，像抱着软绵绵的娃娃一样，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林怡秋想起往事来，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泛酸，她走到书房，打开书桌的抽屉，几个标满外文的药瓶叮叮当当地滚倒在抽屉里，她神情凝重地把药瓶放好，拿出一本极厚的日记本，那是十二年的日记手账本，每天记录三行字。十二年前她跟司雨一人买了一本。还记得司雨娇怯地说：“我怎么每天都写到你了呀，抛开艰苦的训练不算，我的生活中好像没有别的事物了，只有你。”

　　林怡秋想着她的脸，想着她的笑，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翻开极厚的本子，翻到第十二年的那部分，已经开始写了，还有一年就要完结了吗……本来想要好要结婚的，为什么离开了？

　　为了能和司雨欢欢喜喜地去国外结婚，当时她决定把运动留下的老伤给治好，能以一个接近完美的姿态出现在心爱之人的面前。

　　因为林怡秋腰椎上的病灶已然很严重，疼起来的时候真的六亲不认，只能靠吃违禁药品来缓解疼痛，不光买药要费好大的周折，腰痛给生活也带来严重麻烦。

　　只有一种办法根治，就是把原来的两节腰椎间盘换成两节人造的，要换人造椎间盘有一定的风险，她也没跟司雨说，想给她一个惊喜，就毅然自己签署了保证书上了手术台，总算腰部手术是成功了，腰往后也不会像一万根针扎着那么疼了，只可惜命运还是不让她完美，

　　术后要抽脑脊液来复查，腰上倒是没出问题，但中枢神经这一块却发现……因为林怡秋一直服用违禁/药物来止痛，强力剂量的西药会产生副作用，日积月累的毒素，迫使她上运动神经元遭受混合性损伤，这个病症一般只有千分之五的概率，偏偏让林怡秋给碰上，症状就是会逐渐失忆，会在几年里慢慢忘记过去的一切，忘记学过的花滑动作，忘记曾经爱过的人。

　　林怡秋本想打电话跟司雨汇报手术成功的惊喜，听到医生的话，她的手机滚落到地上。违禁/药物的毒素伤人太深，可就算世界上有后悔药让她回到过去，她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自己，在腰骨剧痛感觉快要活活断裂的情况下，还能硬扛着不吃任何止痛禁/药。

　　终于林怡秋让司雨最后欢愉了一夜，就像渣女一样地离开了，她没法再实现那个去国外结婚的承诺，她不能在婚后成为最心爱之人的负担。她也知道这件事如果告诉司雨，司雨是不会让她走的，这样捆绑着两人都不好过，还不如她狠心做坏人，反正司雨长得漂亮受欢迎，会有更好的女人和她在一起的吧。

　　“我费尽所有的心血，在我忘记花样滑冰之前，把我会的全部教给了燕子，阴差阳错她居然遇上了小雨，这是上天的缘分吗……”

　　她认认真真地把字记下来，有想不起来的字，就打开手机搜索，认认真真地默写，写完后随手往前一翻，每一天每一天的三行日记里，都记有对司雨的想念。

　　看着那令人心颤的名字，林怡秋止不住眼泪，抱着厚厚的日记本，就像抱着司雨一样，饮泣吞声：“我现在已经有点想不起过去的事了，可我永远都不想忘记你，我爱你小雨，我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名单：山妖君一朵地雷；是条锦鲤一尾地雷；洛小10瓶营养液；QAQ君1瓶营养液。嗯，副CP就是教练组了没错。